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之后, 虞妗让人将宋嘉钰请去了御书房。
青黛领着颔首低眉的宋嘉钰走进门。
屋里安静得很,只在余光里瞟见了高处那一抹纤细的身影, 宋嘉钰下意识收起了那一份轻佻的心, 规规矩矩的下跪行礼:“臣叩见太后娘娘。”
虞妗摆手让他平身赐坐, 青黛给他斟了一杯热茶,随后便领着一旁伺候的人, 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哀家实话与你说, ”沉默了半响, 虞妗率先开口道:“摄政王出事儿了。”
虞崇和姜眠秋才走三天, 北地也无别的消息传来,虞妗无法确定梦中那一场爆炸是真是假,以及呼揭手中是否真的捏住了火/药的制造方法。
如果是真的, 那么制造火/药的硫磺, 硝石等,又是传出去的?掌控这项机密的工部,是否有了内贼?
这两个问题足以让虞妗焦头烂额。
她之所以敢让秦宴应战, 所仰仗的除了秦宴这个人间杀器,还有便是这火/药,近乎是国家机密的东西,却率先被外族人使用,几乎打得虞妗措手不及。
宋嘉钰嗅觉敏锐,早早便察觉了朝廷中看似和乐,却暗藏动荡的局势,却不知这局势是源于秦宴, 脸色一点一点冷凝下来。
“请娘娘明示。”
虞妗方才被蒋韶一番戏弄,心情烦闷得很,耐着性子,将前两日的事情和他大略说了一遍。
却隐下了呼揭人手中似有火/药一事,只大略提了一句工部有异心,一来,研制火/药一事尚未公开,贸然告知宋嘉钰,若是泄露出去,恐怕会引起动荡不安,也怕会引起别有用心之人的觊觎。
二来,若是百姓得知呼揭有如此杀伤性的武器,恐会扰乱民心,再添动荡。
宋嘉钰也并未生疑,只是面上的表情越发沉重,随即又说道:“此事能瞒一时,不能瞒一世,就算娘娘极力掩饰,北地也会有风言风语传来,呼揭人诡计多端,也不会乐以见得我朝民心安稳,怕就怕有人会借此搅乱浑水,动摇我朝根基。”
“何不将此事,昭告于天下,早日给摄政王派兵增援?”
此事虞妗如何没想过,偏偏如今秦震还在京中,他那几个儿子远在高阳,他若有半分异心,大燕将会腹背受敌。
秦宴镇的是大燕的国,秦宴一倒,大燕摇摇欲坠。
虞妗摇了摇头,指尖抵着太阳穴,满心疲惫的说:“如今摄政王渺无音讯,呼揭竟然不会希望他活着,哀家已派人前去支援,能拖到几时便是几时吧,能安稳一日也是好的。”
宋嘉钰听到现在,也不知虞妗和他说这些做什么,毕竟在外人看来他还是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
问道:“娘娘的意思是?”
“郑重的事是查不出什么头绪的,不过是给你个名目,在六部走动,”虞妗说:“你替哀家去查一查,工部有什么古怪。”
宋嘉钰仍旧是一头雾水,却也点头应允下来,随即便起身告辞。
“娘娘,相爷求见。”
宋嘉钰前脚刚离开没多久,蒋韶便阴魂不散地追了过来。
虞妗厌恶的一皱眉,却还是让青黛让他请了进来,若再让他吃一回闭门羹,也不知他能干得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儿来。
不过片刻,蒋韶缓步走进来。
虞妗头也不抬:“相爷有何贵干?”
她不赐座,蒋韶便随意的站着,温声说:“郑大人前日受刺,怎么今儿才有人说?”
蒋韶明知故问不要脸,虞妗索性也与他撕破脸:“内阁掌在相爷手中,有没有人说,相爷会不知道吗?”
蒋韶倒也若无其事,慢条斯理的走到虞妗几案边:“娘娘终究还是怀疑臣了吗?”他伸出手挑起虞妗散落的一缕发丝。
虞妗偏头避过,这才仰头看他,满眼轻蔑:“相爷可莫要与哀家说笑了,你我之间何曾有信任可言?你我从前勉强算得上是盟友,哀家杀你义子,你任由齐漪害我,可不就已经两厢公平了吗?”
他应当是去包扎了伤口,是以也换了一身衣裳,一身玄色蟒袍,晃眼看去,竟有几分与秦宴相似。
蒋韶勾唇一笑:“娘娘与臣的帐,与外人没有丝毫干系,齐太后有何打算,臣又如何能制止呢,也不过是只能在事后,给她一点小小的惩罚罢了。”
虞妗站起身,与他平视:“相爷好大的能耐,一朝太后,也能由你来喊杀喊罚?”
蒋韶半退一步,躬身作揖:“微臣不敢,她冒犯了娘娘,自然是要受到惩罚的。”
虞妗反手抽出背后剑架上供着的长剑,闪着幽冷杀气的剑刃,抵在蒋韶的脖颈上:“大敌来袭,国家动荡!蒋韶你因私人恩怨谋害阵前主帅,你是何居心!”
