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色刚蒙蒙亮,山林中白色薄雾还未散去,随着风不断涌动变化。
山里凉意袭人,尤其是早上,太阳还未出来的时候,跨过草丛,掠过被薄雾包围的林子,腿上身上都会沾染泛着凉意的露水。
“汪”的一声,竹林中传来犬吠,打破了山林的幽静。
风把薄雾吹开了些,露出墨绿竹林里那个蹲在地上挖东西的身影,以及他旁边的一条毛色灰黑的狗。
一身布衣的陆白正在挖风息草,手指宽的碧绿草叶上还缀着几滴晶莹剔透的露珠。
草叶微微颤动,露珠终于无法附在上面,有两滴顺着垂下去的草尖滑落在被挖开的地面,地面都是翻上来的湿润泥土,露水的痕迹很快就消失不见。
沾了泥土的手将这株根茎草叶完好的风息草捧起,根部还带着新鲜的泥土,小汉子陆白终于露出个笑来,他生得白皙,脸也长得秀气,这一笑就更好看,清透的眼里全是笑意。
小心将草药连泥土放进了旁边的竹筐里,里面还有其他几株草药,而最值钱的,也就是这株风息草了,趁着新鲜拿到镇上医馆去,能得五钱银子。
陆白将坑重新埋好之后,就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他看了眼竹筐里面的风息草,比其他草药矮一点。
合上竹筐的盖子,就将筐子背在了身上,双手抓着身前的两条绳子往山下走。
大灰,也就是那条毛色灰黑的狗见要回去了,就往前跑去,跑出去一截又回头看陆白,停在原地等他,毛茸茸的耳朵支棱起来,时不时抖动一下。
他走得平稳,手也紧紧抓着那竹筐的两条绳子,以防走快了将竹筐颠到,里面可是有五钱银子在。
娶媳妇生胖娃娃要好多钱,就算不说这个,过日子也得有钱,所以陆白对这株风息草就看得重要了些。
最近是风息草长成的时节,清晨采的又是最好,所以这时候山上不止有他,青山村其他认识草药的人,也都摸黑起来上了山。
不过像他今天找到这株品相好的风息草是不多的,大多只能在深处的老林子里找到。
陆白住在村后,是离山最近的一户,这也是他上山比旁人要快一点的原因,以前他就跟着陆老爹在山里转悠,只要不是过于深,路基本都走过,再说也带了狗,往深里走没有多怕。
大灰在前面跑,时不时冲着某一处叫唤一两声,陆白瞅了眼,大抵是兔子松鼠一类的东西在草里或者枝头蹦跶。
这种东西一有动静就窜的很快,狗能追上兔子,不过现在要紧的,是把这株风息草拿到镇上去卖了,所以陆白没有耽误。
“呜汪!”
听见大灰这一声动静,和刚才明显不一样,陆白便抬头去看,不远处有个人影,因为山里的薄雾显得朦胧不清,他呵斥大灰:“别乱叫。”
即便是呵斥,也被声音温软的陆白说得没有多少威慑力,好在大灰通人性,也听话,就不再乱叫了。
这时候能来山里的,大多都是青山村的人,不过那个看着就高大的身影,让陆白一时没有想到是谁。
而随着对方走近,看着那个高大的猎户背后背着长弓,他才想起来那些传言。
应该是那个姓沈的猎户,他听村里人说过,沈长岚打猎时就背着张长弓,而且凶神恶煞的,很不好惹。
尽管听说过村里的那个年轻猎户前不久从军回来了,可这头一回见到对方,陆白心中还是讶然。
沈长岚的身量比陆白高,也比村里其他汉子都高,一个很高大的猎户,让见他第一眼的人都不由自主在心里想,这人真高,站在他面前也有种压迫感。
而且由于长得高,身上也有种陆白说不出来的凶悍气,让他下意识觉得,这人看起来好凶,以至于都没有第一眼去看对方的长相。
等两人越发接近了之后,薄雾也无法阻挡视线,他这才看清对方相貌。
再一次的惊讶从心底溢出来,陆白没有想到,这个猎户长得竟然这么俊朗,高鼻薄唇,眉宇深邃坚毅。
前几日总听人说沈猎户凶神恶煞,还去喝花酒,所以在陆白的想象里,他一定是个面相很凶,又很壮硕结实的汉子,跟镇上卖肉那个膀大腰圆的屠户一样。
“大灰。”
陆白没有盯着猎户看多久,也是借着大灰去嗅对方,瞅了一两眼就移开了视线,把大灰叫了回来。
“呜。”
大灰听见他喊,又跑了回去,跟在陆白脚边。
只是这都要擦肩而过了,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不招呼一声也说不过去。
“打猎啊。”
陆白脸上带了笑意,跟沈长岚客套了一句。
似乎是没有想到陆白会和他说话,面无表情的沈长岚眼神有些许变化,脚步逐渐停了下来。
薄唇微动,视线落在陆白脸上,神情似乎有一瞬的怔愣,只是很快就收敛,没有让陆白发觉,他最后只说了个“嗯”。
高大的猎户让他得抬头去看,好在他在同村汉子里还算可以,不是最矮的,这是陆白此刻唯一庆幸的事情了,再说村里哪个汉子在猎户面前不得抬头,他心里这样想,稍微宽慰了些。
汉子嘛,在这些事情上有时候还是会在意一点点的,当然,只有一点点。
“采药?”
