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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第三节晚自习。
天文楼的走廊里一片漆黑,空无一人,雨雪后回荡着一股阴凉的气息。奚雀珂从中走过,裹紧黑色长呢大衣,身材依旧显而易见的纤长轻盈,步步生姿。
忽然回头。
视线里是空荡荡的走廊,一直黑到尽头,像个无底洞。
此时的整座天文楼只有天文观测室有光亮,无论何时,无论有没有人使用。那里设计得挺浪漫,360度星空穹顶,和苏野一辆星空顶的跑车有异曲同工之妙。
狐疑地看了尽头一眼,转身继续走,奚雀珂低头用手机发出条消息。
又走了几步,她拐进一间会议室,抵着窗台站立,继续发消息。
几分钟后,“啪”的一声响,室内灯被打开了——最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
她心倏然空了一下,但不将任何慌乱表露在外。看着一个面熟的男人走进来,身上穿着晟铭校服的白衬衫,但没打领带,领口处甚至是有些凌乱的,很符合他成日里吊儿郎当的纨绔气质。
“咔”的一声响,他反手将门上锁,面上露出洋洋自得的笑:“是在等我吗?”
奚雀珂别过脸,强作镇定地露出嘲笑:“我又没约你。”
“那是在等谁呢?”他笑容不变,一步步走过来。
距离每缩进一点,过去那份阴影就更反噬上来一层,奚雀珂心里也就更发毛一分。
“反正不是你。”她淡淡说着,又要用手机发消息,手机却被几步上前来的他打掉在地。
手机落于地面,屏幕朝上,还处于和某个人的微信聊天界面。
敖子桐睨一眼,忽然改了主意,弯下腰去捡,还嬉皮笑脸地说:“让我看看那个包了你的人到底是谁……”
奚雀珂却抢先一步踩在手机上,皮鞋死死地遮住屏幕。
“哟。”
敖子桐只好站起来,双手撑在她身子两侧,整个人倏然贴得很近:“珂,跟我说说,他到底出了多少钱包你?其实可以先讲讲价再决定,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出更高?”
陌生的香水味铺面而来,整个人被笼上一层阴影。视线里是那张还算不错的脸,但现在只让她想作呕。
奚雀珂死死看着他:“多少价都换不来。”
“是因为让你进了星火娱乐吗?”
星火娱乐就和苏野扯上关系了,因为那是他的公司。
但还好,苏野这个人装得够好,冷漠狠戾的气场摆得够足。活了二十年,他是北城顶层圈子里公认最不可肖想的一位爷。所有长辈以他为傲,他也就成了其他纨绔子弟童年中“别人家的孩子”。唯一和他走得近的异性是高嘉瞳,但大家都知道,那是因为高嘉瞳属星火娱乐,完全不怀疑二人关系。如此一来,就更没人敢想象这位爷也会在某天心血来潮,暗戳戳地养了只小金丝雀。
奚雀珂不说话。
敖子桐也没敢往苏野那层想,只是笑她:“我说,奚小姐要不要这么天真?那人给你画了张饼,就算真做出来了,你能吃得下么?瞧瞧你现在被翻出来的那堆破事儿,他怎么捧你?让你出名,那不是等于让你去送死嘛。”
“我有什么破事?”奚雀珂还强撑淡定,但下唇已有些发抖。
敖子桐一摊手:“就论坛上那些咯,你不是还问过我。”
“谁说是真的?”她继续问。
“谁在意是不是真的?”他轻笑,“舆论是可以制造的,给那些想相信的人去相信。相信什么的人多,什么就是真的了呗。要真出名了有你好受的。”
说罢,他再次俯下身,捏住奚雀珂的下巴往上一抬,欣赏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啧”了一声:“你自己想想吧,晟铭里有几个女的愿意和你为伍?谁都恨不得踩你一脚,但这还只是一个小圈子呢,你都搞不赢。与其做那些出名受捧的美梦,不如和我开个更高的价?”
这样的接触令人反胃,奚雀珂暗暗攥紧拳头。
与此同时,会议室门被敲响,保安的声音从外传来:“里面有没有人?”
“有——”
几乎是发声的一瞬间,下一句“救命”还没出口,奚雀珂就被狠狠地捂上嘴。
敖子桐再无刚才的丝毫从容,好像被触到什么逆鳞,面容倏然变得扭曲,他死死看着她:“奚雀珂,你他妈敢叫人?”
又冷笑:“你怎么叫的人?”
奚雀珂也狠狠看着他,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右手始终紧紧地覆在她唇上,另一只手则去撕扯她衣服。
大衣下面是校服外衫,都没系扣,他直接去扯她最里面的衬衫,扣子很快崩开几颗。他就如同一只红了眼的野兽,一边扯,一边骂。
奚雀珂狠狠地用手拧他、用脚踹他,却都因为力量悬殊而无济于事。
挣扎之中,“咔哒”一声响,门被用钥匙给从外打开了。
敖子桐显然没料到这层,僵在原地。
“滚啊!死人渣!”奚雀珂趁此机会将他一把推开,迅速低头整理衬衫。
系扣子时发现扣子少了几颗,只好系上外衫,再裹紧大衣。
“在干什么!”保安一声怒吼,冲进来几下钳制住敖子桐。
奚雀珂死死看着敖子桐,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一切尽在不言中。
保安把敖子桐往外带,他嘴里还在恶狠狠地吼着——“死婊.子,这是不是你设的局!死婊.子,你等老子弄死你!”