蒋韶因虞妗突然拔刀,怔愣片刻,随即便缓缓站直了身,锋利的剑刃在他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还是那般波澜不惊的语气,却有些许失望:“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信吗?”
虞妗哪里会信他,握着剑柄的手越发用力:“工部研制火/药一事,只有你知我知,还有那几个半聋半瞎的道士知道,不是你,那你告诉我呼揭人是怎么知道的?他们又是从哪里弄来的材料?”
其实如何发现火/药一事,也纯属偶然。
秦寰登基的第二年,上京城郊外,一间残破不堪的道观,伴随一声巨响轰然倒塌,随之而来的是长达半炷香的地动山摇。
本以为是百年一遇的地龙翻身,却并未波及周边,引得人心惶惶,京畿府衙派兵前去查看,救起了几个因巨响而又聋又瞎的老道,几番审问却得知,那一声巨响,是他们在炼制丹药时,操作不慎丹炉爆炸引起的。
本是一件小事,却引起了蒋韶的注意,将几个道士连番拷问过后,便得出了一个骇人的方子,当时虞妗与蒋韶还是盟友的关系,也并不有意瞒她。
况且工部掌在虞妗手里,蒋韶没那么多精通奇淫技巧的人手,二人合力,造出了杀伤性极大的火/药,只需一小包,足以将偌大的宅院夷为平地。
此事瞒的严实,一直只有她和蒋韶所知,负责监造火/药的几个匠人,连自己调配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因此,能将此事泄露出去的,除了蒋韶,虞妗无法作它想。
蒋韶脖颈上的刀口开始淌血,他站得笔直,不闪不避,望着虞妗愤怒的双眼,显得额外平静。
“我也是大燕人,我是大燕的臣子,亦是大燕的百姓,这里也是我的国。”
就像他哪怕大权在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也不曾觊觎过小皇帝屁股底下的皇位,哪怕秦寰虞妗秦宴防他如狼似虎,他也清楚的知道,当他老去,所有权利总归是要还给秦寰的。
这天下毕竟姓秦。
虞妗注视着蒋韶古井无波的双眼,像是要从中寻求真相,半响将剑刃从他脖颈上拿下,转身背过他。
“滚!”
蒋韶儒雅的笑了笑,轻声告退,守在门口的陈放迎上来,瞧见他脖颈处的伤,不由得又是一声惊呼:“相爷……”
躲开陈放的手,蒋韶示意自己无碍,站在御书房门前,远远眺望。
目光所及之处,天空地面皆是一片雪白,燕宫的庙宇穹顶仿佛在他的脚底下。
一个姓秦的捧不起来,那便换一个吧,换谁好呢?
一个混淆血脉,一个通敌叛国,还有一个……
实在是令人头疼啊。
“相爷,冬日里居然还有大雁?”陈放突然指向天空。
蒋韶随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抹灰白色划过天际,渐渐消失在他视线中。
大雁是候鸟,能在冬日里瞧见的大雁,啧……
蒋韶转身看向紧闭的御书房门,他没记错的话,大雁消失的方向是虞妗的桂宫。
蒋韶才领着陈放走下台阶,便见青黛带着一个灰衣侍从,脚步匆匆的往里走,温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青黛屈膝行礼:“下官见过相爷,这位是高阳王的侍从,有要事要见太后娘娘,相爷慢走,下官先行一步。”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往台阶上走。
陈放悄声说:“应当是摄政王的人动手了。”
蒋韶脸色难得显露出一丝戾气:“不亏是摄政王,对于倾慕他的女子,手段也如此狠辣。”
青黛撞进御书房,急声说:“娘娘,别宫出事儿了。”
虞妗才回过神来,那个灰衣侍从已经跪了下来:“启禀太后娘娘,我家郡主自昨夜突然口吐鲜血,王爷已经连番请过太医,郡主却至今昏迷不醒,王爷听闻娘娘身边有一高人,随派小人来,求太后娘娘施以援手!”
虞妗敏锐的察觉到一丝不对,秦震就差指名道姓要姜眠秋了,可姜眠秋从不替除她以外的人诊治,他的医术如何,秦震又是从何得知的?
迟疑片刻便道:“太医署的太医具是神医圣手,若是他们都无法医治,想来也是没有旁的法子了。”
那侍从连忙摇头,又一连磕了好几个头,带着哭腔说:“听说您身边的姜太医素有神医之称,还望娘娘高抬贵手,大人不计小人过,替我家郡主医治吧!”
青黛先一步说:“大胆!太后娘娘想来仁慈,又如何会记恨高阳郡主区区几句小话?你的意思岂不是在说娘娘心胸狭窄?”
虞妗摆摆手,又说:“真不是哀家不肯,而是姜太医做为军医,随摄政王出征去了,哀家从哪里去给你要人?”
随后便三言两语将他打发走。
看着那侍从哭哭啼啼,犹如天塌的表情,虞妗隐约明白,秦宴走时让她莫要担心秦昭,是什么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我对相爷描述过多,以至于衍生了好多好多邪/教!
宴狗子正在提刀赶来的路上!以正视听!
晚点还有一章,也可能没有,看我困不困,不困我就写,困我就明天写,略略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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