沈长岚停顿一下后说道,那张俊朗的脸上没多少表情,不过因为眼神明显和缓,让陆白没有那种不自在的压迫感。
倒是没有那么不好接触。
陆白背着的竹筐旁边挂了小药锄和镰刀,在村里住的人都知道是来采药了。
“嗯,这不是准备回去,我先走了。”
陆白面上十分自然地说道,只是那种局促和不安被一直看着他的沈长岚察觉出了。
面容坚毅俊朗的高大猎户什么都没说,朝陆白点点头,算是道别,只是视线在陆白眉心再次划过。
走远了之后,陆白这才悄悄松了口气,转头又看了眼那个高大的身影。
走得可真快。
也是,沈猎户的腿长。
走出去老远,陆白还在想刚才碰到的猎户。
他心里想到的那个膀大腰圆又无比凶恶的人,竟是个这么俊朗的高大汉子,壮硕说不上,远看还有些瘦,近了后发现他长得其实挺结实,是那种好看的结实。
就是脸上没表情,个子又高,所以陆白还是觉得他挺凶,就刚才看到的那腿,那胳膊,力气肯定大。
不过听村里人说,猎户没回来多久,有人就在镇上碰到他在花楼里喝花酒。
陆白脚下不停,看大灰又窜了出去,想到他娘还在的时候跟他说的,这男人喝花酒,多半是靠不住的。
而陆大娘从陆白懂事的时候起,就跟他说,以后娶了媳妇要对媳妇好,定不能去逛花楼喝酒,不然就给他腿打断。
从小被教这个,所以对于娶了妻还跑去喝花酒的汉子,陆白打心里是瞧不上的,不疼自家媳妇,跑去给别人送钱,这都是什么事儿。
只是别人如何,他不能说三道四,旁人有旁人的活法,再说了,他不愿招惹是非,所以都只是在心里想想,不会同别人说这些,等以后娶了媳妇生个胖娃娃,要是个男娃娃,也得教他疼媳妇,不能去喝花酒。
大灰在前面汪汪叫,没走出去多远就瞧见了跟他住得近的葛老三,他正往山林里走,两人离得挺远,不过还是能看到。
陆白将刚才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和葛三叔远远招呼了一声,这才加快脚步往山下走去,风息草得趁着新鲜卖了,得了银钱才好说娶媳妇的事情不是。
——
半晌午,日头变晒了,一辆牛车吱呀吱呀的,在村头老树底下停住。
三个铜板在半道上就给过了,陆白从车板上下来,刚把空竹筐背好,就听见旁边岔路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
都是同村的,所以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谁。
今天得了五钱多,陆白心里自然高兴,现在听到林清的声音,脸上立刻就有了笑,转身看向从河边那条路回来的林清,他端着木盆,是和林云洗衣裳去了。
“清哥儿。”
陆白往村里走,和两个双儿并排,只不过他一个汉子,也只能走在旁边,中间明显有个距离。
“白哥哥。”
林清的声音也好听,娇娇气气的。
陆白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可他就是喜欢这样的小双儿,脸上笑意就更大了,连腰背都挺直了些,因为林清在村里,是不爱和糙汉子说话的。
秀气的清哥儿眉心有道红痕,他生得又白皙,所以那不到半寸的红痕漂亮又显眼,而且衬得他更好看了。
林清性子娇气些,因为打小就长得好看,让村里同龄的汉子都喜欢围着他转悠,小的时候,有的小汉子还会故意捉弄他或是欺负他,所以就不愿意和小汉子玩,也觉得他们烦。