走在后面的保安与此同时看向奚雀珂:“你也来。”
定了定心神,再次整理好头发和衣服,狠狠擦了擦唇边,奚雀珂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跟着一行人往外走。
天文楼的走廊还是那么阴冷,黑暗。许多脚步重叠在一起。低头看了眼手机,有两条三分钟前收到的消息。
[我找人了。]
[如果五分钟内没回复,我会去。]
默了默,她发去消息,把手机收回兜里。
——[不用了。]
……
苏野抵在天文楼观测室的墙壁上,背后是永远变幻莫测的星空。
抽着根烟,指腹摩挲着输入框,里面是一条永远都不会发出去的消息。
[对不起,雀雀。]
*
那天晚上,晟铭校长室里,奚雀珂和敖家人来了场对她如同羞辱的谈判。
作为敖子桐施暴的受害者,她连敖子桐母亲本人的面都见不到。因为对方的地位摆在那里,而自己的地位摆在这里,即使发生了这样的事,也没有办法见上一见。
作为代表在夜晚风尘仆仆赶来的,是敖家管家,敖母的意思只能通过他打过去的电话知晓。并且,这样的电话五次打过去只有一次能被接起,中途又会被各种对其来说更为重要的电话打断。
终于放下手机,管家面无表情地看着奚雀珂:“小姐,夫人的意思是这样的,不如我们开门见山——您要多少钱?”
一旁的敖子桐转着茶几上的笔,听罢嗤笑一声,转头看着他,满带玩味地说:“欸,老鲍,你猜我当时出了多少价钱想包她一晚她不答应?”
话落,比了个“八”:“八位数。”
管家转向他,表情温和了少许:“少爷,先不要说笑了。”
敖子桐了然地比了个“OK”的手势,低头继续转笔。
“什么意思?”奚雀珂也不想理这个人渣,挑眉看那名管家。
管家面上是模式化彬彬有礼的微笑,等着她的答案:“请您出价。八位数以上也可以,只要夫人准许。”
奚雀珂看一眼校长,而他无动于衷,就像什么也没听见。
她于是明白了,嗤笑一声:“这就是你们的态度么?你们这是在羞辱我么?”
说着,她狠狠指着沙发上吊儿郎当的敖子桐,缓慢而狠狠地说:“是他为非作歹,你应该跟我道歉,应该知道我可以走法律程序,而不是上来就用一种莫名其妙的态度问我想要多少钱!”
敖子桐毫不畏惧地对上她目光,也“嗤”地笑了一声,摇摇头,像在看一只不涉世事的小白兔。
管家扶了扶眼镜,笑着说:“是这样的,奚小姐,是奚小姐对吗?”
“首先,这件事公布出去是对敖家折损大,还是对奚小姐的声誉影响更大,何况敖家对于网络舆论的掌控是否有手段,希望奚小姐能够认真考虑。”
“其次,如果奚小姐想走法律程序,希望奚小姐能够有和敖家在法庭上对抗的觉悟。”
“最后……奚小姐为什么会在那个时间,独自出现在偏僻无人大楼的某一间教室中,值得推敲。”
“……综上所述,请奚小姐不要误会,这不是侮辱,只是经过考虑,私认为直接让奚小姐开价是最有效的选择,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
“是的,时间很宝贵。”落针可闻的半分钟后,奚雀珂深吸口气,从沙发上起身,“不好意思,您的臭钱老娘一分都不想要。”
说罢,她转身离开校长室。
还没走出几步,她听见管家对那位从始至终无任何作为的校长说:“如果方便的话,夫人想约您吃顿饭,这事恐怕要给您添些麻烦了……”
她嗤笑一声。
一步一步离开办公楼,最里面的衬衫还是凌乱的。泪水不争气地往下流,她轻轻地擦了擦。
曾以为来到这里就可以摆脱因为无知野蛮而去霸凌的世界,谁知道一切好像还是没有改变,只是披上了一层更为虚假的外壳而已。
最繁华的城市,却虚假得像个无底洞。
绕到楼后,她坐进一辆跑车副驾驶。泪已经被夜风吹干了,也没什么表情,整个人都空洞洞的,连车里的烟味刺鼻都浑然不觉。
坐在驾驶室的人看她一眼,按灭了烟:“谈怎样?”
她还定定地看着前方,嗓子有些发哑:“不怎么样。”
“让你开价?”
“我让他们滚。”
苏野笑了几声,也觉得这做派的确像她:“但你应该狠狠坑他们一笔,然后我们十一一起找个地方度假去,或者你自己买套小房子什么的。”
他探过身,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泪痕,以及唇边晕染出来的口红。
知道他在说笑,奚雀珂不想接话。
无论发生什么,他总是这么云淡风轻,内心却深不可测得让人捉摸不透。
“怎么办,我家雀雀被欺负了。”他又拉着她手,不知道是逗她还是在哄。
“无所谓。”奚雀珂回过些神,深吸口气。
“你让我弄他们,我说不定帮你呢?”他搓她手指。
定了几秒,奚雀珂说:“我想啊,我当然想。但是不用了,谢谢。”
她告诉他自己在哪间会议室,告诉他自己好像被人跟上了。从门被反锁上的那一刻起,从那一刻起的每一秒开始,敖子桐都可能对她做些什么。而他就在几米之外的天文观测室,但她只能跟他说:[他锁门了,帮我叫人,你别来。]
校长室里,自己不能用他来和敖家博弈,不能用他来说——打起官司来你们必死无疑,我要你们声名狼藉。
他永远不能与她有任何瓜葛地露面,就像他们的关系永远见不得光一样。
他高高在上,纤尘不染。
北城顶流的大家族就那么几个,稍有搅动就是风起云涌。
“但他碰到我底线了。”
“我见不得我家雀雀受委屈。”
奚雀珂看他时,他正笑得十分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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