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辛夷若知晓了元憬的想法,只怕要吓得半死,本以为能躲过,哪里知道天意弄人,他竟会通过这般奇特的渠道,半真半假地知道了些前世的事情?

    “辛夷妹妹,以后我便也在这个书院念书了。”

    “这书院实在是大,我刚来,也不熟悉;你能不能,带我认认?”

    ——他甚至没用“本世子”自称,故作亲密地唤着妹妹,还称“我”,刻意显得两人多亲密似的,实际也不过见过几面而已。

    辛夷实在想不明白他如何会得了这么些冷遇还是好言好语地找她说话;照理说他那般心高气傲的人,被她这样有意无意地漠视,早该气急败坏,该厌恶极了她才是。

    她心底忽然涌上些不耐,无论如何都想甩掉的麻烦,却怎么也甩不掉的那种烦躁。

    可人家是世子,你能同他撕破脸?那她往后的安稳日子就可以不用想了;就依他睚眦必报的性子,若真是被她折辱,只怕不会轻饶了她。

    辛夷低着头,在元憬看不到的地方咬咬下唇,还是认命:

    “好,能帮衬到世子爷,不胜荣幸。”

    她终于抬起头来,然面色眼神仍和之前一样,毫无波澜,看的元憬心下微窒,堵着心口有些上不来气儿。

    “走吧,世子爷,还请您随我来,我先带您去见见周夫子。”

    她微微福了福身子,随后转过身去,走在前面,抬脚迈进了书院;元憬则紧随其后,另有跟在最后的书言,四人一同进去的。

    甫一进去,里面倒是整修的极好,回廊辗转曲折,另有些书院独有的清幽雅致;种的青竹很多,青翠欲滴地,更稀奇地是,长廊檐下挂着的不是帷幕,而是书卷画卷一类的。

    “竹子都是周夫子种的,不是什么名贵品种,胜在恩师亲力亲为,取其高风亮节、虚心求教之意;”

    她语气平和,边走边说,通身仙姿佚貌的灵气凸显出来,元憬听着,忽然感觉心尖儿都有些温柔小意的搔痒。

    “书画类型繁杂,有京城大家的墨宝丹青,也有书院一些同窗的佳作,世子爷往后若有闲暇时间,尽可以看看。”

    元憬刚想回话,辛夷却好像并未有真的想跟他讲话的意思,正巧走到一处回廊转折处,赶在元憬张嘴之前,她裙摆浮动间,已离他几步远。

    元憬:好无力,她就是故意的,毫不掩饰地那种。

    主厅很大,摆了大概数十张矮几长案,正中间用屏风和帷幕间隔开来,已经有部分公子姑娘来了,摆好了纸笔诗书,一旁的丫鬟小厮在帮忙磨墨。

    “左边是各家千金,右边是公子少爷们,世子您自然也在右边,不过具体位置,随后要看周夫子的安排。”

    已经来了的这些人里头,自然都是识得辛夷的,也少有部分,曾见过元憬,晓得他是京城新贵,平南王世子;其他不清楚的,自然好奇打听,抬眼打量,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一来二去地,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书院来了位贵人,是比辛家小姐还要尊贵的人。

    便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憬世子身份这般尊贵,何不去翰林书院,太子殿下也在的,何其体面。”

    “你可别提翰林了,翰林书院如今空有虚名,里面的学究大多眼高于顶、目中无人得很;若非林老学士硬撑着,早就剩个空壳子了;便是太子殿下,也只得太傅林大人教诲,其他的各个都是庸庸碌碌。”

    “就是,你瞧辛家小姐,不也一开始就选了岳麓,她后头有宫里的娘娘撑腰,想进翰林不是一句话的事儿,但人家不还是没去,只来了这儿。”

    他们声音倒也都不大,但细听还是能听得清楚。

    辛夷面色如常,听了那些同窗的窃窃私语,什么也没说,示意霜叶把小书箱放下,在这里侯着,收整一番;自己则又转过身,向右方去:

    “书院有许多夫子学究,不过教的最好的,也就是最年长的周夫子,便是这岳麓书院的院长,他的书房在偏厅,世子跟我来。”

    元憬亦步亦趋地跟上,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怎么开口,半晌,这才斟酌着出声:

    “辛夷妹妹,有些事,我很是不解,还请妹妹代为解惑。”

    “其实没去尚书府前,我母妃打听来的,也是说翰林书院最好,我有些不懂,依着妹妹你的家世地位,为何没有去翰林呢?”

