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还在下, 翠绿的芭蕉叶舒展开来,湿湿的泥土无声无息的散发香气。
徐沅芷放下笔, 合上了一册账本。
眼前的账本看起来毫无问题, 但正因为毫无问题,才更显得可疑。
徐沅芷也跟随父亲学过做账,知道要算清一本账有多难,只要认真检查总能发现错处。她大半年都没有对过账, 不可能这么完美。
恐怕还是得细细查访, 这样才能查出问题。
“你这些时日就在家里对账?”李陵问道。
“是啊。”徐沅芷揉了揉自己的肩膀, 觉得有些疲惫。
李陵看着徐沅芷伸懒腰的模样, 无奈的坐在了她的身边。疲倦的徐沅芷好似一只没骨头的猫儿,缩在宽大的椅子里,一头乌发微微散开, 从额角落下, 很是旖旎。
徐沅芷不算什么绝世美女,但也是很漂亮的, 尤其是一双略微上挑的凤眼,还有红润而唇角上扬的嘴唇,沉默的时候有种娇憨的魅力。
徐沅芷全然不是娇憨性子,与她的相貌正好相反,但李陵看着灯下散发着别样诱惑力的徐沅芷, 还是忍不住露出笑意。
徐沅芷收好账本,皱眉看着李陵:“你这几日怎么不来找我了?”
李陵眼珠转了转说道:“我也很忙的好吗。”
徐沅芷有些怀疑,李陵莫名的紧张了起来。
“你的头发怎么毛毛躁躁的?”
李陵一下捂住了自己的头发, 心虚的摸了摸。为了伪装成别人,李陵把自己的头发弄直了,但发质变得奇差,为了掩盖这一点,李陵把头发全都紧紧的束了起来,却还是被徐沅芷发现。
这女人太可怕了,这种小细节都能发现!
徐沅芷疑惑的用指尖捻了捻李陵的头发,让后者的心跳一下变快,紧张到了极点。
“以后洗头发要用发油,你这头发跟稻草一样。”
李陵眼神漂移了一下说道:“女人才用发油,我不用。”
“哼。”徐沅芷嫌弃的看了李陵一眼,“对你好还这么多废话,活该你头发分叉。”
李陵完全不敢反驳,只求徐沅芷把注意力从他的头发上移开。好在徐沅芷也没多想,两人说说话又聊起正事。
“最近陆家到底怎么回事?又不定罪,又不放出来,搁在牢里种蘑菇吗?”徐沅芷皱眉问道。
她的嫁妆还等着拿回来呢,二十万两不多不少也没有什么太重要的东西,但嫁妆里还有一本《考工记》,是徐国公组织人编写的,上面有印染布匹的基本方法,徐沅芷想拿回来再好好研习一番。
李陵冷冷说道:“还能有什么原因,无外乎是太子之事不好处置罢了。”
如果要彻查陆家结党营私之事,势必会涉及太子,但皇子只剩下李景和李陵,李元澍还不想舍弃李景。
徐沅芷挑眉说道:“那你这个时候还不加紧去皇帝面前表现?”
李陵摇摇头:“不行,我若这个时候跳出来,反倒让皇帝怀疑我了,弄巧成拙。”
徐沅芷长叹一口气说道:“你说这是什么道理,犯了错却受不到惩罚,李景还是跟前世一样,无论怎样都比你更讨巧。”
李陵淡淡说道:“讨巧的人没有好下场,父皇心里什么都知道。”
前世李陵斗败太子,其实也没有用什么特殊的手段。李景看李陵在朝廷上越来越有人望,皇帝也逐渐偏向宁王,李景最后坐不住了居然偷偷在华京郊外练兵,以备不测。
李元澍那阵时间正好身体欠佳,乍闻太子练兵,积累许久的矛盾终于爆发出来,加上李陵和徐沅芷正好搜集到当年祁王冻死在宗人府的猫腻,才能一击致命。
当年李陵虽然查出祁王之死有问题,但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能证明这一定就是太子干的。可是人心幽微深不可测,李元澍知道太子偷偷练兵,下意识就认为李景早有反心,因此祁王之死一查出有问题,李元澍迅速就联想到了太子。
原本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还有挽回的余地,但李景因为长久的冷落心灰意冷,听说皇帝怀疑自己,心虚之下,反而增兵。
李景自始至终都没有和李元澍兵戎相见,却因为互相猜忌而功败垂成。李景被废的时候在东宫甚至找不出一件谋反的东西。
天家父子,让李陵觉得十分讽刺。
“过几日便是复试了,你就没点什么想法?”徐沅芷看着年轻的李陵,试探着问道。
李陵眯了眯眼睛问道:“你想让我有什么想法?”
徐沅芷挑了挑眉,心想李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镇定了,然而还是说道:“你就不打算闹点乱子,吼我两句,或者去皇帝那里哭一哭?”
