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香浓额头只是在沈矜迟肩膀蜻蜓点水地放了一下,就缩回去,一面擦眼泪,一面不服输地补充一句:“不过就算要捆也应该我捆你!我是不会输的。”
沈矜迟很莫名。“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舒香浓摇摇头,也解释不清为什么刚才那一瞬间会冒出这种奇怪的念头。
大概因为沈矜迟强势的眼神,让她产生了错觉。
想起了马戏团的驯兽员。
父母命令她跪到四点,没到时间舒香浓不敢起来。
沈矜迟给她拿了沙发上的坐垫,又倒了杯水。舒香浓抿了口,第一次发现,原来凉白开是带微微甜的,并不是平时认为的寡淡味道。
她红红的眼看向厨房门。
里头传来烧水的咕嘟声,是沈矜迟在煮鸡蛋。
鸡蛋用水凉过,滚在脸上软软的有点热,肿痛感逐渐舒缓。
“嘶。”
沈矜迟眼一抬,很近地与舒香浓目光对上:“疼吗?”
“...还、还好。”
舒香浓逞强地说完就有一点点后悔,但脸上力道很了解她似的,轻了不少。偶尔他指尖擦过皮肤,触感像蝴蝶的翅膀轻轻扇风。
面对面距离很近,舒香浓就难得地、仔细观察了沈矜迟的脸。也许彼此太熟,反而平时没留心。
原来他有一双细长秀气的双眼皮,眼尾如刀裁,所以尽管白皙清秀,却没丝毫女相。做事的时候眼神认真专注。
五官算不上绝美,但极其周正。
一种矜贵的慢性惊艳。
打小的嫉妒还在。
舒香浓心里仍藏着一点点自己也控制不住的坏愿望,可同时又觉得,有这样一个人真好.....
无论发生什么,身边总还有个人陪着她撑一撑。
也是多年后,舒香浓不小心翻到书里夹着的沈矜迟的课程表,才知道那天下午一班根本没体育课。
沈矜迟逃了课。
回去被大骂了一顿,罚了站,还写了检讨书。碍于优等生的面子老师才没传开。
沈矜迟没说,大概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毕竟他也没想在她面前表现什么,她心里怎么想、会不会因为知道了就对他发生好感,他也不在乎。
——她不喜欢沈矜迟。
——而沈矜迟对她也是一样,不在乎去表现什么让对方知道。
靠得太近,太熟悉,哪怕拉手也能熟练地描摹出对方的掌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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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早恋彻底结束了舒香浓的自由!
接下来唐芸和舒展对她看得极度严格,舒香浓是彻底过上了,身边异性只有沈矜迟的日子。
当然,还有部分原因是沈矜迟给她制定了严密的中考冲刺计划,把她所有时间都安排了进去。
他说帮她考上三中重点班,还真不是一句话而已!
整个初三剩下的时间,八个月。
沈矜迟每天早上六点准时,穿戴整齐地出现在她家里给她讲题目,风雨无阻。他对时间有绝对的把控,从不迟到,也不会早来打扰。
他们学到七点才一起去学校,到食堂买早点,在教学楼的走廊分开,各自去各自班级。中午、夜晚,沈矜迟也分别抽一到两个小时陪她学习。
她的每分每秒,都被沈矜迟严格到有些变态地控制着,生活整个按照他计划走。
舒香浓一边头疼得想死,一边又不想被扔到乡下,边骂边哭地硬起头皮学!
最高兴的莫过于舒家夫妻,见自己女儿完全是被带着飞的节奏,暗暗高兴,又燃起望女成凤的希望。
中考在6月12、13号,考完当天舒香浓就把所有卷子、书本撕掉,通通扔到恶臭的垃圾堆!
——可去他的吧!能不能上重点班无所谓了,她可是受得够够的!要不是沈矜迟逼着,她早放弃了一百次。
6.26日这天出成绩,用电脑一查,585 。
舒香浓呆了,旁边唐芸、舒展也呆了。
“这,这分数应该能上了。”
“去年的线是565 。”
……
趁父母对着她分数研究,舒香浓僵硬地站起来,然后火速冲出家门。
“沈矜迟!!”
冲进周老师家,舒香浓脚下急刹,撑着门框停下、同时大力推开门——
“我考了585!沈矜迟!”
她气喘吁吁扶着门框,里头拉着窗帘有点暗,床边立着个身量很高的男人。他白衬衫从胸膛敞到小腹,皮带和裤链也完全解开了,怔在那。
沈矜迟疏冷的眉眼第一次有了慌张的神态。
空气安静一秒。
舒香浓就稍微尴尬了一下,接着,微笑着走进去。
见她没点不自在,沈矜迟稍微清了声嗓,低着头,叮铃哐啷地把皮带扣好,裤子理周正。
舒香浓背对地坐在他床尾,听见衣料摩擦声消失,才回头仰着笑脸:“我爸妈可高兴了沈矜迟,但我知道我根本没本事,全靠你考前一个月给我出了让我背下来的那些题,真的全考了。说吧,你要什么,我通通答应你!”
沈矜迟居高临下地瞄着她,左边嘴角露出的笑意,轻描淡写。
“你能给我什么。”
这不是个问句。
“……”
舒香浓短暂无语,目光追着少年背影。这一年沈矜迟突然猛蹿,高了至少十好几厘米,眼看就从中等蹿到高个子行列。
窗帘被拉开。
夏日的光将沈矜迟蒙上一层白纱,有点像遮挡不住光芒、出现在白昼的一颗星子……
舒香浓来到他身边,并肩从窗户看远处三中初中部的校园。
风扑面,皮肤微热。
窗台上有她用墨水瓶种在这的一株红色水仙花。
“沈矜迟,你想要什么别客气。真的。”
沈矜迟侧脸来瞧她,还是带点微笑的样子,很淡。“我想要你给不了,舒香浓。”
“别小瞧我!”舒香浓哼一下,“快点说嘛!别磨磨蹭蹭跟个姑娘似的。有什么愿望快对我许,我可告诉你就这一次机会啊!全看在你帮我解决大麻烦的份上。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好,既然你那么想报答...”
