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章

小说:怎敌皇嫂风情万种 作者:梨漾
    早在秦宴卸任次日,须发斑白的英国公,正大光明的站在朝堂上,当着蒋韶的面从秦寰那儿,替他的独子宋嘉钰求了御史大夫一职。

    英国公乃是三朝元老,如今年事已高,等闲不在朝中行走,宋嘉钰既是他独子又是老来子,养得娇惯,活脱脱一个玩世不恭的二世祖。

    不说蒋韶,就是秦寰也不愿将这个位置交给宋嘉钰。

    偏偏英国公一把鼻涕一把泪,在朝堂上老泪纵横,一会儿哭先帝去得早,一会儿哭宋嘉钰都及冠的年岁了,早该说亲了,偏生宋家看得上的人家,压根儿不愿将姑娘嫁来,宋家看不上的,又上赶着来找事儿。

    又说宋嘉钰好容易有点上进心,收起玩心愿意入朝为官,他这当爹的,堂堂一个英国公,连个官位都要不来,不如早日卸了这顶官帽,回家等死算了。

    英国公是先帝在时都敬着重着的,秦寰又哪里敢真让他回家等死,只推说让他考虑考虑,便忙不迭的下了早朝。

    蒋韶对宋嘉钰任职御史大夫一事,倒是不置可否,满上京城里谁人不知宋嘉钰与秦宴有交情,秦宴刚倒,宋嘉钰便站了出来,可不就是秦宴狗急跳墙了?

    也不知秦寰如何想,当天夜里,御史大夫的祗服及官印,随着封官的圣旨,一道送去了英国公府。

    次日文朝,穿着一身松垮祗服的宋嘉钰,便站在了蒋韶身旁,吊儿郎当的和他打招呼。

    御史大夫监察百官,蒋韶原以为宋嘉钰新官上任三把火,把把烧到他头上,早早吩咐了底下的人莫要惹事生非。

    谁知宋嘉钰就像当真是来当官儿的一般,规规矩矩上早朝,该说的话一句不少,不该说的一声不吭。

    事出反常必有妖,蒋韶越发警惕起来,直到昨日夜里,收到他安插在燕宫的内侍,传来的密信。

    顺帝独自一人往桂宫,滞留两个时辰。

    蒋韶随手将信纸扔进烧得正旺的炭盆里,看着火舌迅速将其吞噬,原以为这小皇帝多有骨气,不过才短短半月,便支撑不住去求虞妗了。

    秦寰既是去求了虞妗,那么明日,应当能瞧见她了吧。

    次日一早,整装上朝的蒋韶未能得见虞妗,而沉寂半月的宋嘉钰祭出了他的杀手锏。

    秦寰坐在龙椅上,昨夜虞妗的话整夜回荡在他耳边,一想到能就此扳倒蒋韶,激动得整晚不曾好眠。

    没了秦宴和虞妗的朝会,无甚大事,照例有文官将北地呼揭战乱一事连番上奏,秦寰此时无心听这些,满心等着宋嘉钰将蒋韶的丑事公诸于众。

    谁知等到朝会完,皇上即将起驾,百官退班,宋嘉钰还斜靠在廊柱上昏昏欲睡。

    秦寰没好气的让李钦将他喊醒,真不知他是来早朝的,还是来睡回笼觉的。

    宋嘉钰打着哈欠悠悠转醒,嘟囔了几句:“退朝了?微臣告退。”

    说走就走毫不拖泥带水,看得秦寰目瞪口呆,忙喊住他:“宋卿今日无本?”

    宋嘉钰瞧着比他更无辜,眨巴着漂亮的丹凤眼,一脸茫然:“臣无事要奏。”

    看他这幅懵懂无知的模样,全然不似作伪,秦寰开始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还是虞妗谋算错了?

    一君一臣这般僵持着,底下已然一片窃窃私语声,秦寰心头火气,权当自己听错了吧。

    李钦正要唱退时,太和殿外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擂鼓声。

    是登闻鼓。

    登闻鼓自高祖皇帝时便设有,以便听取臣下谏议或百姓冤情,悬鼓于朝堂外,许击鼓上闻。

    偏时有刁民恶意擂鼓上访,高祖皇帝不胜其烦,后“必关军国大务、大贪大恶、奇冤异惨”方可击鼓,凡擂鼓者,先廷杖一百,此后至今,无人再敢击鼓鸣冤。

    秦寰坐回龙椅上,李钦颠着脚前去查看,片刻便返,俯身在他耳边低语:“是翰林院孔目,孙大人。”

    翰林院孔目孙潜,末流京官,并无上朝的资格。

    此人何来的胆子击登闻鼓?秦寰心里隐隐有些明白了,几乎要控制不住上翘的嘴角,极力压抑着激动得发颤的嗓音,说:“传他进来。”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便有两个卫尉拖着一条奄奄一息的身影走了进来,自雪地里蜿蜒入殿的鲜红血迹令人触目惊心。

    这是照规矩行过杖刑了。

    有朝官将他认了出来,满脸惊异:“这不是孙大人吗?”

