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巧克力纸,沈矜迟珍藏了很久。
偶尔会随手在字典里面再夹一些舒香浓送的别的东西。到慢慢放不下。他专门买了个小抽屉, 把字典装进去, 另外准备了几只大小盒子,分门别类地保存。
她遗落的铅笔, 丢三落四放在他书桌的黑色皮筋、手链、耳钉……到每一根不小心沾在他手臂上的头发。
可能是心中悲观寂寞的人总爱收藏的原因, 等到失去之后,可以留作念想。
沈矜迟自知不是很会爱别人, 也没有把自己的感情理得很清楚。只能去模仿别人恋爱的样子。
但他做得很认真。
因为想当那个“例外”。
等待少女眼里出现星光。
对她说:我喜欢你。尽管我也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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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高三下期,体育课改自由活动, 课间操取消,周六也要补全天的课。时间一拥挤, 晃眼就步入初夏。
距离高考还有最后三十天。
周六下午补课完放学,天色细雨蒙蒙。
舒香浓靠在走廊栏杆,戴着副白色耳机听着歌儿,旁边是用购物袋装着准备带回家的东西。
蓦地一股凉气。
是沈矜迟在楼顶抽完烟下来,衣服有浸泡在雾气里的一点寒湿, 游离着点新鲜烟草。舒香浓提起地上的东西递给他:“其实你可以跟我出学校之后在抽,我不介意。”
沈矜迟拿着杂物, 跟她身后下楼。“不习惯。”
其实是他记得舒香浓说过徐石冶的烟味问题。
他们一道往校门口走。
毕竟最后几个星期就要高考, 在学校生活了三年,杂物不少。宿舍多余的东西都需要往家里搬, 到时毕业就能少拿点。
舒香浓拿起他的手,嗅到指缝里有残留的尼古丁:“你下次能不能带上我?”
沈矜迟凝眉。“带你干什么。”
“我也想试试!”
他抽回手,步子往前。“不行。”
舒香浓追上去。“为什么呀?”
“抽烟对身体不好。”
“嘁, 那你为什么要抽?”舒香浓来气,“这不是双重标准么。”
舒香浓本来不喜欢抽烟,因为徐石冶和滕越抽烟特熏人。直到沈矜迟抽烟以后,她有点爱上这种,淡淡的,又偶尔靠近时刺激的味道。混在衣领或者头发的皂香里。清爽舒服。
很独特的味道。
马路车来车往。
沈矜迟把她护在靠人行道那边,不让她走外面。怕车碰到她。
舒香浓窝在他手臂边,等车来了,沈矜迟让她先上车,跟在她背后上去。无论何时,他总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站着。
公交上人多,到半路才稍微松懈。
沈矜迟把仅剩的一个位置给了舒香浓,提走她腿上的书包。免得压到她。
一路上舒香浓听歌,玩手机,沈矜迟在旁边站着,手抓着她前后的座椅,撑着小空间。所以虽然车拥挤,舒香浓却还是坐得挺轻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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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刚好吃晚饭。
这学期沈矜迟跟初三那年一样,早中晚都会给舒香浓补习。
吃过饭,趁沈矜迟在客厅跟父母说话,不知聊什么非要避过她,舒香浓在房间无聊,偷偷拿出沈矜迟的语文课本,用黑色笔把插图的人物画成小狗,一对熊猫眼。
瞧沈矜迟进来,她献宝一样推过去:“给你画的肖像,帅不?”
沈矜迟对着“画”凝眉。但没生气,坐下来。
“哎呀,越大脾气越好了。”
恶作剧失败,舒香浓有点寡然无味地合上书,丢桌上,在椅子坐下,“小时候我弄脏你课本你至少要生一小时的气。现在都没得逗了……”
她托腮,些许无趣,“所以,我们又要开始学习了吗?”
觉察到她近来跟他在一起,语气越来越无力,沈矜迟侧目,“再坚持一个月,高考完就是暑假了。”
“是……我爸妈也这么说。”她拖着声音。
沈矜迟抿抿唇。
他是敏感的性格,对她的情绪感知很清晰。稍微一想,拿起笔,翻开自己语文课本舒香浓乱画的地方,又添了几笔。推过去。笨拙的讨人欢心。
“回赠给你。”
舒香浓下巴耷拉在桌上,一瞧,脸蛋瞬间一亮。拿起来看。“呀,难得。”她嘴里啧啧,“沈矜迟居然会在自己书上乱写乱画”
见她重新开心起来,沈矜迟轻轻笑。
而看他笑,舒香浓就有点想使坏。“既然是回赠给我的,那我可撕走了啊!”
