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别人从围剿中活了下来?!是谁,是同乡的伊藤还是胆小的佐田?
多手鬼说不清他现在内心具体是个什么滋味。高兴还是遗憾,或者两者皆有。
“於一夫人,”他的内心突然涌出一种冲动,他向着心中所希冀那样,冷不丁抓住了於一从窗边垂下的纤手。
“您、您是怎么了?”於一的眼眸睁大,从多手鬼与常态不同的神色中窥出了某种颠覆一切的决绝,她惴惴不安的后仰在窗棱上,再无处可退。
“跟我走吧,”多手鬼紧紧的握住於一的手,就像握住一只纤弱的鸟雀那样,又不着痕迹的放松了力道,生怕孱弱的小鸟会因此而亡,“我们一起逃吧,”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带你去萨摩,去海边,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你愿意跟我离开吗?”
多手鬼害怕错过於一的回答,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於一脸上闪过的每一丝神色。於一咬住嘴唇,绯红的脸上浮现挣扎,他的心就随之揪起;於一垂下眼睛,不再看他,多手鬼的心也迅速的沉入沼泽。
“对不起,大人,”於一柔若无骨的手从多手鬼的掌中抽走,多手鬼心中的鸟儿也拍打着翅膀飞走了。
“我是武家的女儿,守护领地的百姓是我的职责,”於一的唇边浮现了恬丽的笑颜,“我若是就这样离开的话,城里的百姓一定会被领主大人的怒火牵连。”
“感谢您的好意,我…哪里都去不了呢。”
鸟儿啾鸣着自己跳进了内里满布荆棘的金笼子。
“但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愿意带我去任何地方,我好开心,余生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多手鬼一个人走出房间,背影寂寥的离开了。出去就找到同伴,告诉他们这家只是外表看着华丽,实际上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穷光蛋吧,他这么想着翻过了墙。
“大胆盗贼,居然入侵领主大人的府邸,还不赶快跪下!”
约定好的地点,明晃晃的刀刃绕着多手鬼围了一圈,穿过前面的人墙,他看见同伴的佐田眼神闪烁着被武士解下双手上被缚的绳索。
“多行不义必自毙原来是真的啊,”他小声自言自语着,还想回头再看一眼於一夫人的住所,但从多个方向穿进身体的刀刃剥夺了他所有的力气。
确认作恶多端的盗贼没了气息,领头的武士冲着周围使个眼色,还在为自己出卖同伴而得到存活机会高兴的佐田没注意到从背后直劈来的一刀,脑袋落地至死都是一副庆幸的表情。
“大人,这两具尸体怎么处理?”
“丢到乱葬岗算了,马上把这里打扫干净,别让血迹影响了主公大人的心情。”
“是。”
多手鬼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但细胞蜕变的痛楚太过强烈,强烈到他忍不住睁开眼,瞪着上方的星空呆住。
“我还活着?”简直难以相信,但他好像是活下来了,狂喜心胸腔里展开,“……哈哈哈哈,我还活着!”
多手鬼从未意识到活着是件如此快乐的事情,他伏在周围的尸体上大喊大叫,最后捂着脸倒在地上笑到直不起腰。
“……哈哈哈哈,果然恶有恶报是骗人的!恶人才能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待心情平复下来,多手鬼打算去领主府内再看一眼就离开这里,他在这里已经死了,改头换面之后去萨摩当个浪人也不错。
以乱葬岗到领主府的距离,多手鬼全力奔跑一刻钟就到了。跟他预料的一样,府内轻歌曼舞,是领主为了庆祝剿匪大胜举办的宴会。
府中的武士都去宴会上喝酒了,这正是多手鬼的好机会。他发挥自己的看家本领,无声无息的摸进领主的房间拿了不少金银放进怀里。怀中财物的分量沉甸甸的,多手鬼感到踏实不少。
再去看一次於一夫人吧,他想着,知道她过的还好他就放下了。
於一的住所静悄悄的,跟往常一样,被冷落的侧室谁也不重视。多手鬼大步流星的走进於一的房间,注意到里面没人,他就犯了嘀咕,难道她是去凑宴会的热闹了?
正巧,院里有人经过,多手鬼从窗口里认出那正是服侍於一的侍女。他就跟在那人身后,看她是不是要到於一所在的地方去。
侍女在一口井前面止住步子,垂泪不已。尽管她的声音细微,像是怕人给听去一样,但多手鬼还是清清楚楚的听见了她所说的内容。
“……夫人您太可怜了,嫁过来就受到冷落,现在又被怀疑跟盗贼不清不白,留下阿菊我一个人,”她用力的吸了一下鼻涕,继续哭啼,“您就这么跳了井,您的父亲收到消息后会怎么想啊,阿菊我看着您长大的,知道您不会做这种事,都是那个男人害的,夫人您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多手鬼脑袋嗡的一下,再接着他耳朵里就嗡鸣不止,什么也听不见了,听不见侍女阿菊的哭声,也听不见从前厅传来的乐声。
跳井了?
