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爱》
双瞳烟华/文
七月初,才刚下过一阵雨,空气里到处弥漫着潮湿的味道,江州的天气却依然闷热。
森意庄园,富人居住区。
一辆豪华轿车悄然驶过,停靠在一栋气派考究的别墅门前。
司机开门下车,恭恭敬敬地打开后座的车门,请里面的人下来。
童书雪低着头,被人从车内牵着走下,仰头看了一眼面前花藤缠绕的别墅大门,就再度低下头去,看着自己鞋尖上的蝴蝶结不语。
察觉到她的举动,牵着她手的人顿住脚步,蹲下身,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对她说了一声:“到了。”
是一名容貌秀美的少妇,约莫在三十岁左右,白底绿纱的长裙剪裁得体,遮阳帽下的长发微卷,看上去就像是一枝夏日清荷,既时尚又优雅。
童书雪被她牵着手走进大门,绮丽华美的别墅里清凉舒适,和外面的炎热盛夏像是两个世界。
很快就有管家迎上前来,对着牵着她手的少妇打了一声招呼:“夫人,您回来了。”
少妇微微颔首,示意对方接过身后司机提着的行李,放去客房里面收拾,就转头吩咐一旁的保姆:“去把小少爷叫下来。”
保姆应声上楼,不多时,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就从楼上传来。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旋转楼梯上飞快跑下,带着风风火火的气势冲向一楼。
保姆慌慌张张地跟在后面:“小少爷,当心脚下!”
但来人根本没有听她的话,依旧飞快地在楼梯上奔跑着,在还剩下最后三级台阶时,干脆屈膝跳了下来,以一个格外矫健的姿势落了地。
“季骄阳!”少妇见状,立即板起脸斥责道,“妈妈说过多少次了,走路要走稳。尤其是在走楼梯的时候,不能跑也不能跳!你把妈妈说的话都忘了吗?”
被教训的小男孩抿紧嘴,漂亮的脸蛋上升起一丝倔强,扬起脸说道:“忘记了。你那么久没有回家,我连你长什么样都快忘了,哪里还能记得你说过的话。”
不等少妇对这话发表什么意见,他就把目光移到了被她牵着手的童书雪身上,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仿佛猎豹的幼崽瞄准了猎物,带有着浓浓的敌意与侵略气息。
察觉到他的视线,童书雪抬眸看向他。
名为季骄阳的男孩五官俊美,带着点稚嫩的孩子气,看向她的双眼漆黑有神,在凌厉中透着几分凛冽。
她心中一颤,很快垂下眸去,微卷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扑扇,在眼睑处投下一层浓密的阴影。
与此同时,季骄阳也在打量着她。
身形娇小,看上去只有六七岁左右,穿着薰衣草色的蓬蓬裙,乌黑的柔发绾着公主头,小巧玲珑的脸蛋上面五官精致,是个非常玉雪可爱的女孩子。
他盯着她看了足足有五秒钟,才把视线重新转回到少妇身上,用比刚才还要倔强的表情说道:“你终于把你和小叔在外面生的私生女带回家了吗,妈妈?”
少妇:“……胡说什么!这是你心心妹妹!”
闻言,季骄阳的表情越发倔强,绷紧了声音说道:“我没有新妹妹,也没有旧妹妹。”
少妇:“……”
经过一番混乱的鸡同鸭讲,童书雪的来历终于被少妇解释了清楚。
她原本一直生活在新京,但因为前段时间家庭突遭变故,失去了所有的亲人,遂由母亲曾经的好友徐雁菡申请获得了监护权,带着来到了江州。
虽然并没有办理收养手续,在法律上她依旧没有任何亲人,但很明显,徐雁菡是准备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来养的。
因为在解释完她的来历之后,徐雁菡很严肃地弯下腰,对着儿子季骄阳叮嘱道:
“心心今年六岁,比你小一岁,所以从今天开始,她就是你的妹妹,而你也就是她的哥哥了。”
“作为哥哥,你要保护好妹妹,不能让任何人欺负她,也不能自己欺负她,知道吗?”