李陵跟看傻子一样看着徐沅芷,说道:“这是父皇的旨意,我哪有置喙的余地?再说了,我要是真闹了,皇帝岂不是又要想别的办法给你塞个夫君,还不如你自己挑个好控制的。”
徐沅芷听李陵说的一套套的,却觉得他哪里怪怪的,好像对她招赘这件事接受的太快太好了。
李陵偷偷瞄了徐沅芷一眼,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演过了,于是又补救道:“我还是很生气的!只是强行忍住心中的怒火。你要是想补偿我,就想想我最想办成的一件事,自觉沐浴更衣,然后躺到床上去 。”
徐沅芷瞪了李陵一眼,某些人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李陵发现徐沅芷生气了,悬着的心才放下来,此番应当是顺利过关了。在徐沅芷看不见的角度,宁王殿下露出了一个贱兮兮的笑容,看来他的阿沅还是不够聪明,轻易就能被骗过去。
以后可一定要把这个女人看牢了,不然别人三言两语就能忽悠的她找不着北。
而徐沅芷则是看着李陵的背影,浮现了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
徐国公府的客房里,袁于令有些惆怅。这些时日徐沅芷招赘闹得沸沸扬扬,袁于令不是没有动过心,但他私心想这样做岂不是把自己的心事挑明了?若是徐沅芷并没挑自己,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袁于令不想用莽撞的行动破坏他和徐沅芷的关系,比起有可能得到一个妻,袁于令更不想失去一个知己。
“哥哥,你为什么叹气呀?”
袁于令的房间里响起一个清脆的女童声音,袁于令的表情一下缓和下来,把女童抱在自己膝上冲她笑了笑。
“哥哥心里有放不下的事,所以叹气。现在天色晚了,阿情去睡觉好吗?”
女童瘪了瘪嘴说道:“我不想睡觉,我还想玩儿。”
袁于令失笑,抱着孩子去了隔间,拿了一本书念了起来,念了还没一炷香的功夫,女孩儿就头一点一点的,想睡了。
袁于令轻手轻脚把女童放在隔间的小床上,看着她恬静的睡脸,好似所有烦恼都远去了。
睡着的孩子皮肤白皙,眉毛乌黑,眼睫长长的好似两把小扇子,说一句粉琢玉砌毫不为过。女童的相貌和袁于令有些相似,睡着的神情活似墙上挂着的仕女图。
袁于令叹息一声,去了另外一个房间休息了。
第二日鬼使神差的,袁于令去了复试的现场,他想看看这些男子所谓的才艺究竟如何。
袁于令对徐沅芷招赘的举动很是欣赏,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这世道对女子太过不公,徐沅芷看似离经叛道的举动,实则大大对了他的胃口。
但是袁于令并不看好这个所谓的招赘,用这种方式选出来的人,多半是利欲熏心的小人。
远远的,袁于令听到了一阵嘈杂的声音,有各种吹拉弹唱的声音,还有密密麻麻的人声。等到了宝晋堂,才看到乌泱泱的一片人。
“袁公子好啊。”徐沅芷爽朗一笑,让荷珠为袁公子看茶。
第二轮过后,招赘的男子只剩下一百人左右,徐沅芷身边放着一个漏壶,一个人表演一刻时间就到了。
现在正是第一个表演,徐沅芷手指拿着名册,画了画说道:“呃……虞家三公子,擅长古琴,请吧。”
虞家三公子,是太常寺少卿虞家的庶子,徐沅芷暗自摇了摇头。太常寺少卿虽然只是正四品,但乃是专司祭祀之事的官职,这种风光霁月的家庭出来的也来招赘,未免也太贪财了。
招赘的场地没有皇宫大,虞家三公子在前面表演,其他人就在宝晋堂的另一侧坐看,随着悠扬的古琴声传来,在场众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坐在角落的李陵的表情尤其难看,他这十几日一直在练那几支舞,心想旁人应当不会有太出众的才艺,没想到第一个就这么强。
太常寺少卿除了祭祀,同时也负责整理郊庙音乐,组织人手演奏祭祀乐曲,太常寺少卿家的公子精通音乐一点也不奇怪。
徐沅芷对虞家公子刮目相看,这人贪财不假,但琴确实很有一手,至少也是个大师的水平。
袁于令静静的听琴,一曲完毕忽然笑着说道:“这九霄环佩琴果然不同凡响,只是这曲演的不好。”
虞家公子不服,皱眉问道:“你是何人?我从六岁便开始学琴,师从石泛山人,琴艺岂是你能随意评价?”
袁于令本就对这些招赘之人不太服气,于是淡淡说道:“石泛山人是虞山琴派集大成者,纠正了瑶琴只求简缓而无繁急的缺点,自成一体。你的琴曲全无虞山琴派的特点,又怎能算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李陵:作者你没有心,我本来就什么都不会,还来这一出。
徐沅芷:呵呵,我看你就是不服人家会的多。
李陵:QAQ
棹雪归来:不如你上去跳个艳舞,我这里是可以过的。
李陵: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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