不过每次有这样的,都会被其他小汉子打杀回去,作为一个要对双儿姑娘好的小汉子陆白,小时候也会跟着一起“讨伐”欺负清哥儿的人。
至于林清唯独对陆白还会有好脸色的原由,就是因为陆白在村里的汉子中长得好看。
端着木盆的清哥儿看了眼跟在他和林云旁边的陆白,白哥哥明明是个汉子,长得却那么白,比双儿和姑娘的皮肤看着都要滑。
对比了一下两人露在外面的手,林清的手往木盆后缩了缩,小声哼了下,又不想理陆白了。
双儿和姑娘的心思都难猜,陆白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清哥儿,只见对方转过头就不再跟他说话。
手指挠挠耳后,陆白不知所措,可他不知道和清哥儿说些什么,也怕自己说错话,于是就同旁边林云说话。
“云哥儿。”
林云是林清的弟弟,小了五岁,是个十三岁的小双儿,眉心也有红痕,因为年纪小,他个头也矮。
陆白笑了笑,还想着要是能从云哥儿这里哄林清高兴就好了,当然,他视线主要还是落在跟他同年的林清身上。
清哥儿长得好看,现在还未嫁人,听说老林婶最近和村里的王媒婆走得近,所以就有人说是要给清哥儿找人家。
还没有婚娶的小汉子陆白自然也上了心。
“白哥哥,你是去镇上了吗?”
林云性子活泼些,见刚才陆白是从牛车下来的,抬头好奇地问道。
“是了,早上采了几株黄丁,就把之前的一同拿到镇上医馆了。”
陆白说得也不假,黄丁他确实采到了,而且前些日子也晒干积攒了一些,下山后就回去一同装进了竹筐里。
至于风息草的事情,他没有声张,林清和林云他放心,只是走在村里,路上也碰见不少人,他们说话旁人也能听到。
“白哥哥真厉害。”
林云年纪小,对陆白能去镇上卖草药挣钱的事情,满眼都是羡慕,不过他羡慕最多的,还是去镇上这件事。
被个年龄小的双儿夸奖,还给陆白臊的,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林家还没到,清哥儿又不理他,想到老林婶和王媒婆走得近……
“清哥儿,衣裳重不重,重的话白哥哥帮你端回去。”
想要献殷勤的陆白还没得到回答,就听见旁边林云说:“白哥哥,你怎如此偏心,只帮哥哥不帮我?”
小双儿脸上都是不满,让陆白立刻就说道:“帮,帮,云哥儿的木盆白哥哥也帮你拿。”
这下才把林云哄得笑了起来,也没客气,把手里的木盆递给了陆白。
接过林云的木盆,陆白又去看林清,眼里都带着笑意,说:“清哥儿,我帮你。”
“算……”
林清脚步顿下来,陆白的心思他又不是看不出来,刚想随口拒了,就看见村子里面走出来的那个高大身影。
“好吧白哥哥。”
改了口,林清把木盆放在了陆白手里端着的木盆上面,这样好拿些。
注意力都放在林清身上的陆白见他愿意理会自己,心里喜滋滋的,如果是别的汉子,清哥儿可不一定理会。
只是得意没有持续多久,甚至是在下一刻,听见林清主动和人打招呼的声音,就让陆白茫然了起来,他立刻去看林清说话的人。
呀,是那个凶猎户。
“沈家哥哥。”
林清没了手里沉重的木盆,走得也快了些,陆白甚至看到了他对着那个猎户浅浅笑了下。
心中全是不可思议,甚至差点弄掉手里的木盆。
清哥儿今天都没对他笑!
陆白一下子就没了笑意,警惕地看向那个抢了他“风头”的沈猎户,只觉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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