    翰林书院,之所以当得京城第一,其实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进院学子,要么文采极高通过会试;要么最低须得是朝中从五品官员及以上的家世。

    京城的贵人们,皆把翰林院,当做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家中子女,但凡能送进去的,一应是塞也要塞进去,以求学成出来后能得圣上或其他高门官员的赏识;再者,也算得上扩充人脉的好去处,能在里面识得太子殿下或其他贵族子弟,单这一条,就够让人趋之若鹜的了。

    可偏偏她,明明很有资格进去的,却选了仅排第二的岳麓书院。

    辛夷闻言,顿了一下步子,随后又继续向前走,复又回他的话:

    “我曾于幼时在父亲的书房见过周夫子,很是仰慕他的才学气度;至于翰林,家父家母也曾细细斟酌,然询问过太子殿下后,不瞒世子说,翰林院歪风邪气太多,良莠不齐,许多人进去只为攀附更高的权贵;我若去了,什么也学不到不说,再落个心浮气躁的习性,岂不可惜。”

    她顿了一顿,复又开口道:

    “不过……”

    辛夷忽然停下来,转过身看着元憬,竟微微露出些许笑意:

    “世子若是后悔了,便也不用去见周夫子,也可直接调转车头,去城西的翰林苑。”

    她说这话,语气没什么波澜,眼神却隐隐透出些期冀,元憬只消一瞬就猜出了她的意图,想让他转身去翰林苑?好离她远远儿的?

    ——想撵他走?想得美。

    不过既然她都开口了,元憬觉得自己也不能浪费她一番“好意”不是?

    “可是,辛夷妹妹方才不是说了翰林不好,我已然听了,如何会愿意再去那个书院?”

    他说这话时语气无辜,抛砖引玉地,教辛夷几度以为他是纯听她的话,她说哪里好他就信似的;她心下便忽生一计,能不能成事另说,总要试一试的嘛。

    “世子也不能单听我一面之词啊,”

    她忽悠人的时候,才会勉强配着说的话笑一笑,元憬心思还以为她不会笑呢,原来下功夫撵他的时候,倒是会卯足了劲儿地,笑里藏刀地哄骗他。

    “我是岳麓的,自然只说翰林不好,人之常情罢了;世子若是有兴趣,我也可以以一个看客的身份,同你讲一讲这岳麓的严苛。”

    “哦?”

    元憬假意被她勾出兴致来,反问的话一出,她果然眼梢都是笑意,一副计谋快要得逞的小狐狸样。

    “便单说周夫子,若学生聪慧乖巧还好,若是顽劣或木讷,字习不好,书也背不出;动辄便是要蹲墙角挨手板,还有罚抄书的。”

    “这抄书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周夫子是惯爱让学生抄那些长篇大论的,一是练字,二是长记性;如若还是不行,便要勒令,连午膳也不许用了。”

    话音刚落,元憬听了已然微微皱起了眉头,语气也颇有认同之意:

    “这么一看,果真是极严苛的,较之岳麓,还是翰林松快些。”

    辛夷只站那儿微微笑着,不再说下去了,好像尽等着元憬后悔转身呢,对方却又迈起步子,走到辛夷身侧:

    “不过辛夷妹妹,本世子最喜欢的就是严厉的学究,教书育人岂可儿戏,必得尽心尽力如周夫子这般才好。”

    “走吧,还劳请妹妹继续带路,领我去见见这位严肃威厉的周夫子。”

    辛夷嘴角勾起的微笑霎时凝固,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她大约也是终于明白自己太过心急,被元憬悄悄摆了一道儿,而今他分明赖定这里了,她就是把嘴皮子说破,他也不会动摇分毫。

    辛夷压下心中郁郁,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复又转过身去,沿着方才的方向继续往前走;且走这一路,再不开口同元憬说什么了。

    元憬眼角余光瞧见她略有负气的样子,忽然便觉得她有些娇气的小心思小算计实在讨喜,让他总忍不住想逗她一逗。

    二人行至偏厅门口处,苑里正巧有小书童在晾晒字画,见了辛夷,连忙跑过来:

    “辛家姐姐,今日没有周夫子的课,夫子在屋里临摹字帖呢,您可是来找周夫子的?”

    辛夷应着,侧过身去示意书童看她斜后方的元憬:

    “不是我要找周夫子,是这位平南王世子,新来了书院,按规矩来拜见夫子的。”

    “可否劳烦你传唤一声,带他进去。”

    小书童连连应下,侧过身去,手心向上做了个请礼:

    “请世子随我来——”

    元憬便迈着步子跟上去,中途经过辛夷身边,人家目不斜视地,一副尽等着他进去以后赶紧离开的冷漠样子。

    “……”

    辛夷瞧他又停下来,真可谓是烦不胜烦,

    “憬世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元憬很久都没有吭声,辛夷眼瞅着那书童已经停下转身,面露异色地看着他俩,真真儿是拿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还得陪着笑:

    “世子爷,您要是还有事就同我说,若是没事,我还要早早儿地回去上课,不能耽误了正事的。”

    元憬垂下眼睑,似乎是在斟酌思索什么,过了顷刻,方才开口:

    “辛夷妹妹,你我初次相见时,是我无礼,唐突了你,如今我心中很是抱歉,还望你能原谅一二。”

    他声音很低,清冷如玉;然面上却同音色大相径庭,微微赧色,更连耳根处,都有些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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