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黎墨夕含笑应首:“嗯,是他。”

    前排裴若城被方才顾子深的惊喊给吸引,也转过身探头观看,用偷瞟的方式打量了半晌,然后认真无比的说道:“我感觉他不怎么像虎。”

    顾子深道:“也没有白须!而且居然看起来和我们差不多年纪!”

    穆洵也回头道:“不然你听闻他几岁?”

    顾子深镇定说道:“十八。”

    “那不就是和我们相仿吗!?”穆洵完全弄不懂顾子深的思考路线。

    黎墨夕看著书册上的凤凰,失笑道:“穆洵你别理他,总归他讲话就没个逻辑。”

    “总归肖无灼是个人。”裴若城做下结论。

    前头潭云仙尊还在叮咛众弟子们关于峰上的大小事,不时低头往手背看去,似乎那上头写了什么,每每抬头细述的时候,表情还都特别肃穆。

    到了最后,直至下课为止,连一页神兽介绍皆没提到。

    潭云则是在课堂结束刹那,便快步往殿后走去,顾子深猜想他一定是渴了,毕竟刚刚讲了不下千字。

    四人走在回寝区的路上,身边陆续经过好几个弟子弟子。

    黎墨夕道:“潭云仙尊说话的时候表情还挺多。”

    百仙峰上,潭云仙尊负责剑道,爻宁仙尊负责仙术道,境画仙尊负责琴律道,而白日学堂里则是三位仙尊轮流替大家讲课。

    可不论之后主修什么,在习道前三个月,所有人都必须先一同学习剑道的基本入门。

    裴若城一脸疑惑:“表情多,他不是一半的脸都布满白须吗?怎么看出来的?”

    穆洵道:“眉眼之间吧,仙尊方才说话过程中,有时瞪眼,有时皱眉,有时还眯着眼眸。”

    好像是看不清楚手背上抄写的小字…

    顾子深面带可惜的说道:“整节课没讲到半只能吃的灵兽,倒是把峰上各处角落讲了个全。”

    穆洵失笑道:“即使整本全讲完,也没有能吃的品种。”

    裴若城道:“子深大概想吃烤饕餮吧。”

    “或者是辣炒鸣蛇皮,旁边还能用几只水煮赢鱼摆盘。”黎墨夕接着说。

    顾子深却没细听他俩的调侃言语,愣愣盯着穆洵展笑的模样。

    直至一整排寝区小屋出现在众人眼前时,他才稍微回过神。

    午后未时。

    由楚瑟带着修道弟子们到练剑场地,他是山上大弟子之一,掌管许多事务,前几日也是由他下山带领一整批弟子上峰。

    大伙儿跟在后头,一同来到峰上其中一处山崖石壁,四周皆是直落而上的壮观峭壁,壁前有一大片广阔的空地,这一处地上寸草不生,脚下踏的便是岩石。

    楚瑟指着这片宏伟的景色,说道:"这便是大家往后习剑的所在,平日上午听完课,午后便要来这儿,由潭云仙尊教导众人剑道,明日即是第一堂剑修课,大伙儿记得得准时。"

    他言谈间不疾不徐,配着一身浅衣,看起来像半个神仙,弟子们连忙点头,表示一定不迟到。

    楚瑟讲解完后,人群便纷纷散开,有些在观察这区地势,有些则抬头观赏那挺拔险峻的落崖,嘴里不时发出惊叹。

    黎墨夕道:“在这儿习剑,环境确实够好。”

    地广天高,姿势和剑招皆能全数展开。

    裴若城却道:“可我只想在这天地之间吟上一段,颇有高山流水的仙样。”

    顾子深露出嫌弃神色:“如你昨日那般自介?恐怕连鸟都会受不了的飞下来啄你。”

    裴若城赶忙往顶空望去,只见蓝天白云一片,没有几只鸟禽。

    黎墨夕在旁听着他俩谈话,蓦地想到肖无灼既是幼年便住在这儿,应对这几处早已熟悉至极,于是便道:“听闻肖兄是潭云仙尊的唯一子弟。”

    顾子深应首,这和他听的版本相同,“可能因为仙尊眼睛不好,所以弟子也收的少。”

    裴若城大惊:“你为何如此押韵!是想跟我拼比段子吗?”

    方才这人分明才嫌弃自己准备高山流水的磅礡意志。

    穆洵笑道:“若城你昨天在寝室念的还不够多吗?”

    顾子深傻眼问道:“他连在寝室都念?”

    穆洵点头:“他说他累积了满腹的段子,很想找个知音。”

    他恰好与裴若城同寝,只好扮演这角色了,没想到对方却乐此不疲,一路发表到入寝时间,还拉着他说要评语。

    顾子深闻言便朝裴若城道:“要不你有空就念给大家听一听,别让穆洵不好睡了。”

    晚上得听莫名其妙的段子,早上还得被送葬钟声吵,这道还没修完,约莫已经疯癫了。

    裴若城感动得差点流涕:“子深果然是我的另一个知己!”

    四人在原地笑闹了好一阵,黎墨夕才走至不远处楚瑟身旁,问道:“楚师兄,上午在讲堂里我见肖兄和我们一同听讲,平时习剑他也同我们一起吗?”

    楚瑟展出笑靥,摇头说道:“无灼不会与你们一同修习剑法。”

    黎墨夕疑惑道:“那为何他与我们一同上讲堂?”

