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前三场的比赛职业选手们尚能置身事外地谈笑，可随着这一轮场上林敬言的劣势越来越明显，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唐昊的做法本无可厚非。他想出头、有能力出头，因为年轻性格傲、脾气直，所以做事欠稳妥、不懂得人情世故……这些大伙都能理解。谁不是从那个年纪上来的？谁没有过意气风发的时候？但眼看唐三打被德里罗连续追击，听着场内观众如同观看角斗场一样发出毫无意义的尖叫声，他们或多或少都感觉不大舒服。
“嘿，我们队里要有哪个新秀敢这么没大没小，必须罚他打扫三个月的卫生，不，四个月！呃……我看还是半年吧，嗯，半年差不多。”黄少天把脑袋搁在阮瑭的肩膀上，小声嘟囔道。
场上的形式虽然没有一边倒，却也差不离了。唐昊打得很凶猛，将流氓这个职业玩出了拳法家的狂放。而林敬言尽管使用的角色比唐昊强，但终究是力不从心。
灯光亮起，尘埃落定。
“打得不错。”
“以下克上。”
黄少天敏锐地发现，就在唐昊再次说出那四个字时，阮瑭的身体一下子绷紧了。稍稍直起身，刚想歪头确认她的情绪，林敬言就已朝粉丝们示意完毕慢慢地走了回来。
有一束追光始终打在他身上。比起祝贺唐昊凯旋而归的五彩灯柱，这道暖黄色的光显得那么暗淡。
结束了。
林敬言能感受到周遭的目光纷纷落在他身上。同情的、奚落的、惋惜的……不一而足。他的脸上还努力挂着笑，这仿佛是最后的底线，用以维系一点前辈的体面。
在那些好像要将他扒皮抽筋的视线中，有一道则与众不同。很难去形容那里面包含的情绪，它汹涌袭来，似要裹挟着带他离去，却又因太过凛冽而教人想要避让。
静谧的火焰，连燃烧都悄无声息。
[“你们是荣耀本身，你们永不坠落。”]
想到一年前她曾说过的话语，鬼使神差般的，林敬言与她扬起的手击了下掌。
这一触即分的动作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唯有坐在霸图席位正对面的轮回战队将这样的细节捕捉到了。
“比起新生代，糖妹跟老人处得更好呢。”吴启羡慕地叹了口气，“叶秋、张佳乐、林敬言、王杰希、黄少天……”
“黄少天已经算老人了？”
“黄金一代嘛。”
吕泊远拿起矿泉水瓶喝了一口，“她跟新生代也玩得不错啊，方锐之类的。”
“方锐跟咱们队长同一赛季出道的，不算新了吧？”
“照你这么算，估计只有上赛季出道的孙翔他们符合了。”
“大概江副也算？”
“……”
听着他们越聊越跑偏的话题，江波涛好笑地摇了摇头。但放松之余，他不禁想起了霸图对微草的那一轮常规赛。其实不光是他，江波涛敢打赌除了那些初出茅庐的小孩，联盟里因为那个赛后鞠躬而对阮瑭好感度飙升的大有人在。
“下一位出场的新秀，来自嘉世战队的孙翔！他想要挑战的选手是霸图战队的韩文清！并且孙翔也要求使用职业账号卡，没错！我们即将迎来的是一叶之秋对阵大漠孤烟！”
在险些将场馆掀翻的尖叫欢呼声中，孙翔傲然上台。当主持人询问他的挑战理由时，他气定神闲地微笑着环视四周道：“理由很简单。为嘉世和霸图，一叶之秋和大漠孤烟多年的宿怨做一次了结。”
江波涛：……年轻人挺敢说。
韩文清很快在背景介绍声中走上赛台。孙翔越过他，往他身后的霸图坐席区看去，等找到了阮瑭才又酷酷地收回目光。
他以为他做得足够隐秘，殊不知舞台中心的一举一动都格外显眼。也许会有观众误认为他在等待韩文清，但同一侧的职业选手们看得真切极了，顿时也隐晦扫了眼规矩坐着的阮瑭。
“孙翔那小子在向你挑衅？啊不对，你俩和好了没？还是依旧冷战中？哼，鬼鬼祟祟的盯着你做什么？我看他就是图谋不轨！软软你可要坚定立场，不要再被他骗了！”黄少天终于如愿以偿地坐在了她身边，不但霸占了张新杰的位置，还把他挤到了韩文清的座位上。
“没有冷战呀，昨天他就告诉我今天会挑战队长了。”阮瑭把剩下的糊糊汁一口闷完后让他顺手递过去，“头发头发！云秀姐编了好久呢，你别把它弄乱啦！”
此时黄少天正一手搭在她肩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她的小辫子，“那你跟他说了你今天准备挑战谁了吗？”