说着哗啦一撕,拿了桌面立着的相框。
“我可得裱起来放着。”
沈矜迟略心疼抚了抚书页锯齿,还是没责怪。
为了气沈矜迟,舒香浓把撕下来的书页用剪子一剪,塞到两人初中毕业合照里。在桌面找了个明显的地方放。
“好了!沈矜迟,摆这儿怎么样?”
“好。”
“好什么好,你看一眼啊倒是!”
他抬头。
舒香浓看见他灯下的睫毛黑密,眼神淡柔。她笑了下。大力地捏捏他鼻子。“怎么看你这么可爱!你被我欺负了啊!没点反抗精神。”
“既然你开心,我为什么要反抗。”
他说得理所当然,舒香浓说了句“傻子”,然后回味一下,又觉得温暖。
这家伙,有时看着冷漠到极点,她也很不了解他内心想法,可是偶尔窥视一角,就觉得他整个内心都是镇静冷感的温柔。
这学期,沈矜迟跟上学期的冷淡态度不同,特别耐心。
虽然以前他对她也好,但舒香浓总感觉有些地方不一样。
有时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但他还是不生气。虽然管人也不手软,可偶尔..居然会向她退让。以及时常在她看过去时,低下薄薄的眼皮避开对视。
弄得她也无法像过去那样肆无忌惮跟他玩闹。
放好相框,舒香浓顺手拿出抽屉里的相册。
从小学到高中,一页一页地翻。
部分老照片已泛黄褪色。除家人的照片之外,还有很多她和沈矜迟的。过生日,过年,以及学校文娱活动画着红嘴唇眉心一颗红的照片。
那时候特别流行白色棉衬衫,白网鞋,红领巾的装扮。
舒香浓翻到中间某张,停下来。
时间是八岁那年,在这房间堆积木的。窗台上的夜来香植株还小,很奇怪,枝干被折断,所剩无几。
她托腮想想,也记不起来这花怎么断的。
舒香浓翻完合上相册,回忆童年,只有稀少的几幕记忆。脑海闪过一个画面。大雨,电闪雷鸣,她穿着白色棉衬衫和白网鞋,被人罩在卷帘门下……
“专心看书。”沈矜迟摁住她相册,合上,“复习完再看。”
舒香浓回神,吐吐舌尖,露出一对小梨涡。“哦,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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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写完作业接近十一点。
唐芸做了宵夜。
舒香浓说不想吃,嫌胖,被唐芸咕哝念叨了一顿“小姑娘家家胖什么胖”,顺便把舒香浓买了放茶几上没来得及藏的化妆品扔掉。
舒香浓不高兴,呆在房间里又不敢跟母亲反抗。
沈矜迟不擅长安慰人,因为他难过的时候通常一个人,没有被人安慰的经验,说不出漂亮的话。只好看着她,在深沉的眼眸里藏着心疼和着急。
“别生气,他们只是在用自己觉得好的方式爱你。”
舒香浓叹气:“这我知道。”
“可你明白吗沈矜迟。”她托着腮,“我不喜欢跟我爸妈呆一块儿,也许他们是爱我,但这种爱我感觉不舒服,他们从来没有真的站在我的角度、考虑过我的感受,就是一味逼迫我成为他们要的样子……”
小时候也是努力过,但就是达不到。慢慢就失去了兴趣,到后来越管越叛逆。
“唉,终于要高考了,上大学我得跑远点!让他们再也管不着我!”
