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先生。”
“太宰先生——”
良太郎趴桌上懒洋洋的喊他,奋笔疾书的太宰扣了扣耳朵,“我还没聋呢。”
“你在工作吗?”
“没有,我在写小说。”
既然现在的身份已经不是作家了而是侦探社的社员,太宰觉得这种事情还是分分清楚比较好。
“哦!小说!”
良太郎一下直起身子,“写完之后请务必允许我拜读。”
“我不要。”
太宰干脆利落的拒绝了,“要是小屁孩看不懂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良太郎对“小屁孩”产生了质疑。
“只有小屁孩才会斤斤计较这种东西,我问你个问题,你觉得人是因为什么而降生在这世上的?”
“呃……”良太郎揉揉头发,讪讪的说,“我不知道……不过可以说几个选项让我选一下吗?”
太宰被他弄得差点笑出来,毫不客气的敲了敲他的头说了句“小笨蛋”。
“我年纪还小嘛,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啊,”良太郎开始撒娇,顺便甩锅,“而且你说的的确太模糊啦。”
“那就说说你为之愿意付出生命的事吧。”
“啊!这个我知道!”
良太郎的声音有点大,邻座的女人有点好奇的看过来。太宰歉意的冲她笑了笑,然后拍了拍他搁在桌上的手,“不要这么一惊一乍啊。”
“抱歉,抱歉。 ”良太郎吐了吐舌头,他的眼睛在闪闪发光,完全不把刚才的乌龙放在心上,“我愿意为了艺术去死。”
他非常郑重的说。
似乎为了突出这种郑重,大阪话变成了普通话。
*
“哎呀,为了什么降生在这世上嘛……”女孩子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太宰顺手接过她手里的花束放到一旁的桌上。
“也许是为了爱情与革命吧。①”
似乎觉得自己漂亮的开了个玩笑,女孩子心满意足的眯起了眼睛。
这几天太宰就住在安吾这,因此来拜访女孩子的频率直线上升。
早上特地早起给安吾做了个便当,除了爱心形状的鸡蛋弄得有点歪歪扭扭以外还是非常成功的,太宰对此非常满意。
上午的时候和国木田君接了个委托,在拉面馆里解决午饭之后两人分道扬镳,国木田君回侦探社去处理一份很紧急的文件,而太宰则去了就近的咖啡馆。
刚好良太郎和他几个朋友在这里清闲的聊天,一看见太宰进来这孩子的眼睛就亮起来了,打了招呼之后就熟络的坐在他对面,托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他。
太宰要了张纸尝试着写小说,一边和良太郎扯些有的没的,结果扯着扯着就扯到了千代身上。
“她昨天对我笑了哦。”
本人兴高采烈的说,在炫耀一样的,接着又露出「幸好幸好」的样子,“——幸好我穿了件新买的衬衫,就像云一样白。”
良太郎说话很喜欢用上各种比喻、带上色彩的比喻,比如说“我昨晚做了个淡青色的梦”之类的,还特地画出来带给他看。
单纯的如同白纸一样的恋情,就像午后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斑斑驳驳的撒在地上一样美好。
太宰很喜欢这种感觉,这次的小说也是以此作为灵感的 。
“……话说前几天我遇见了个‘蔷薇屁股’。打扮的流里流气的,看见我就像个熟人一样的问我要钱。”
“蔷薇屁股”的意思大阪人都知道,就是“小流氓”。②
“然后呢?”
良太郎得意起来,“好歹我也是练过的,几下就把他打趴下了,还哭着向我求饶呢。”
但其实根本就不是这样,看见那小流氓掏出了把水果刀之后良太郎就连忙抱紧画板跑掉了,迎面差点撞上一个抱着盆花的少年。
啊不,其实已经撞上了。
少年的花盆即将脱手而出,夹竹桃危险的摇晃着,就在这时那个小流氓微笑的追过来了。
“对,对不起!”
良太郎的声线尖锐的吓人,少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小流氓,慢慢的皱起了眉头。既没对道歉产生反应,也没对小流氓的威胁露出些许恐惧之色,这让良太郎在羞耻之余又升起些许敬佩。
然后这敬佩在少年出手之时达到了顶峰,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好像是一瞬间少年就近身到了小流氓身边,闪电般的夺过了他手中的水果刀转而抵到了他的颈边……
“我叫良太郎,佐藤良太郎。刚刚真是谢谢你了。”
良太郎感激的说,而少年则淡淡的“哦”了一声,“我叫文。”
怀中抱着的夹竹桃随着风轻轻摇晃着,他的眼睛是浅绿色的,像雨后的青草,很独特的颜色。这使良太郎几乎在瞬间就涌起一种欲望——
立刻回家!把这种颜色调出来!
“就是这样——”
咖啡馆里,良太郎把随身带着的画给他看,画的是他那淡青色的梦,“我混了点其他颜料。”一边解释说,
太宰惊叹不已,打趣说,“看来我结识了一个少年天才啊。”
良太郎的脸猛的红了,然后连忙摆手,最后像泄了气的趴在桌上,嘟囔的说,“您还是别开我玩笑了……”
“如果不开玩笑,日子就没法过。③”
当时的太宰这么随口一说,现在女孩子正因自己的玩笑话而心满意足的眯起了眼睛,太宰也挺高兴的来着,偶然间瞥见了桌上的一摞信封。
“啊,我刚来这的时候也经常写信,最起码写了有一堆了。”太宰指着信封说。
“治先生不是横滨人吗?”
“不是,我家在青森那个地方。”
很容易的把早已想好的措辞说了出来,其实要是严谨一点的话,应该再加一句“另一个世界”。
“我刚来这的时候也经常写信,后来停了一段时间,现在又有兴趣了。”
“你也?”
“是,我老家在镰仓。 ”
女孩子微微笑着,如果再加上一句的话,她也会加上一句“另一个世界”的吧。
没准已经互相猜到了这一点,但也许是害怕冒犯,或者是最简单的胆怯,两个人直到现在才知道彼此的老家。
明明这应该是朋友之间最基础的认知吧,
——完全就是那种最基本的聊天,互不干涉也不深入了解、可是却莫名其妙交心的那种交友风格。
“镰仓啊……那里的紫阳花很好看。”太宰说。
女孩子再次微笑起来,她问,“治先生现在还在写信吗?”
“不了不了,”太宰摇摇手,“本来就是像写日记一样的写,现在也没什么写的必要了——你要寄出去吗?如果没有空的话我可以帮你。”
“我的信可能和治先生的信一样。”
宛如试探一样的回答,太宰了然的“哦”了一声,然后他们换了一个话题。
直到分别的时候,女孩子送了太宰一枝花。太宰站在门口仰头看着落到一半的夕阳,这时女孩子突然喊了他一声。
“治先生……是为了什么而降生于世的呢?”
太宰转头,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微笑的说起了那句话——然而这时候一辆卡车经过,车喇叭声响的遮住了他的声音。
但女孩子认出了他的口型。
在薄唇一张一合之间,太宰微笑说,“为了伟大的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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