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三更天,月如明镜、繁星璀璨。
琢光山以北,北行百里。远处丘陵、近处沟壑,皆被浓浓的夜色抹平。灵兽山脉内人影窜动,打碎静谧冗长的寂夜。
陆昀看着神志不清、飘飘欲仙的柳桓陷入了沉默,心道:“这厮躲哪儿不好,怎么偏偏就钻入了曼陀罗花丛?”
他后退几步,一手掩鼻,谨慎问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当然是等你啊!”柳桓眉飞色舞,踉踉跄跄地向陆昀这边扑了过来。
他浑身气血充盈、面色涨红,急不可耐地扑向陆昀,甚至边跑边撕碎衣裳,怪声怪气地喊道:“美人儿,上次咱俩的好事,全被那狗屁墨清源搅和了。如今你我独处,又有如此美景作陪,何不及时享乐一番?”
两人实力悬殊、三十六计跑为上策!
“哪里跑!”柳桓着魔一般嘶吼道。
尚没来得及思考,陆昀便被吓得原地蹦起老高,撒腿就跑。重重密林,对着黑窟窿钻进去便是!刚跑没两步,陆昀便听见后面没声儿了。他回头望去,身后果然无人跟来。
“欸?”陆昀心中困惑。
虽说逃过一劫,可陆昀心中渐渐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方才事出紧急,尚未细想。如今思索、疑点重重。
按理说,柳桓筑基初期修为,又受到曼陀罗毒花催动,正是灵力充盈、实力鼎盛时期,怎会追不上他这一个炼气初期?
再者,这柳家再不济也是巫溪镇研香世家、精通各种花草香料。红娘曼陀罗虽然稀有,但柳桓绝不会不认识,又怎会误入毒花丛?
陆昀原地踱步片刻,思来想去,看来柳桓绝非中毒如此简单。他壮着胆子,下定决心道:“回去看看!”
陆昀又转身往回跑,他蹲在山间一出高地上,远远地观察着曼陀罗花田。花如烈焰、毒雾萦绕不散,而柳桓却如同没了意识一般茫然无措地站在花田中一动不动。
陆昀惊道:“果然有异!”
陆昀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惊动了柳桓。他灵机一动,试探般捡起一个石子朝柳桓用力扔了过去。
“啪嗒”一声,石子只落到了花田边缘。陆昀力气太小,实在可惜!
陆昀铆足了劲儿,决心再试一次。
正当此时,这曼陀罗花田却忽然出现一阵窸窣的声响。陆昀俯身细看,便在浓郁的赤色毒雾中间看见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又粗又长!甚至还在朝着陆昀所扔石子的方位不断伸展而去,速度奇快!
“大哥,这?!”陆昀下意识地想问郁寒,却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失散,如今仅有他一人。
一时心中落寞,惆怅失意。
仙门遴选,说到底终是考验个人能为如何。陆昀借助郁寒之力成功第二关之时,也是被不少人暗中嘲讽过。即便这些人不敢明说,但陆昀却是暗自惭愧,他实在过于依赖郁寒。
陆昀下定决心,至少这次,他要靠自己的实力克服难关。
陆昀鼓足勇气,又试探性朝花田扔出一个石子。石子刚一落地,这次那黑影像是早有准备一样闪电般冲了过去。只转瞬间,石子所在位置便被黑影硬生生砸出一个大窟窿,骇人恐怖!
陆昀后背一寒,这红娘曼陀罗难道成精了?
仙道历史记载,凌云仙尊祭天陨落之后,便不许成精,统统改称为妖!
“哦,中奖了,还是头奖!”陆昀擦了擦手心冷汗,盯着花田苦笑不已。
若真是妖物,那正巧对应了此次遴选的内容,陆昀此刻要做的便唯有“诛妖取丹!”。论实力,陆昀确实不及柳桓,可仙道修炼,从来不是只论蛮横武力。
陆昀有的,便是困守在在扶风城这十年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积累下来的渊博知识。
或许是紧张过度,一想到终于要自己独身面对这未知妖物,陆昀反而兴奋起来,一时将恐惧抛之脑后。他悄然运转灵力,在密林中蛰伏凝视。一呼一吸,仿佛都与这片幽林化为一体。
……
高空之上,夜云之间。
玉宵长老气愤不已,他指着长清长老怒斥道:“你不是说最高只有五品妖物吗?那是个什么东西!”
长清长老看向身前的显象光帘,那上面正显示大片的曼陀罗花田。
他轻叹一声,笑道:“这遴选总要分个高低,花田妖物乃第二关最强。再者这花田妖物并不主动伤人,是专门留给有胆识能为之人的。实力不行,逃走避开便是,并不害人。”
玉宵反问道:“那若是不逃呢?”
长清指着已然失神的柳桓,叹气道:“自大妄为、蛮横行事,甚至是过度贪婪,便像他一般被吸取精力、反被控制,天亮之时、自行淘汰。”
玉宵愤愤不平,怒道:“那柳桓少有筑基初期修为,可是个好苗子!连他都这么被你淘汰了?谁还敢去挑战!岂不荒唐?”
“怎么没有?”长清反问道。
他拂袖一挥,光帘之景旋即变幻。寂夜之中,陆昀正暗中观察、伺机而动。
长清长老满意地点点头,又朝玉宵挑眉,意味不明地说道:“还是个‘区区’炼气初期呢?”