舒香浓郑重其事。
沈矜迟看她倔强的样子,没有说他从小最羡慕她有人管,羡慕她从小被父母细致的担心着。
她羡慕他成绩。
其实,他更羡慕她。与生俱来,不需要努力就能得到东西——亲情。
“你开心就好。”
“我感觉他们爱的是他们的女儿。不是我,舒香浓这个人。”舒香浓自言自语说完,也不知道自己在表达什么。心里有点烦。
“我跟你讲!下次我挨骂你再说他们是爱我,我可不理你了!我觉得,你根本不懂我的感受。”
因为心情不好,沈矜迟又向来对她忍让,所以舒香浓说话多少迁怒于他。
因为她的抵触,沈矜迟眼眸微微触动,不再说这话题。免得她烦。
唐芸撑不住睡了,睡前交代舒香浓吃完把碗洗掉。
吃完宵夜,沈矜迟洗了碗。窗外吹了阵风,天空出现几颗星子。
舒香浓提议去屋顶看看星空。
接近12点。
楼顶凌晨的空气微凉。
以前那盏昏黄的钨丝灯还在,换过几次灯泡,灯罩被雨侵蚀破旧。
舒香浓一摸地面。“好凉啊,还有点湿。”
沈矜迟脱下衣服铺上,“现在试试。”
她坐上去,点点头。“好点了。你下次能不能买厚些的外套,这么薄,又不好看又没用。”
“我不会挑。”沈矜迟看看他,“你下次帮我看。”
她随意挥挥手:“行吧~下次你买衣服叫我。”
他们之间的话题,经常是这些跟柴米油盐相关的,毕竟在同学之上,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琐碎感情。
沈矜迟还记得初中,舒香浓是一点不怕冷的,现在她瘦瘦的,变得很怕冷。
一晃眼,就觉时间过得太快。
他记性很好,记得刚来临清,她第一次出现在面前的画面。一套鹅黄的短裙,两只马尾,脸和眼睛都很圆。
喜欢偷看他。
“舒香浓。”
“嗯。”
他们一道看着天空。“大学跟我考一块儿,怎么样。”
“啊?”
舒香浓眼睛斜他,觉得自己被讽刺了。“你是多看得起我啊沈矜迟!我能跟你考到一块儿?你跟我去一个学校还差不多。”
“……”
沈矜迟目光从天空落在她脸上。“也不是不可以。”
舒香浓呆,一时竟不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但这怎么可能是认真!
所以她哈哈笑起来,一巴掌拍沈矜迟肩膀上。“行啊沈矜迟!你冷幽默起来是真冷。”
沈矜迟望着虚空的昏暗,过了一分钟。“我是觉得有比这个更好的方法,如果到时候情况不好,我就找你附近的学校。”
“哪个学校,你重说一遍。”舒香浓转头,拨开被风吹得挡眼的乌发丝,“沈矜迟,你最近说话怎么老低低沉沉的,我没听清。”
沈矜迟看她没心没肺看星星的样子,眼神下沉。
他在等一天。
在等她眼里对他的优秀有一点点崇拜,看他的眼神不再是平静无波的时候,就告诉她。
虽然,也可能那一天并不会存在。
在经年累月,彼此熟悉磨合得成干枯灰烬的土壤里,期待一朵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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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夜
接近高考的前一周,沈矜迟这种头牌优等生成了重点关注对象。
舒爸舒妈都不让他给自家女儿早晚辅导了,免得累到他。
但沈矜迟还是坚持。
舒香浓也是蛮感动的。患难见真情!这么重要的时刻他也没放弃她这个成绩辣鸡的好朋友,可不令人感动么?
以至于那几天她态度都格外好,对他嘘寒问暖。
其实她成绩也就那样了。比起来,这场考试对沈矜迟就重要多了。
作为当年初中联考状元,高中三年的尖子生,三中能不能在高考中挣一把名声,他责任重大呢!
所有教过沈矜迟的老师,都在关注他的情况。
舒香浓也第一次开始审视沈矜迟:这家伙,不也就成绩好点么,原来这么多人崇拜他?
她脑子有点稀里糊涂。
其实对于沈矜迟的很多方面,她都有点迟钝。
就像某个汉字。
你熟悉到一眼就知道它,但闭眼又写不下来它细节。某个时刻,你一遍遍去仔细看,反而发现像不认识了。
那种在极度熟悉里,滋生的反向陌生感。
8号最后一科英语考完,舒香浓拖拖拉拉收拾好纸笔,出考场。
远远就见沈矜迟在楼下花坛边等。
他没穿三中校服了,黑色T恤和长裤,侧脸清俊料峭,眼神深沉而冷静,偶尔落在往来的行人身上。根本不像刚经历了一场大考的人。
“沈矜迟!”隔着一段人/流,舒香浓开心地挥挥手,“我在这儿!”
少年侧目。深黑的眼眸有了光。
作者有话要说:给每个留评的小仙女一个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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