然而,在得知了童书雪不是自己的亲妹妹之后,季骄阳眼中的敌意虽然褪去了,脸上的表情却还是和之前一样,在倔强中带着一点不屑,一看就是没有把这话听进去。
直到徐雁菡又严肃地对他重复了一遍,他才皱皱鼻子,高傲地看了童书雪一眼,说道:“除非她叫我一声哥哥,否则的话我才不要认这个妹妹,也不要保护她。”
“这是当然的,她本来就要叫你哥哥。”徐雁菡展颜一笑,温柔地摸了摸童书雪的头,“来,心心,叫一声哥哥。”
童书雪微微仰头,目光乖巧地看向她。
徐雁菡对她鼓励一笑。
“……”她低下头,看向面前的季骄阳,张了张口,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自从那一天之后,她似乎就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无论她有多么想说话,都……无法开口,也无法说出来。
而不打招呼的坏处是显而易见的,季骄阳的神情本来已经有所缓和,虽然还是带有着不屑,但已经透露出了一点小小的期待,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可一见她不出声,就立即又臭下了脸,哼了一声,“不叫就不叫!我没有这个妹妹!”蹬蹬蹬跑开了。
“哎!你这孩子……”徐雁菡喊了一声,没有喊住,也只能作罢,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再度摸了摸童书雪的头,安抚地朝她一笑。
“心心乖,阿姨知道你刚来这里,可能会有点紧张,但是没关系,阿姨能够理解,只要你以后都把这里当做你自己的家就行了。”
“……”童书雪很想告诉她,她一点都不紧张,但是不行,她的嗓子还是牢牢地粘合在一起,让她无法发声,只能垂下眸,轻轻抿了下小嘴,当作回应。
见状,徐雁菡就在心里更加确信了,她不说话是因为紧张的缘故,可能还有一点被儿子刚才的态度吓到了,遂又好好地柔声安慰了她一阵。
“还有刚才的那个哥哥,虽然看上去凶巴巴的,比较吓人,但只要和他多多相处,熟悉起来,就不会那么觉得了,以后你们两个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的。”
然后才带着她走上二楼,前往专门给她准备的房间。
房间被布置得格外梦幻,小女孩生活起居所需的一切应有尽有,靠墙的一面还有着一张带着垂丝纱帐的公主床,其豪华精美程度比起电影里的公主卧室也不逊色。
“听心心的妈妈说,心心以前在家里时就很喜欢睡在公主床上,所以阿姨也给你布置了一张,怎么样,还喜欢吗?”
徐雁菡弯着腰,带着温柔的笑意对她说话。
“……”童书雪睫毛轻轻颤动两下,想要对她表示感谢,但还是和之前无数次失败的尝试一样,无法开口,无法发声。
好在徐雁菡也不气馁,带着她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让她熟悉了环境之后,就又带着她来到了另外一处地方。
是一间休闲房,里面陈列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儿童玩具,大部分是男孩子喜欢的,只有少部分带着梦幻的粉色,款式崭新地摆在最外围,看来是临时布置上去的。
童书雪被带着来到房间里时,季骄阳已经在里面待着了,正聚精会神地拼装着一个模型玩具,见她们进来,只是抬眼扫了一下,就又低下头去,没有打一声招呼。
徐雁菡也不恼,她知道自己儿子的个性,倔强难驯,用强硬的态度逼迫他只会适得其反,干脆装作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只弯腰对着童书雪叮嘱说话。
“阿姨现在要去处理一些事情,你就在这里待着玩,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就跟门外面的孙阿姨说,孙阿姨会帮助你的。”
知道了,谢谢阿姨。
童书雪在心里表示感谢,但是在面上,她依然无法发声,微垂着头,闷不吭声地盯着鞋尖的蝴蝶结看,像个沉默的洋娃娃。
徐雁菡见状,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拿了一个精致的换装娃娃塞进她的手里,让她在一个地方坐着玩,又叮嘱了站在门口的保姆几句话后,就离开了。
等到保姆把门也给关上时,整间休闲房里就陷入了一片寂静。
童书雪坐在徐雁菡给她安排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看着手里的娃娃,也不摆弄,就这么低头看着,两旁的长发柔柔垂落,在半空中弯出一道浅浅的弧线。
季骄阳抬头看了一眼,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嗤,转过身去背对着她,继续捣鼓着手里的玩具模型。
童书雪继续安静地盯着手里的换装娃娃。
季骄阳继续捣鼓着手里的玩具模型。
过了一会儿。
“喂。”季骄阳转过头,凶巴巴地问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妈妈说你叫童……什么雪,为什么又喊你心心?”