……
陆昀观察这黑影已久,虽不明其真身,但已知晓只要不踏入这花田,黑影便不会主动袭人。既然这他不肯出来,那便逼它出来!
陆昀心念一动,便打开了他这背负了一路的碎花包袱,从中取出了一个极为古老,甚至老土的物件:火折子。
道术流传广泛,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用火折子了。但凡有点灵根之人,都会修炼哪怕一丁点生火之术。放眼如今世道,这反而成了个稀罕物件。
陆昀不甚在意,他熟练地将火折子吹燃,随即点燃准备好的干燥草垛。山中草木众多,最不缺的便是落叶枯草。可谓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陆昀暗笑一声,随即将点燃的小捆草垛向那花田扔去。那潜藏在毒雾中的黑影果然闻声而动,立即将草垛砸得稀烂。只是草垛虽毁,也换来火星四散。
见此情形,陆昀即更加卖力地将熊熊燃烧的草垛往花田扔去,转而又被打散、往复不断。
片刻之后,乃至整片花田都已经布满了四散纷飞的零落火星。
云端之间,玉宵惊呼道:“这混小子!莫不是要?快去拦住他!”
长清长老却不慌张,云淡风轻道:“一片花田罢了,玉宵长老何必介怀?”
玉宵双目骤缩,不可思议地盯着长清,感叹人生:“我一月才三万灵石补助?这花田可得值至少十万灵石了!”
你们凌云仙门莫非都是土豪?我得考虑跳槽……
长清长老挥挥手不甚在意,凌云仙门是不是土豪仙门他不清楚。反正对于某人来说,少了区区十万灵石,就好比早间吃面多花了个煎蛋的钱一般。
真不差这一点。
此时,仍在密林中寻人,不敢动用真实实力、害怕暴露真身的郁某人打了个喷嚏:“谁在说我?”
……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陆昀这时一齐点燃诸多草垛,尽量调转起全身灵力将这些燃火草垛一齐推入空中。他屏息凝神,仔细感受着空中气流的的走向,随即大喝一声,“去!”
只瞬间,整片曼陀罗花田上空顿时火光一片。漫天燃火草垛犹如火流星一般凌空而至,烈火熊熊、甚是惊骇。
陆昀笑道:“管你是何妖物,与这害人毒草一并烧了罢!”
陆昀大手一挥,空中灵力悄然运转,这漫天火流星便毫不留情地砸向整片花田,潜在的火星犹如受到感召,星星之火、瞬间燎原。
顿时,热浪滚滚、火光滔天。
灵兽山脉静谧月色下,一颗只在夜间绽放耀眼光芒的烈焰宝石正在熠熠生辉。只瞬间,赤色火光就将整个灵兽山脉照耀得通明透亮。滚滚热浪裹挟着空中雄浑的灵力向四周翻涌而去,方圆数里、惊骇声不断。
潜藏在花田之中的妖物也顿时惨嚎不断,在烈火之中反复横跳、甚是滑稽。陆昀这时也终于看清这蛰伏在花田之中的妖物原型,原来是一条凶残无比的曼陀罗毒蛇。观此体型,至少百年。
陆昀这时才后怕起来,换做平时偶遇只等妖物,陆昀怕是早就抱头鼠窜了。斗是决计不可能斗的!十条命都不够玩的!
陆昀抓紧时机,他赶忙冲进花田火焰薄弱处,一把拖着柳桓往外走。如今毒蛇身受重伤、自身难保,自然无暇控制柳桓。
柳桓这时才真正恢复了点意识,他看见正拖着自己的陆昀也是大惊失色,道:“你、你?!”
他茫然地扭头看向四周火海,终于看见正在烈焰中惨烈嚎叫的曼陀罗蛇,万般惊恐地喊道:“啊!蛇!快、快跑!”
陆昀本来就拖不动他,索性将他往地上一扔,斥道:“有力气鬼喊鬼叫,就自己爬出去!”
柳桓精神一震、恍然大悟。
他双腿发抖、千恩万谢道:“谢谢陆昀大爷救命之恩!之前是小的有眼无珠!小的混账!”他一边忏悔,一边拿手扇猛力扇自己耳光。
陆昀早就精疲力尽,哪有精力管他,他只想先找个空地好好睡一觉。
而在陆昀身后、火光烈焰之中。这曼陀罗毒蛇拼尽最后力气长啸一声,竟然张着血盆大口、不顾死活地对着早已心力交瘁的陆昀撕咬过来。
柳桓旋即回头一看,当场吓晕过去。
陆昀实在想逃,奈何身体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实在寸步难行、逃无可逃。
眼见着毒蛇拼命而来,忽然间天际飘起了满天的雪絮。霎时,四周气温陡寒,就连燃烧的火焰也像被冻结住化为寒冰一般,散发出森森冷气。
“昀儿?!”
郁寒扯着嗓子大喊一声,顿时一剑疾速划破夜穹,笔直立在毒蛇身前。
郁寒闪身而至,一手拦腰搂住力竭向前扑去的陆昀,同时双眸凝冰、咬牙切齿地对那毒蛇愤恨吼道:“滚!!!”
毒蛇猛然止住身形,然而为时已晚。只瞬间,那毒蛇便身首分离、一命呜呼。
碎成冰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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