摄像机还在转着,安仁却不学习了。刚开始的两节课他还新鲜,但这兴致来的快去的也快,靠外力烧热的凉白开沸腾过后温度只会下降。
他在该上学的年纪大多待在剧组里,几个老戏骨将他当衣钵传人一样的教,却给不了他同龄人应有的天真,于是他像被强行催熟的幼苗般过早的成熟起来。
亲眼见过几回不见刀锋的弱肉强食与勾心斗角,再回到象牙塔般的学校中的安仁只剩下格格不入的游离感。年轻的皮囊下心态却不同,于是很难玩到一起,往往说不了两句话就失去了兴趣。
只不过他是个天生的演员,于是也没人发现他灿烂的笑容不过做做样子。
天真在每个人的身上都只来那么一回,安仁怀念那短暂存在在他身上的傻兮兮的时光,但并不留恋。
清醒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没什么不好。他用自己的天真换了日后用头破血流也换不来的后悔药,这买卖很划算。
安仁本来就不是来认真听课的,他做不了好学生,只有背台词的时候能发挥出十分的专注度,旁的白纸黑字只要跟赚钱搭不上关系他就总是有看没懂。
但他现在看到了一个有意思的人,于是难得的重新燃起了兴趣。
旷了大半个早课的秦陆并不抬头听讲,他自顾自低头翻书,速度快到让人怀疑他根本是走马观花。明知道现在这间教室里到处都是摄像机,他的一举一动都可能会被放大摊开在全国观众的眼前,秦陆依旧我行我素。
奇怪的是,老师不可能不清楚秦陆没在听课,却也习以为常。
安仁跟同桌已经迅速的混熟了,如今哥俩好一般鬼鬼祟祟的低下头跟同桌窃窃私语:“他怎么不听课?”
没有学生不喜欢悄悄话和八卦,同桌本来就暗自抑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见安仁主动跟自己聊天,立刻也低下头小声道:“秦陆一直这样的。他前几天月考还拿了年级第一,老师们也就随他去。”
挤在后排的摄像师一直将镜头对准了安仁,从他开始做小动作就一刻不漏的把他们的举动录制了下来,别在领口的收音器更是将对话一字不落的记录下来。
真正录制之前工作人员都是做了功课的,秦泗山的名头那么大,秦陆又是他的独子,如今鸿丰处在风口浪尖,这位显然有非常多的料可以挖。
录制节目时的课程要与平时有所不同。比如平时的体育课永远会被各个主科的老师轮流占用,幸运的体育老师总会顶着莫须有的病假白拿工资。
老师们负责任的心是好的,多上课他们也不会多拿工资,但这不妨碍同学们依然选择哀叹自己失去的自由时光。
有摄像机在拍,这节名义上属于他们的课总算不再名存实亡。
班上的学生聚在操场上活动的时候安仁发现,只有秦陆穿着衬衫,而且天气炎热,他却连扣子都不解。
安仁若有所思的敲了敲季向阳的脑壳,揽着他的脖子嘻嘻哈哈:“向阳,你陆哥是不一年四季都穿的这么严实?”
季向阳没注意过这些,他努力回忆了一下,发现在自己有限的记忆里,还真是这样。
安仁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一点有意思的事情,他漫不经心的抬头,有一定年代的红砖建筑晃得人眼睛生疼,他眯了眯眼,发现楼顶上有个逆着光的人影。
他看了一会慢慢皱起眉,有些严肃的指着天台的方向:“那是个人吗?”
班上的同学还有摄像都时刻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听到这话都抬头看去,很快有女生发出短促的惊呼。
“真的有人!这个时间点她在那里干嘛?”
“该不会……”
“是不是应该上去看看?”
同学们都有点紧张的盯着那个人影,她就站在栏杆边上,半晌竟然试图翻到栏杆外面。
几个女生紧张的话都说不利索,不知道谁起了个头,都一窝蜂冲进教学楼往天台的方向跑。
安仁一边让节目组先报警,一边也跟着往楼上去好想办法救人。
他还真没想到来学校录个上课的综艺还能有这么多波折,先是秦陆带着一脸伤来上课,紧接着又有学生要跳楼。
教学楼的天台并不宽敞,平时也没多少人会上到这里。此刻几位得到消息的老师已经在天台上小心翼翼的劝阻了,只是女生依旧一动不动。
直到陆续有学生挤在楼梯口,女生才红着眼眶开口:“秦陆在哪。”
秦陆?老师愣住,这跟秦陆有什么关系吗?
