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瑞阳宫宴,正是端午节那天,辛夷身为淑妃的外甥女,又得皇后娘娘喜爱,得了名帖去参加的。
一大早霜叶和阿蛮就将辛夷唤醒,说是东宫又传来口信,太子殿下的口谕,希望辛夷能穿前几日着人送来的那件曳地水袖云锦宫装,京绿色清透明润,沉香色稳重大气;又不会太过招摇冲撞了哪位,却还是很衬她这般年纪的女子的。
辛夷倒是没什么考虑的,也挺喜欢那套衣裳,便使了银子打发来传话的小太监,说她已省得了,会依言换上的。
珠簪钗环是前不久新定的,在京城有名的首饰铺子,用料讲究,戴着也不扎眼,配衣裳也好看;霜叶伺候着辛夷穿戴整齐,给她梳着头发的时候,啧啧称赞了许多话。
这两日又修整过的马车已侯在府门外了,半路宋氏迎了出来,又拉着辛夷的手同她仔细叮嘱几番:
“皇宫不比家里,记得万事谨慎着些,莫与你姨母添麻烦,她在宫里也很是不易。”
辛夷点了点头,应下了。
“再来就是,同你太子哥哥走近些,有他盯着,自然不会有谁敢欺负你,那丞相家嫡次女听说今日也去,她惯是娇纵的,女眷同席,母亲真怕她会于你不利……”
她顿了一顿,又略有些迟疑地道:
“不过——,母亲知道你是拎得清轻重的,只要不同余家那位有什么牵扯,丞相家的便是看你不顺,也无从下手来招惹你的。”
辛夷面色平淡,很是乖巧地回:
“是,女儿省得。”
宋氏这才放心,拍拍辛夷的手,放她走了。
辛夷自上马车后便没再开口,霜叶伺候着用了一盏茶,端上了了马车里提前备的点心:
“小姐今日起的早,也没来得及用早膳,这是管事的给备的,小姐多少用一些,垫垫肚子。”
辛夷便捏了两块送进嘴里,但许是最近天气炎热的缘故,辛夷胃口有些不好,只吃了几口便不想吃了,霜叶只得重新撤下去。
到了宫门前,已停了许多马车正在被查验名帖,宫殿恢宏,御林军也威严肃穆地站着,阵仗盛大;辛夷去的不算早,前面还排了好几辆,规规矩矩地等着,她闲来无事,将马车方帘撩起来些缝隙,正好便瞧见前面不远处已过了查验的宋家,马车极其富丽华贵,且足足比辛家的马车大了一圈儿,前端挂着牌子,连上面的字都是镶金刻银的。
满京上下谁人不晓,丞相一家好大的威风气派,辛夷如今也总算是有机会一睹其风采。
然转眼,她就看见那辆马车的后面,正是大理寺卿,余家的马车。
辛夷微微皱眉,正欲把帘子放下,那宋家的马车却突然有了动静,只见车身中间的方帘被猛的掀开,里面的女子稍微探出头来,瞪着一双水灵的大眼,远远地,眼神并不友善地朝辛夷看过来。
虽然并未见过几次,辛夷却还是一眼认出来,那姿容艳丽的娇艳女子,分明就是丞相家嫡次女,宋锦玉。
怪不得,他们两家一前一后,一个得了圣上宠信,一个得了天子指婚,想来是最近正春风得意,急不可耐地向全天下显摆呢。
霜叶这时也凑过来,待看清眼前光景后,忽然来气,伸手就将辛夷的手腕儿轻拽下来,帘子也随之落下。
“小姐您别看了,越看越来气!”
