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仲夏夜之梦

    “买回来了,快趁热尝尝。”高大的男人,有些笨拙的捧着小小的纸盒子从人群中挤出来。

    “那些事不用着急的喵,以后我们也会一直在一起,还有很多个夏天,”千夜喵牵住福泽宽大的和服袖口,抬起头定定的凝视着他,“比起这些,我更……”

    福泽顿了顿,将纸盒放到猫猫的手中,语气稍显急促的打断了他的话。

    “不喜欢吃这个吗?稍等,我去买其他的……”

    “奴隶你这个笨蛋!”千夜喵忍无可忍的低喊出声,“我期盼夏日祭,就是为了能和你一起度过萤火绚丽的夏夜!然而只知道让我在原地等你,把我丢在一边算什么事啊!吃什么玩什么这些根本无关紧要,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

    少年亮银的眸中氤氲着飘忽的云雾,脸颊似乎因为不习惯这样直白的话语而泛起艳丽的绯色,纤长的睫毛如同振翅欲飞的蝴蝶般不断微微颤抖。

    “有你陪在身边啊!”

    “只要你在我身边,无论做什么我都是……”

    男人因为长期挥刀而有些粗糙的手指按上了少年的唇,将他未尽的话堵回口中。

    “抱歉。”银发的成熟男性顿了顿,深情间隐隐有些低落,“我只是觉得……这样做也许你会开心……我……我只是想将过去你所不曾拥有的一切全都放到你面前。”

    “你值得最好的。”

    少年的瞳孔猛然扩散,随后他不由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夏日的夜风拂过,银发飞扬。

    少年抬手轻轻按住仿佛和雀跃的心脏一样变得轻飘飘的发丝,在风中绽开一个微笑,他身后的绣球花是梦幻般或浅或深的蓝紫色,可在这道仿若从绚烂梦境中走出的身影下只化为了陪衬。

    “奴隶,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是老实到了笨拙的地步啊。”少年不由失笑,神情中带着隐隐的调侃,“你把一颗心就这么捧到我的面前,万一我是那些因为有所图谋而玩弄感情的坏猫猫,你该怎么办?”

    然而福泽谕吉却没有听出其中的那份调笑揶揄。

    他非常认真的思考着,随后郑重其事的给出了答案:“不,我只是回报了那份你浇筑给我的等同的爱。如果有一天你离开,我要恨也只恨自己给的不够多,不能留下你。”

    福泽谕吉并不天真,他知道要和一个心性未定的少年人在一起,未来会面对多少风险和波折,他并非没有考虑过这世间种种俗名,只是一切终归敌不过自己的心。

    半生浮沉,看遍世间百态,但他仍是当初那个知世故而不世故,但凭本心的剑士。

    他沉默的凝望着那对仿佛倒映着盛夏最清雅的风月的眼眸,目光执着且坚定。

    我知道我们之间横跨了许多,你的记忆,我的年龄,这些都是有一天我们不得不去考虑犹豫的阻碍。

    我已经做好了你随时都可能离开我的准备,即便如此,我也不愿放弃。只是因为有可能会受伤,就畏惧的放开应牢牢抓住的那只手?

    开什么玩笑。

    命运将奇迹送到了我的面前,不是为了让我因为那些东西去犹豫不决的。想要的就要拼劲一切去牢牢抓住,哪怕之后作出的一切努力都于事无补,至少曾经也短暂的拥有过。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不发一言,在这盛极的人间烟火中,这林间的一角却一时沉寂。

    一片黑暗中,只听得见来自未知处越来越清晰急促的有力心跳声,本来在躯体深处沉眠着的意识似乎被吵醒,悄悄的探出一个头。

    属于千夜的意识长吸一口气,缓缓清醒。

    而之前闹脾气的千夜喵的意识因为应付不过来这样的局面,将可信靠谱的另一个自己踹了出去,此时正缩在脑内一角,委屈巴巴地坐着。

    千夜梳理了一下之前的记忆,不由失笑。

    之前为了防止自己没有记忆的喵的一面在福泽面前穿帮,他用编码设计了一个通往大脑深层意识的门,让千夜喵可以在应付不过来的时候将自己短暂的替换出来。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后手第一次出场居然是用在这个情况下。

    虽然面前的男人没再说什么,脸上也是一副因为过于专注而显得冷淡的表情,但结合之前的语境和福泽本人的性格,千夜也大概猜出,他在考虑更长远的未来。

    少年愉悦的轻笑,眉梢微挑。

    他抬起手,抚上面前男人那显得有些冷硬的脸庞。

    “奴隶,你应该对自己更有自信些。想要拴住我,并不需要什么复杂的手段,只要一支舞,我就乖乖的跟你走,心甘情愿被你拴在身边一辈子。”

    “你知道吗,源镇之所以要在每年的这个日子举办祭典,是因为火神的传说。”

