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他明明没见过她。
元憬心下不解,却因着这几天被这些能缠扰的不行,誓要刨根究底问个明白。
“姑娘——,”
少年的声音不小,直直地冲过帘幕进到辛夷的耳朵里,她下意识朝窗外看去,亦在一瞬间愣住,瞳孔微缩——
是元憬。
不,准确的来说,是上辈子没有见过的,少年时期的元憬。
她那时对他的感觉,只是个阴沉乖戾之人,竟从来不知,他年少时竟是这副模样的。
还是唇红齿白的稚嫩模样,看着同她年岁差不多大,眉眼还没有变得阴鸷,趴在那墙头上,面如冠玉,满身华贵;
只神情略微带着轻蔑,一脸倨傲,看她瞧向他,微皱着眉继续道:
“姑娘可否停一下?在下有话想问问姑娘。”
他自认这话礼数周到,没有什么错处,却不知辛夷视他为洪水猛兽,非但没有吩咐车夫停下来,反而在微愣了一下后,把原本支起的木窗放下,甚至让车夫再快些。
元憬眼瞅着这小姑娘避他如蛇蝎,一是心里不悦,心思他又没怎么样她又何必?再是他心思一向无常,被那怪梦扰的现今见了什么风吹草动都要怀疑,她一跑,他心下更是笃定这个辛家大小姐有问题了。
“喂——,本世子叫你站住你听见没有——?”
他开始拿出自己世子的身份,且抛却了方才的好言好语,说话间语调又开始变得跟从前一样恶声恶气。
他这般,当然更不可能让辛夷停住了,书言就皱着眉坐在一边,看主子丢人现眼,果不其然,元憬因为扭着身子目光追随那辆马车,又用力过猛身子前倾,一个不稳,忽然间从那高墙一头掉下来——
“哎——”
他掉下地去那一瞬间,“怦”地一声闷响,就下意识地痛呼出声;书言倒是想伸手拽他,半路扑了个空,赶紧出声询问:
“世子爷,您没事儿吧?”
元憬疼的龇牙咧嘴,揉着腰扶墙站起来,一抬头,却见那马车已然停了——
辛夷弯腰从马车上下来,扶着身旁丫鬟模样的女子,缓缓朝他走过来。
——天子脚下,他又是皇亲国戚,她亲眼见他摔了又怎能坐视不理?辛夷想了想,还是先把这个麻烦解决了再走不迟,一味躲着,只怕继续节外生枝。
元憬这会儿,心中是认定这辛夷不同寻常了,说不准还是被什么妖魔鬼怪附了身的,所以眼神有些不善,略带戒备地看着她。
辛夷先朝他行了一礼,右脚向后踏过一小步,两膝微曲;后又颔首低眉,微微伏身而起:
“世子爷安?”
“臣女辛夷,户部尚书之女,不知竟是世子,这才没有依您之言停下,实在失礼,还望世子爷见谅。”
她语气清润,且恭敬的很,可面色淡漠一如方才;元憬瞧着,又想起刚才自己不受她待见,心中忽然生起些莫名其妙的恶意,就想看她会不会露出什么别的表情,
“你就是辛夷?”
“素闻辛家嫡长女风华绝代,如今一见,也不过尔尔。”
“而且还这般没有眼色,我便不信,你看我如此,又是从平南王府出来,竟果真猜不出我是哪家的?”
辛夷心中波涛汹涌,但为着装的更像些,不露出什么破绽来,只得敛了眸子,低眉顺眼地道:
“世子恕罪,只因您从墙头来,臣女愚笨,又污了世子的眼,实在不该,还望世子大人大量,莫要同我计较。”
——她是知道的,你越是躲着,抑或跟他对着来,他就越是对你生出兴趣,倒不如事事顺着他,他自个儿觉得没趣,自会去寻别的玩意儿来打发无聊。
果不其然,她这话一出,元憬一噎,瞬间便觉得好像一拳打到棉花上一样无力,又约摸自己好像个无理取闹的孩童,霎时便矮了面前女子一截;还遭她有意无意地暗讽他,讽他堂堂世子爷,竟爬一墙头出府。
——真是奇了怪了,别的女子若听他这样说,早该一脸娇怒了,她却什么表情也没有,还顺着他轻狂之语贬低自个儿。
书言不是说她自小溺宠着长大,怎的却无半分娇纵之相?
他摆摆手,脸上多少带了些故作的不耐,
“行了,本世子宽宏大量,自然不会跟你计较,我且问你,你自当如实答来,你从前,是否见过我?”