“瞧那宋家小姐的眼神儿,奴婢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脸面,竟然如此趾高气扬地瞪着您,且她现在的夫婿,不还是从您这里……”
霜叶正是义愤填膺,说着说着,却好像忽然意识到什么,声音越来越低,随即戛然而止。
“奴……奴婢嘴笨,是奴婢僭越了,小姐别动气,但行处罚奴婢就是……”
霜叶声音都有些发颤,说话都不太利索了,显然也是知道自己这话不妥,提出来也是膈应她家小姐。
但辛夷心里还是分的清是非,霜叶没有二心的,只是碰到关于她的事情,太过忠心护主,难免口不择言;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如此惶恐:
“别怕,你在我面前,说说便罢了,只是如今到了宫里,人多嘴杂,隔墙有耳,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如今事情模棱两可,外人可不会觉得她如何,只是若我们先沉不住气,遭人诟病编排的,很有可能会是我辛家。”
霜叶了然地点了点头,牢牢记下,马车内又重新恢复寂静;不多时,霜叶再掀开车帘往外看,那宋家和余家的马车,皆已经进宫看不到踪影了。
霜叶这才使唤车夫去往前走,随后马车动了起来,伴随着车轱辘滚在青石板上的声音,终于是进了皇宫。
走过三重宫门,已经有接待的太监过来迎,霜叶低声同辛夷交代,说能来参加宫宴的,莫不是各位主位娘娘的亲眷,都各自派了人来接应的。
那太监面色白净,毕恭毕敬地,声音略有些尖细,俯下/身子给辛夷行礼:
“小姐现今可先下马车了,我是淑妃娘娘宫里的掌事太监,淑妃娘娘已经在皇后娘娘殿中侯着姑娘了,请您随我来。”
辛夷透过镂空车窗看去,面色有些生,且也没有自报名号;不过她重活一次,许多东西都记不得,想来也可能是自己忘了,只是也怕出什么差池,所以迟迟没有下马车。
好在霜叶好像看出了她的疑虑,笑着跟她解释:
“小姐您莫不是长时间没来宫里,都忘了,这是娘娘宫里的良公公,上次宫宴,就是他来接的咱们。”
听霜叶这么一说,辛夷这才放下心来,回了马车外良公公的话,后被霜叶扶着下了马车,两人同那位公公一道儿往中宫去。
昭阳殿此刻已过了晨间请安的时候,没有那么多嫔妃,良公公领着辛夷往偏殿去,名含凉殿的。
“劳累小姐再多走一段,现下入暑,含凉殿一向是温凉之地,两位娘娘时常便在那里歇着的。”
辛夷又轻声应了,这会儿日头已经渐渐升起来,开始有了些燥热之意。
说是偏殿,其实也不比正殿差多少,雕梁画栋,富丽堂皇;辛夷即便已经见过数次,每每看到,心中还是忍不住惊叹。
思量着,已经到了,只见红门锦绣,门顶挂着金边匾额,上书“含凉殿”三个大字。
甫一推门进去,坐于上首的人纷纷看过来,除去皇后娘娘和淑妃外,另有几个站着伺候的宫女,淑妃霎时便眉开眼笑,已经不自觉站了起来:
“阿稚来了?好孩子,来,快来姨母身边——”
辛夷脸上也挂着笑,走过去后,先向皇后淑妃行过大礼,得皇后颔首示意后,这才得了赐座,坐在淑妃旁侧。
隔着上次宫宴,淑妃已许久没见过自己这外甥女了,此刻自然欢喜的紧,拉着辛夷的手,态度热切地同皇后说了许多关于她的事。
皇后素来是温婉端庄,堪当母仪天下的,她同淑妃姐妹情深,自然也对辛夷爱屋及乌,自小到大,每次见了,夸赞赏赐都是少不了的。
果不其然,没说一会儿话呢,皇后便使了丫鬟捧来一个精雕木箱,不算很大,一人足以合抱,胜在外头工艺精巧,一看便是价值不菲。
皇后命丫鬟打开来,里面尽是些摆放整齐的首饰,珠玉成色皆是眼看都能看出上乘的,更别说其中攒珠拢丝的手艺更是难得。
那箱子被径直捧到了辛夷面前。
“本宫这里有些样式新颖的首饰,好些都没怎么戴过,你挑一些,想要什么尽管拿好了。”
皇后又看向淑妃,笑了一笑后继续道:
“你姨母从前便对本宫多有帮衬,本宫知道你是好的,京城这么些高门千金里头,本宫最喜爱的就是你了;好孩子,赶紧挑吧,挑完了,让小良子带你主仆二人去御花园子里逛逛,那儿最近刚开了新品种的荷花,正是好看的时候。”
辛夷赶紧蹲身行礼,谢过皇后,只酌情挑了两个不甚起眼,却胜在精巧细致的玉簪;重新坐回去以后,皇后又差人去端了些名贵糕点来,让辛夷用了些。
几乎每次来皇后宫中拜见,都是这样的流程,辛夷心里感慨,皇后和姨母倒也是真心对她好,但凡能给的赏赐,都一样不少地塞过来。
随后皇后和淑妃像是有要事商议,便由良公公领着,一道儿去逛一逛这寻常人难以进来看到的后宫光景。
一路上途径许多宫殿,良公公看起来年岁不大,但说话温吞周到,看辛夷眼神好奇,便一五一十地给她说那些宫殿的名称和里面的各位娘娘。
红墙黑瓦,锁住了多少佳人。
辛夷心下怅然,不由得就想起前世,她也是这般,成日被软禁在府里不得出去半步,说来实在心酸。
好在很快就到了御花园,高大的拱形月洞门后,就是皇后娘娘称赞不绝的荷花池了,池子里的花果然开的正盛。
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
辛夷素日里就喜爱这些花啊草的,更别说那荷花多有重瓣,听说是极稀罕的品种,另有颜色清雅的舞妃莲,也很赏心悦目。
她心情稍稍好了一些,欢喜之情方才涌上心头,抬眼一看,就见不远处站着一女子,妆容精致罗裙华贵,身后浩浩荡荡地跟了许多宫女太监,如今正面色冷然,眉眼傲慢地看着她。
——来者不善。
辛夷心里没什么波澜,反正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除了元憬和当今圣上,其余这些有仇有怨的,她不但不怕,想起以前遭过这宋锦玉的无故谩骂,甚至还有点儿想冲过去扇她一巴掌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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