    孙潜无声无息的趴了一阵,在黑色朝服的遮掩下瞧不清他的伤势,只潺潺流出的血迹令人退避三舍。

    秦寰忍不住暗恨,卫尉也不知下手轻些,万一这人被打死了,又可如何是好。

    蒋韶只撇了孙潜一眼,眉头都没皱一下,他早知孙潜意图进宫告御状,只是没想到他竟当真是进来了,看来宫门的人没能拦住他。

    又看了一眼没事儿人一般的宋嘉钰,这才觉得自己是真的小看了这个纨绔子。

    “孙卿可还能回话?”秦寰朗声问道。

    孙潜动了动手指,双手缓缓撑起,声音细若蚊吟:“臣有……有本要奏……”

    闻人珏上前一步,拱手道:“皇上,朝会已毕,不如请孙大人明日再来吧。”

    秦寰袖笼下的双手握成拳,明日再来,明日便要再挨一次板子,孙潜一个五旬老儿,今日这一顿板子下来都要命不久矣,哪里受得住两百大板,这个闻人珏真真是恶毒!

    孙潜的发冠落地,一头花白的发四散,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说:“臣……要告,丞相蒋韶包庇义子莫文轩,强占良家女,殴打臣女至死,求皇上……皇上,将其缉拿归案!”

    秦寰脸色一凛:“此话当真?”又问蒋韶:“蒋卿可知此事?”

    蒋韶面容一派平稳,只拱手道:“请皇上明鉴,臣那不成器的儿子,虽只是个小小秀才,可终究是身负功名,一心只读圣贤书,正在家中为开年春闱备考,又如何去外头生事?”

    秦寰有些慌了,蒋韶明显是早有准备的。

    孙潜似是暴怒,支撑着往蒋韶那爬了几步:“奸臣……奸臣!”

    还不等孙潜继续说话,督察院右督御史赵文周出列道:“启禀皇上,臣亦有本要奏。”

    秦寰周身烦躁:“你又有什么事?方才朝会怎么不说?”

    碰了一鼻子灰赵文周也不恼,只一板一眼的说:“臣要参翰林院孔目孙潜,任职多年来私下贩卖科考题纲,中饱私囊百万余两,孙潜扰乱朝堂其罪当诛!”

    “丞相大人念及孙潜年事已高,虽是舞弊科考,可近年来的举子尽在翰林院未曾外放封官,影响不大,便决定将此事压下,许他早日告老还乡,没想到孙大人竟不惜溺死亲女倒打一耙,威胁相爷予他千两黄金,如若不然便上朝告状,相爷为官多年两袖清风,何来千两黄金?谁知他竟真上朝来喊冤,臣不忍皇上受其蒙蔽,攀污丞相。”

    说罢,竟将所谓的罪证呈在秦寰面前。

    秦寰看着那所谓的百两白银,几乎浑身颤抖,蒋韶这是明目张胆的把他当傻子玩,谁会为了这区区一百两,搭上身家性命,贩卖所谓的科考提纲?

    一百两?孙潜他当官这么多年,连一百两都没见过不成?

    秦寰还未说话,蒋韶叹了口气,看着地上的孙潜,满脸悲天悯人:“我本想放你一条生路,谁知你……”

    这句话如同信号,蒋韶身后的朝臣瞬间跪倒一地:“孙潜其罪当诛,望皇上明鉴!”

    这是在逼他,秦寰双目赤红,死瞪着底下黑压压一片,稀稀拉拉站立的,除了秦宴的人,便只有蒋韶,他正毫不畏惧的朝秦寰微微一笑。

    秦寰心下剧震,李钦眼疾手快扶稳了他才不至于滑下龙椅。

    颤着脚站起身,不敢看底下的孙潜,喃喃说:“退……退朝!”

    说罢便忙不迭走向龙椅之后,虞妗本该在的位置。

    “皇上……”孙潜眼睁睁看着秦寰离去,吃力的要往他离去的方向爬:“臣是冤枉的,臣有冤屈!”

    蒋韶才不管秦寰走没走,看都不看一眼孙潜,却缓步走到宋嘉钰身边,笑了笑:“不知摄政王殿下可还好?”

    宋嘉钰也看着他笑:“好啊,怎么不好。”

    蒋韶点点头:“那便希望王爷一如既往的好。”

    说罢便被簇拥着往太和殿外走。

    蒋韶等人一走,太和殿便空了一半,孙潜仍在地上吃力爬着,直到方才那两个卫尉又走了进来,拖起他便要走。

    孙潜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拼死挣扎着:“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卫尉也不是什么脾气好的,其中一个便将他一把推搡在地上:“见什么皇上,没见皇上不愿见你?哥俩个方才就劝你了,敲这登闻鼓不值当,你瞧瞧你白挨了一顿打便算了,如今还背了个罪名。”

    孙潜却不听他说什么,双腿一屈跪了下去,披着一头斑白的发,朝着殿堂上那一架空荡荡的龙椅磕起头来。

    “皇上――”他怕秦寰走远了听不见,用尽全力高声喊道:“皇上,微臣是冤枉的!微臣有冤啊!”

    苍老的嗓音带着颤,下一句便是哭腔:“蒋韶不是个人啊!他纵容包庇亲属行凶,微臣的女儿死得冤啊!”

    “皇上!”孙潜的额头很快便是一片红肿,最后重重地一磕,顿时头破血流。

    太和殿一派安静,只余孙潜嘶哑的哭喊声在这一片空荡中回响。

    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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