“他没问。”
“哼。”
阮瑭笑道：“哼什么哼呀，你是小猪吗？”
“我不是小猪，你才是呢。软软小猪、小猪软软！”差点把她一边的辫子造型破坏，黄少天心虚地把它拨到背后，“啊对了，说到这个，盲盒我终于总算抽到隐藏款了，普天同庆！再抽不到我要去投诉了，这概率真就低到离谱！”
谈笑间灯光暗下，全息投影将地图显示在了赛场之上。
韩文清从来就不是迂回绕弯的人，孙翔就更不是了。两人在街角初甫一见面就几乎同时冲了出去。场上各色技能频出，光影效果间连角色都快分辨不清。
双方互不相让，地图中绝大部分场景都被毁去。但除了最开始的那一个来回，再没人能连续抢攻三招以上。赛事的激烈甚至让人忘却了时间，十分钟的对决弹指即过。
“快红血了。”阮瑭在心中计算着血量，“先下红线的是韩队。”
“总算要决胜负了。没想到孙翔和韩文清能打成这样，不过他比起叶秋还差得远呢！”
“那肯定的，叶哥是无敌的。”
黄少天被噎得气倒，一时之间找不到话反驳，只好自个生闷气地用指尖揪着她的辫子玩。
“孙翔先退了。”把在她头发上作怪的手捉住拿下，阮瑭看得眼睛都不带眨的，“他很冷静。”
黄少天：我不冷静！！！
反握住肉肉的小手，他瞬间被充满电：“嘿嘿！抢攻！韩文清果然是韩文清，不管对面什么情况永远都是冲在前面……咦？我靠！这记鹰踏可惜了，孙翔的天击来得妙！这个起手，难道他想用龙抬头？在这里？！”
话音刚落，却邪刺出。汇聚矛身的法力凝聚成一条咆哮着的黑龙，势如破竹地朝着大漠孤烟扑去——
伏龙翔天！
战斗法师70级的最强招，为这场“宿命决斗”拉下帷幕。
场馆内罕见地出现了长达十秒的寂静，随后全都爆发了出来。为韩文清最后精彩的鹰踏与冲拳，为多年经验累积的反转，职业选手们也毫不吝啬掌声。
而韩文清本人面上则没有多余的表情，他还是和上台时一般从容地走到了舞台中央，静候另一位主角出现。
等比赛台上的孙翔捏了捏外套口袋中的盒子，深吸一口气站起走出来后，见到的就是用冰冻目光注视他的韩文清。
他就知道！
硬着头皮走到跟前，孙翔挤出一丝笑。还没待他想好寒暄的主题，话筒就被主持人拎到了韩文清跟前。
“呵呵。”韩文清笑了一下，“小朋友们现在就想要改朝换代，还嫩点。”
“噗哈哈哈！软软你看到孙翔的表情没！笑死我了，这就叫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前面高英杰和唐昊都赢了，偏偏轮到他话说得那么满却输了。韩文清这句够扎心的，看那小子都恨不得跑下去了！”
“还没完。”
“诶？”
亲身经历过韩队赛后批评的阮瑭默默地给孙翔点了个蜡。
果不其然，在说完场面话和点出孙翔神来一笔的天击后，韩文清在下场前奉送了今晚各大媒体一个头版头条：“不过如果是叶秋的话，至少那记伏龙翔天绝对不会打空。”
局面又僵住了，场馆内静悄悄的。这不像是在举办一个年度盛会，而更像是一群学渣在参加期末检讨会。
就在耳麦里不断传来“赶快介绍下一个，让阮瑭出场”的催促声中，孙翔从有些手足无措的主持人手里主动拿过了话筒：“今天我输了，输得无话可说。但是，明天则未必！”
僵硬的气氛没有缓解，原先因为韩文清获胜而喜悦的粉丝们被孙翔的这一句勾起了他们最不愿深思的话题：退役。
是了，今天孙翔输了，韩文清为老将们争了口气。但以后呢？他还有几个“明天”可以继续在赛场上战斗？而孙翔，第七赛季出道，今年又接过一叶之秋，他的明天就是一片坦途。就算失败，他还有许多次机会能够再来。
与此同时，看热闹的或是支持孙翔的观众们心里也是空落落的。
他们未必全都是叶秋的粉，但前头的话砸下来多少让他们觉得有点不是滋味。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倘若叶秋今日在这里，他们没准还要骂他不肯把账号让出来、拖累战队等等。可当他真的退了，回忆起当年的三连冠、那些让无数人引以为豪的胜利片段，唏嘘之余心头又难免五味杂陈起来。
于是就在这样一种尴尬的氛围中，阮瑭作为最后一名登台挑战的新秀出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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