    源镇在很久之前只是一个小小的村落,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两个邻近的城池起了战事,村子里的青壮都被征去参军。

    一对恋人被迫分离,临行前男人对站在凤凰花树下名为焰的少女说,一定要等他回来,当他回来时,会第一个呼唤她的名字。

    可是少女等了很久,男人都再也没有回来。

    她一直站在树下等待那个人,无论是樱花盛放的春天,还是萤火绚丽的夏日,无论是红叶纷飞的秋季,还是大雪皑皑的寒冬。少女都不曾动摇,固执地守在分离的那棵树下。

    不知什么时候起,本来只开着不起眼的淡黄小花的凤凰花树,开出了如跳跃的烈焰般夺目炙热的嫣红花朵。

    少女倾尽一生等在那棵树下,直到她苍老的再也不能行走,她坐在离别之地,看着那棵终年不败始终盛放的花树缓缓闭上了眼。

    在她死亡的那一刻,凤凰花树上烈焰一般的花朵突然齐齐坠落,笼罩住她的身体,让她的尸体和花树燃烧起来。

    在火焰中出现了神明,指引恢复了少时面貌的少女看向了花树的方向。从树干中走出的正是她的恋人。

    原来,男人在上了战场不久后就死了,横死的灵魂本是无意识的,但他却因为惦念着家乡的爱人,逃离了拘魂的鬼使回到了村子。

    守护村子的火神不忍看这对恋人生死相隔,就将男人转生成了凤凰花树。

    男子信守了他的约定,在回来的第一刻就呼唤了少女的名字——焰。

    如烈焰般盛放的花朵,正是男子和恋人的约定。

    焰,当我回来时会第一个呼唤你的名字。

    他用自己的方式信守了约定。

    “所以在这个镇子中,只要在火神的见证下邀请恋人共舞,就可以长相厮守,生生世世永不分离。你要邀请我吗?”

    “求之不得。”

    高达三米的篝火边,所有人都或隐晦或正大光明地注视着那对出众的恋人。

    虽然他们的外貌都出色的让人难以忽略,但他们在很多方面看起来并不相配,从性别到年龄都不符合世间主流的观点。

    可是他们看起来并不在意。

    夏日辉煌清澈的星空下,眼中只有彼此。

    爱情本就是盲目的。正如莎士比亚所说——

    一切卑劣的弱点,在恋爱中都无足轻重,变得美满而庄严,爱情是不用眼睛而用心灵看的,因此生着翅膀的丘比特常被描成盲目

    爱情的判断全然没有理性,只用翅膀不用眼睛,表现出鲁莽的急性,也因此爱神据说是一个孩童,在选择方面他常会弄错。

    和周围一对对情侣随意的舞动不同,这两个人明明穿着传统的和服,却跳着规制严谨的西式舞步。

    “似乎和环境不太搭呢,不过没办法,我只学过这样的交际舞。”

    千夜有些无奈,为了隐藏行踪,他几乎从不出席任何交际活动,接手水户家后,所有的邀约也一律以各种借口婉拒。

    而他从来没有穿过木屐,之前本就被惯得娇嫩的猫jio,更是□□硬的木质鞋底硌的生疼,也因此,本就不熟练的步伐更是频频出错,时不时就踩到可怜的舞伴的脚。

    然而两人似乎都感觉不到痛一般,执着又缓慢的踩着舞步。

    萤火绚丽的流动,星河灿烂却也极致短暂。

    周围的喧闹声似乎在这一刻全都退去,千夜只听得见自己越发急促的心跳声。

    糟糕。他的呼吸节奏微微一乱,这么大的心跳声……不会已经被听到了吧……只是一支舞而已,未免显得太没有出息了。

    明明是在盛夏,他的手指却因为紧张而指尖冰凉,纤细的手指甚至随着心跳加剧开始颤抖起来,他尴尬地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控制住颤抖的指尖,却无济于事。

    而和他的手掌相反,握着他的那只大手掌心炙热,手指沉稳有力不曾有一丝颤抖。

    凝视着他的那双天青色的眼睛,本是冷淡的配色,却不知是因为火光还是其他什么而变得温暖柔和。

    千夜微微一怔。

    那片晴朗的天青色中,映着他的小小倒影。

    紧张的心突然就安定下来。

    伴随着整点的钟声,瑰丽的烟火纷纷绽放于夜色。

    在周围人纷纷仰头欣赏时,只有他们专注地凝望着彼此,在对方的瞳孔中看遍了璀璨花火。

    我的爱人啊!你的眼睛是两颗明星,你的甜蜜的声音比之小麦青青、山楂蓓蕾的时节送入牧人耳中的云雀之歌还要动听。

    你就是我的仲夏夜之梦。

    你悄悄的徘徊在我的心中,将你的足迹留下。你偷偷潜伏进我的每个梦境,故意遗落浅浅的吻和炽热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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