“……”童书雪盯着手里的娃娃,没抬头。
反正就算抬了头也无法发出声音,不如就这样一直把头低着,当做没有听到他的话。
没有回应的话,就会觉得无趣,觉得无趣的话,就不会再跟她说话了。
她在心里这么想着。
但很显然,拥有旺盛精力的男孩是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喂!我在跟你说话!”
“……”她还是低着头,看着娃娃,当做没听到。
“你是哑巴吗?”
“……”低头,看娃娃,没听到。
对方沉默了一瞬。
就在童书雪以为他终于放弃了的时候,一个东西忽然砸到了她的额头上,给她带来了一点刺痛,然后就掉落进她的蓬蓬裙摆里,不见了。
她愣了一下,抬起头。
季骄阳已经完全转过了身,正带着得意的笑容看着她,趾高气昂地说道:“快回答我的问题,要不然我就继续拿东西砸你!”
童书雪终于有了反应。
她身形一动,弯下腰,在裙摆里摸索了一阵,就取出了那个刚才砸她的东西。
是一个模型零件,卡口处有着微微的弯曲,看样子是从已经拼装好的模型上面临时掰下来的。
看着手里的模型零件,童书雪有些发怔。
以前她在家里也玩过类似的东西,知道这种玩具模型拼装起来有多么不容易,已经拼装完成的部分,除非是拼错了,否则的话是绝对不会轻易拆下来的。
可对方却直接把零件从模型身上掰了下来,用来砸她的额头,简直是在……暴殄天物。
她只不过是没有回答他的话而已,用得着生那么大的气吗?
她又不是故意不理他的。
她只是……发不了声音而已。
“怎么,”大概是她盯着零件看的时间太久,季骄阳有些警惕地说道,“你要哭鼻子吗?我可警告你,是你先不理我,我才拿东西砸你的,不是我的错!”
顿了顿,又恶狠狠地加了一句:“就算你向妈妈告状也没有用!”
童书雪抬眼看向他。
季骄阳一惊,脸上出现了一点心虚,不过很快就被压下,变成一副皱着眉头的嫌恶神情,看向她恶声恶气地道:
“你是脑子有问题吗?跟你说话也不理,是不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妈妈怎么领了你这么一个傻子回来?”
冷冷的讥诮声传入耳中,童书雪心里却没有半点波澜,因为她听出来对方并没有恶意,只是在虚张声势。
再回想起他刚才得意洋洋看着自己的样子,脸上的笑容那么神气活现,耀眼得如同正午的骄阳,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她的心中就是一动,往外荡起了圈圈涟漪。
似乎有什么……正在融化碎裂。
她缓缓伸手,把模块零件递出。
紧接着,小心翼翼地、艰难地、尝试地微微张开口。
终于轻声说出了,自那天以来的第一句话:“东西……还给你。”
季骄阳呆呆地盯着她看,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她手里的零件。
童书雪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心想,难道是因为太久没有开口说话,声音变得有些嘶哑,把他吓到了,所以才这样不应声地看着自己吗?
那她要不要再清清嗓子,多跟他说一句话呢?
可是说什么好呢,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说话,都快忘了怎么正常和人交流了。
她努力地思索,又思索,才终于让她想到了一句新的话。
是她之前在楼下客厅时欠他的一句。
“……哥哥。”她对季骄阳轻缓说道,声音婉转动听,如同夜莺低鸣的啼吟。
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也浸润着少许的湿意,像下了一场无声的大雪。
偏偏嫩嘟嘟的嘴唇像花瓣一样,粉粉的,给这黑白墨画中增添了一抹靓丽的颜色。
季骄阳看着她,耳尖倏然一下就变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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