    他心道,肖无灼既是百仙峰直系弟子,应在以前就已学过这些东西。

    楚瑟道:“课堂内容无灼自是习过的,可境画仙尊说,书籍不怕看少,只怕看不够多遍,无灼既然和你们年龄相仿,便可到课堂上再听一遍讲,仙尊总说那些古书,他从以前读到现在,每一本至少都阅读了五五遍以上,现在仍是经常去翻它。”

    楚瑟看了看山壁上头深浅不一的剑痕,全都是每一届修道弟子辛勤练习所制造出的痕迹。

    他继续道:“可练剑与看书不同,你们现在习的是入门招式,无灼小时候早已学过,他年纪虽与你们相仿,可剑道修为已在许多大弟子之上,书籍需时常温故知新,而剑道却是一层一层修练上去,自然不必回头学低一阶的东西。”

    黎墨夕听他细细讲解了一番,便颔首表示了解,然后说道:“他平时便如此少言吗?”

    楚瑟含笑:“无灼幼年便是这般模样,仙尊时常想逗他多讲几句话,却皆是未果。”

    黎墨夕道:“他也与其余大师兄们住在同一区?”

    楚瑟应首。

    百仙峰上,直系弟子的寝区和门外弟子的便是划分开来,平时构不到一块儿。

    前头空地处,裴若城对着天空仰叹,嘴里念念有词,顾子深不时指导他下巴需再往上抬几吋,身子要更加挺立,声音要抑扬顿挫,才更符合这片宏观之景,成为一名仕途成功的段子师傅。

    当黎墨夕走回大伙儿身边时,正好听见裴若城在念昨日自介的句子,对方用特别深沉的声音朗读出“平时爱好吃猪肠,爱好擅长跳水塘”,黎墨夕豪不客气的直接笑到身子前弯。

    穆洵则是憋着笑,看眼前两人一个指导一个演练,确实有股高山流水的氛围。

    从今日起,众弟子们便在白日听学、下午习剑,这般极规律的作息下,展开峰上生活,也因作息极为稳定,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半月。

    这天傍晚。

    肖无灼练完剑后,步在每日固定回落院的路上,因午后时段需让给修道弟子们练剑,故他便将自个用剑的时间延后,通常收鞘后天色也以全黑。

    待他穿出林间,却在离住处还有一段距离时,远远即瞧见有个人站在他院前的小桥上,貌似认真的在观赏池塘荷花。

    一般他鲜少会去留心别人,而在这批新进弟子中,他有记忆的没几个,可光看前头那人随意又悠闲的站姿,他便知道是谁了。

    黎墨夕听闻脚步声响,转头就见等待的人走近,他嘴角弯起,说道:“肖兄,回来啦。”

    肖无灼望着黎墨夕,少年唇角带着一抹笑意,身上穿着听学规定的浅衣,在月光映照下,整个人散着暖意。

    最近几十日,他总在自己落院前的小桥碰见黎墨夕。

    有时候对方是问问题,有时候只是随意说几句话。

    可即使他没回话,眼前这人也能自顾自的讲上好几句。

    …

    比如上上上礼拜。

    “肖兄,今日膳堂的鱼很好吃,你有吃吗?”黎墨夕问道,唇边弯着浅浅弧度。

    “嗯。”

    “你吃哪种的?红烧?”

    “清蒸。”

    “那我猜你饭选紫米。”

    “糙米。”

    “菜是红苋菜,我总猜对一次了吧。”

    “芥蓝。”

    “…你故意忽悠我的吧。”

    “并无。”肖无灼神色无一丝波澜。

    黎墨夕点点头:“…好吧,我吃紫米红烧鱼红苋菜,你选糙米清蒸鱼芥蓝,以后一起用膳时,能互相分食一点也是不错。”

    …

    比如上上礼拜。

    黎墨夕道:“肖兄,今日我看见爻宁仙尊在教大弟子们施仙术,场面好厉害,不像我们还得提一把剑,你会画咒吗?”

    肖无灼颔首。

    黎墨夕道:“哇,怎么没看你施过?”

    肖无灼道:“没有必要,不需施术。”

    回答仍是言简意赅。

    黎墨夕道:“我觉得挺有必要的,这百仙峰这么大,会仙术的话是不是就不用走路,也能自由来去?”

    肖无灼望着他不语,颇有当时下山带他的冷冽之感。

    黎墨夕连忙说道:“好好好,走路就走路,别板着一张脸。”

    …

    比如上礼拜。

    黎墨夕道:“肖兄,为何我们衣服和其他大弟子的衣服皆为浅蓝色,而你却为暗蓝色?”

    百仙峰上服饰皆为一片浅色,连楚瑟几个大弟子们的也是,只是上头花纹和修道弟子的不同而已。

    唯独肖无灼身上是一片深。

    肖无灼道:“不知道。”

    黎墨夕讶异道:“你穿的衣服你自己不知道?”

    肖无灼道:“这很重要?”

    语调中显见的漠然。

    黎墨夕道:“好吧好吧,不知道就不知道,待下回你知道了再告诉我吧。”

    …

    比如这礼拜。

    肖无灼趁着弟子们习完剑的空档,石崖已无半个人之际,便在那处将他所学过的招式全数练上一遍。

    眼角却瞥到不远处有些微动静,他猛然停下动作,定睛往那方向瞧去。

    却发现一抹闲散的身影站在那,脸上挂浅淡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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