沈矜迟变声完成了,声线低沉、镇静,说话声音不大却能轻易动人心弦。他看向蝉鸣滚滚的夏日天空——
“我想要这世界,没有死亡。”
-
虽然这事情远超出舒香浓的能力范围!但她还是认真想了一下午。毕竟,从小到大沈矜迟没啥愿望,每次生日蛋糕他都直接吹蜡烛。
这是沈矜迟第一次说出自己心愿。
因为中考舒香浓开了挂一样考了这么多分,唐芸和舒展心情很好,不忘报答隔壁周清致和沈矜迟,晚上叫了婆孙俩过来吃饭。
晚饭后,舒香浓和沈矜迟坐在楼顶乘凉、吹风。她坐累了就地躺下去,白天晒烫的地皮铺上凉席依旧温温的。
旁边,沈矜迟曲起一条腿坐着,手腕搁在膝盖骨上,很放松地吹着风。
夏日的星空繁密,银河光点遍洒。
“沈矜迟,你说天上的星星是不是人死后的灵魂变的?”
“不是。”
舒香浓转头,从地面的角度看见他下颚骨骼轮廓,说话时喉结轻微滑动——
“它们只是折射光芒的石头、灰尘。这世界没有鬼神,死后身体会分解变成其它生命的养分,完全消失。这才是真正的轮回。”
舒香浓皱眉。“啧。”
沈矜迟这个人,真是透彻清醒到乏味呢……
她揉揉鼻子,又消散了不耐烦。
但换个角度,如果一个人随时都保持对真相的敏感度,看得太透彻,其实也让人挺心疼的。
他没有梦。
随时随地,生活在过于现实的世界。连眼神都是理智到冷,也不会任性。
“沈矜迟。”
叠在小臂上的衣袖被拉住,沈矜迟低头。舒香浓正趴他旁边,仰着脸,眼里映着屋顶那盏老旧钨丝灯的昏黄微光,对他笑。
“你的愿望我虽然做不到,但我可以答应你别的。”
她眯眼,“虽然我们经常吵架,但我可以答应你,不管你以后怎么惹我生气,我都不会不理你。我会在我死了、分解变成其它生命之前,一辈子,在这个位置,陪着你。”
见沈矜迟一怔,舒香浓有点后悔地补充道,“当然你要悠着点儿!别有恃无恐惹我!你惹了我我虽然还是会理你,但态度恐怕是不怎么好!你想清楚!”
她这段大反转的威胁让沈矜迟笑出来,又无奈道:“舒香浓,我什么时候和你吵过?你能不能实事求是点。”
“……”
舒香浓回忆了下,沈矜迟还真没跟她发过火。不高兴了最多就是不理她。更多时候其实都是她在单方面地吵,怄气,然后又回去跟他和好。
而沈矜迟就是,一直都没什么态度。
这也导致舒香浓觉得他这人寡淡到可怕,就像了解她父亲那种性格作为丈夫有多难受一样,她觉得,这是她以后找男朋友不能要的类型。
不然。
到时候她怕接吻都被冻得打颤。
太冷感了。
“沈矜迟,我们来拉钩嘛。”舒香浓撑起来了一点,细白的小拇指一伸,“我们永远不抛弃、不背叛,做一辈子最好的朋友,好不好?你爸爸妈妈虽然不在了,但是,我会在,我爸爸妈妈就是你爸爸妈妈,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你随时想来我家就来!我们都在!”
星空那么灿烂,萤火虫在人间争辉,稀疏地流了两颗到屋顶上,落在天线上休息。
沈矜迟俯看趴他腿边的女孩儿。那干净的双目,让星空和流萤都不再有美感。
良久。
他薄唇缓缓拉弯。
舒香浓怔了。记忆里她从没见沈矜迟这样笑过。
像星光落在他脸上。
她忽然有点体会到,为什么沈矜迟是超越林思忱的年级第一帅。
是那种一直,游离在他身上的珍贵感。
-
像小时候那样,他们躺下,在屋顶仰看天空。空中飘上一阵夜来香的气味,应该是舒香浓阳台上的。
舒香浓在香味里回忆了会儿模糊的童年,突然问:“沈矜迟,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
“嗯。”
她激动一翻身,手臂支撑身体,“我们第一次见面什么样的啊,我完全不记得了……”
一些画面浮现脑海,沈矜迟违心地淡声说:“没什么特别,见面、吃饭,和今晚一样。”
舒香浓点点头。
她拿了一缕发梢刷自己的脸,想起转学后失去联系的林思忱,又由此联想到别的,眼睛古灵精怪一亮——
“沈矜迟,你有没有被女孩吻过?脸也算,有没有?肯定有吧,瞎猫那么多,你这耗子怎么也得碰上一个吧!”
沈矜迟目光一动,看向她,见舒香浓一脸空白,只有等八卦的表情。他略微沉吟:“没有。”
舒香浓失望地啊一声,又叽喳地追问。
沈矜迟曲起手臂放在后脑勺枕着,目光又淡又远,不回答。
有个瞎猫吻过他的脸。
但是,她早就不记得喜欢过他这件事。
而现在似乎也没必要让她想起,她的初恋到底发生在几岁。
因为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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