也即是说死了?
怎么会呢,她不是武家的千金,怎么会死的比我这种人还容易……
‘我们小姐太可怜了,小小年纪就被家主大人送来联姻。’
‘我是武家的女儿,保护领土里的百姓是我的责任。’
多手鬼的头脑混乱无比,他步伐踉跄的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哭啼的阿菊一见到他的样子,马上就吓得惊叫起来。
“有鬼啊!”
头生鬼角,身负四手,这就是多手鬼现在的样子。他双眼赤红,一只手提起阿菊,勒住女人脖颈的手指稍稍用力,垂死挣扎的气息就消失了。
下一个。
下一个在哪里,饿,好饿啊,身体里有火在燃烧啊。
前厅的乐声没有一刻是停下的,多手鬼听到了笑声,男人在笑,女人在笑,武士在笑,领主也在笑。
“你们为什么在笑,有什么好笑的。”
笑声已经停了,在多手鬼的手底下充满了人类的惨叫,绝望的悲泣声,前一秒的欢乐气息荡然无存。
但在多手鬼的脑中,那笑声还没有停止,声音越来越大,就像在嘲笑他一样,无端怒火在胸口升起,多手鬼一口吞下手里失去气息的人体,对着余下残活的人类伸出了手。
半个时辰。富饶的领主府内就一个活人也没有了,被打翻的蜡烛点燃了绸布,火舌舔舐着木屋,夜晚风大,风助火势。天亮时,硕大的领主府已经变成一堆焦炭。
有人说夜里听到从领主府传来尖叫,有人说于火光中看到一尊黑面獠牙的恶鬼像,但不管如何,曾经领主府的土地就像被诅咒一样,时有怪事发生,路过的行人也有被这片土地吞噬的传言。从此,这块地荒置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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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发现的?”宇治丢掉拿来装样子的打刀,一脚踩在多手鬼的躯干上,单手拎着他的头颅,转过身跟信长对视。
“也不算发现,”信长的表情没变,但他那双纯黑的眼睛却让人无端背脊一凉,“我没瞄准要害,就算是人也不会死。”
被那双眼睛盯着,宇治背后出了一层细汗,他觉得这种眼神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你也是鬼,”信长抛下手里的火统,往前进了一步,“这种武器对你根本没用,现在也是夜晚,那、”他抬起手指点了点嘴唇,上挑的眼尾对着人的感觉竟有些纯粹,“你会吃了我吗?”
“还是说直接杀了我,就像你对你的同族做的一样?”
信长前进一步,宇治就后退一步,从他们的气势上看,鬼与人的身份应该倒过来才是。
“信长大人…信长大人您在哪里…”这时从不远处传来了随从着急的呼喊声,还有大批火把的光亮,看来是家里见信长久出未归,结队找人来了。
趁着信长心神有一瞬被火光吸引,宇治借此机会,聚拢了脚下的身体碎片,狂风大起,吸引了远处人们的注意的同时,也掩去了宇治的身影。
“这次算你运气好。”
不想给信长留下鬼好对付的错误印象,宇治撂完狠话,才用血鬼术卷着自己跟多手鬼,飞也似的跑了。
“信长大人,”在信长身边侍奉的小姓拖着一件厚外衣眼泪汪汪的奔过来了,“您下次想出来时,请一定务必带着在下,大家都快担心死了,啊我当然不是在指责信长大人不负责任,只是您这样做大家都很为难,跟着您的随从好几个都被政秀大人责罚了……”
“兰丸,话太多了,”信长的眼神轻飘飘的飞过去,小姓的嘴一下子就闭紧了,“你老是这样絮絮叨叨的话,你的父亲,森可成大人看到可是会发怒的。”
“是、是,”森兰丸哭丧着脸,双手举起外衣给信长披上,“信长大人,请您一定不要跟我父亲告状。”
“我,告状?”信长眉毛一挑,低下头看比他矮一头的少年,“兰丸,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信长大人,”森兰丸刚眼含希冀,从信长那里飞来的下一句话马上就把他的期盼打成渣渣。
“我元服过后,再对森可成大人说话可就是进言了。”
“信长大人……”森兰丸虽然哭丧着脸,但信长一有动作,他还是飞快的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信长捡起来交给兰丸的是把刀身碎裂,刀柄后只剩半截的打刀残骸。
“纪念品。”信长背着手头也不回的往回走。
“那到底是什么啊,信长大人!还有,您千万不要对我父亲进言,我会被他罚抄书的!”森兰丸赶紧小跑着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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