辛夷面上毫无波澜,微怔愣了一下,仍然轻声低语道:
“臣女以前从未见过世子,今日是头一次,王爷府上,不也才自封地搬来京城没多久,臣女又怎么会见过世子。”
她其实听他问那一句,心里已然掀起惊涛骇浪,还以为他也有那时候的记忆,转念一想,他若真是上辈子的元憬,又怎么可能会这副表情语气地面对她;是以她极力压下心中慌乱,字字句句,逻辑缜密,好把自己摘清,以免他再生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来折腾她。
元憬听了她这话,微微皱着眉,心思也是,自己才来京城多久?尚书嫡女又不比寻常女子,常在市坊间走动,他倒也是确定自己从未见过她的。
——既如此,那些怪梦又当如何?难不成真是他自己的问题,才会认错了?
元憬心下生出了些自我怀疑,出着神,也就没有再回辛夷的话;正巧这时候书言从墙头跳下来,走到二人身边,朝他们两个各行拱手礼,这才附到元憬身侧:
“世子,您不是还有要事,若没有旁的事了,便不要在此耽搁了吧?”
辛夷一听,亦心下有了思量,朝着元憬温声道:
“既然世子爷还有事儿,臣女也不便在此叨扰,就先告辞了。”
言罢,她又交手行了一礼,往后退两步,转身离去。
元憬倒还没反应过来,人家已经走好几步了,他身子下意识往前一倾,张了张嘴,却又苦于没有什么借口再将她拦下,只得暂时压下心中疑虑,眼睁睁看着辛夷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车也缓缓驶离。
书言低着头,颇有些促狭:
“您别看了,人都走远了。”
元憬猛的回头看他,然后瞪他一眼:
“本世子没长眼睛吗,还用你说?”
书言勾了一下嘴角,又贱贱地开口:
“奴才怕自己要再不说,世子爷就要当街给奴才演一出儿望穿秋水。”
元憬直接伸手拍上书言的头,怪响亮的。
“就你多嘴,给我闭上。”
书言挨了一下,暗地里还是撇撇嘴,小声嘟囔着:
“辛大小姐明明就很好看嘛,坊间说的仙人之姿半点儿不错,就世子您非要埋汰人家,也不知道图什么……”
“你懂什么?”
元憬颇有些底气不足,全靠自己世子的威名强撑着,书言再是放肆,自然也知凡事都要有个度,这会儿也只得悻悻地闭了嘴,
元憬踱着步子往前走,书言紧跟其后,元憬时不时微微侧过身子,和跟在身后的书言说几句:
“那辛家大小姐的事儿,你还知道多少?”
“这个……,书言也不太清楚了,只知道前不久好像辛家出了点儿事儿,关乎辛小姐婚事的,听阿福他们提了一嘴,没听太清。”
“……”
书言往前凑了两步,有些小心翼翼地试探:
“世子爷,您干嘛突然对这位辛小姐的事儿这么感兴趣啊?”
元憬顿住步子,侧头冷冷地瞥他一眼,吓得书言赶紧低头,眼神闪躲着。
“本世子就是看她面善,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所以心生好奇,怎么,这个理由可以吗?”
书言忙不迭点头:
“是是是,是奴才僭越了,奴才回去就打听清楚所有关于辛小姐的事情,再一五一十地告诉世子爷您。”
元憬转过去,懒得跟他多说,只是往前走着有着,难免还是不经意间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
太玄乎了,他活这十几年,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稀奇事儿,难不成,他以后会同这个辛家小姐有的纠缠?梦里那个他,可是好一番情深相许。
他心中只觉矫情,再想想辛夷,除了长得的确好看些,性子柔和些,别的又有哪里出彩的?反正若梦里那些光景日后都会成真的,他可得从现在开始就仔细小心些,才不要变成那样呢。
元憬自以为心里有了琢磨,不再对那怪梦耿耿于怀了,领着书言,在茶楼和赌馆玩了个痛快。
也是稀奇,他虽自诩纨绔,却并不喜流连烟花之地,家里平南王那些姬妾就让他极烦厌了,更别提外头那些了。
想到这儿,元憬捏着自己的蛐蛐儿,突然又想起了辛夷;耳边有些喧闹,他失了神,瞥眼盯着一楼大厅那正中间一池子长的正盛的荷叶,忽然就想到她身上着的湖绿色。
绝妙相通之处在哪儿?
——一样清雅。
他遭对面的公子哥儿一句叫唤给回过神来,把手里的蛐蛐儿放进前面那攒金丝的笼子里,转头吩咐书言道:
“等会儿回去之前,去花市买几株荷花,苑里那池子都要枯了,没白得让你整天偷懒。”
书言瞬间耷拉下脸,有气无力地应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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