女生认真的看着老师:“只要秦陆向我道歉,并许诺以后不再找我的麻烦,我就不跳了。”
尽管她没有明说,但人最擅长的事就是从字里行间延展出一个完整的故事,不仅老师皱起了眉,学生们更是在惊讶过后面面相觑。
无非是校园暴力。只是没听说过秦陆有这方面的前科,有过龃龉的混混互相之间也经常打架,是称不上校园暴力的。而以前从来没有普通同学提及受过秦陆的欺负,更没有人目击过。唯一一个秦悠,现在跟秦陆却已经是朋友了,想来是有隐情。
但很多人认出了这个女生,一直都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学生。平时性格温柔,有些胆小怕事,向来没有得罪过什么,甚至没有讨厌她的人。所以尽管从没有人亲眼见过秦陆施暴,仍然有大部分的人在第一时间选择相信她。
毕竟没有人在做坏事的时候是不避着别人的。如果自己的同学真的受到了伤害,又怎么能怀疑她呢。
站在楼梯过道里的安仁却没有立刻下结论,他拍了拍身边的季向阳:“你怎么看?”
小胖子皱着眉,思考了好一会,慎重道:“我相信陆哥不会是这样的人。如果有证据证明他的确做了这样的事,算我看走了眼。”
安仁挑眉,第一时间转头看了眼依旧扛着摄像机站在他身后跟拍的人,示意他这段对话不要播出去。
工作人员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秦陆被接到消息的老师带到了天台,他看上去有点莫名其妙,女生却在见到他的时候有些激动的攥紧了栏杆。
她犹豫着,声音有些小,不仔细听就会被风声掩盖过去。
“秦陆,你欠我一个道歉。”
秦陆看起来没有任何悔过后怕的样子,他抄着口袋站得笔直,微微蹙眉甚至有些不耐。
“我根本不认识你。”
这话听着就像推卸责任,围观的学生一片哗然,有人朝秦陆扔了个矿泉水瓶子,骂他不要脸。
秦陆拧起眉,冷着脸看了一眼水瓶砸过来的方向,抿起的嘴角带了些嘲讽的意味。
他平静的看着女生:“你有证据吗?”
女生咬着嘴唇,有些局促不安。顶着老师鼓励安慰的目光,她挽起袖口,胳膊上有几块明显的淤青。
愤怒的视线顿时落在秦陆身上,如芒在背。
秦陆却摇摇头:“我说的是证据。你有伤,但不能证明是我做的。”
女生眼眶又开始泛红,她看起来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时候弱势在人们心中也算是一种证据,女生即使什么也不说,但人们会找出很多理由来帮女生佐证。
有预谋的犯罪的话,又怎么会给受害者留下证据的机会呢?
秦陆却不紧张。他朝着女生走近了几步,在女生慌乱的阻止下依旧不为所动,走的稳稳当当。
天台本就不大,老师们怕刺激到女生不敢轻易靠近,秦陆却心知肚明她根本不是真要跳楼。
两人的距离很快拉近,女生慌忙的让他停下,手臂挥舞间重心不稳,冷不丁往后倒去。
“啊啊啊啊啊啊——”
女生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她往后倒的瞬间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
秦陆的速度却快的几乎看不清,他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了女生的胳膊,女生整个人的体重都坠在他的一条手臂上,颈项上瞬间绷起因为用力过猛鼓起的青筋。
女生悬在空中,全靠秦陆紧紧攥着她的胳膊。她另一只手害怕的在空中无意识的乱抓,求生的本能让她死死地拽住秦陆的领口,衬衫的纽扣承受不住过大的力道,崩掉了好几颗。
反应过来的老师们迅速的冲了上来,七手八脚的帮秦陆把女生往上拉。
秦陆一直没有松手,他的胳膊有些脱臼了,却咬牙忍着,直到女生被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他脱力的喘着粗气,手按在肩膀上,看着瘫坐在地上回不过神来的女生。
学生们都被这突如其来发生的事惊呆了,目光不停落在女生和秦陆的身上,很快有人发出细小的抽气声。
女生被这不同寻常的安静唤回了神志。她有些恍惚的抬头去看秦陆,他的衬衫领口被自己扯烂了,露出一片因为常年不见光而有些苍白的皮肤。
无数狰狞的新伤旧伤漏出来,竟然没有几块完好的地方。
有些旧伤颜色很淡,显然已经年代久远。
女生看呆了。
秦陆抿着唇站在那里,脊背依旧挺直。
他神色寡淡,看似是无坚不摧的,但被撕坏的领口露出沉积的疤痕,他就节节败退,在转瞬间溃不成军。
摄像机还在沉默的运转着,将这一切都录了个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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