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太子殿下, 臣女固然有错, 但臣女也是受了委屈, 才一时急火攻心说错了话,还请太子殿下饶过臣女这一次。”

    元贞闻言微微皱眉,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又反应过来, 执意抓着辛夷不放。

    辛夷倒是一直都在冷眼旁观未发一言,霜叶听了却有着想笑:这宋家小姐莫不是吃错药了?竟然向太子殿下告她家小姐的状?莫不是从小娇宠长大, 便以为天下人都向着她?

    元贞没理她,先示意旁侧跪着的宫人起身,如此一来, 便只剩下宋锦玉还在跪着, 元贞刻意拖着, 就是打定主意要为他的阿稚妹妹出口恶气。

    ——上次在宫宴上, 母后便私底下告诉他辛夷遭受欺负的事情, 只是当时宴会已结束,证人全无,根本不好揪着给辛夷讨公道;方才他刚去了含凉殿, 淑妃说起辛夷已来了宫里,却是去御花园赏景了,他转念一想,那荣妃的妹妹, 可不就是那最爱欺压阿稚的女子?若是两人碰到了,指定又是一场闹剧,是以他才急急忙忙地往御花园来, 果然刚进来就看见这场打闹。

    “你说你受了委屈,那你就细细说来,到底是何委屈。”

    元贞半点不信她说的话,辛夷平日里最是温和敦厚,少言寡语地生怕给自己式微的家族惹麻烦,再加上从小到大的情分,谁能比他更了解这个妹妹?如今眼瞧着这宋锦玉这副模样,打量谁不知道她心里那点儿弯弯绕绕似的,无非就是出于妒意,又刁蛮成性,这才起了冲突。

    宋锦玉却还以为自己目的达到,面前的太子愿意为她主持公道,赶紧又开口道:

    “殿下,我方才在这御花园内,辛家小姐过来了,瞪了臣女一眼转身就走,臣女心想同她打个招呼,就叫住她,还没说两句呢,臣女就同她说罢了行礼规矩,她就辱骂臣女,臣女这才……”

    说到这儿,很巧妙(拙劣)的停了。

    好家伙,辛夷觉得如果自己不是她口中的这个人,自己都想给她拍手叫好,真是好一出掐头去尾,半真半假,添油加醋的好戏。

    她这话一说出来,瞬间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好像自己多委屈似的,把所有的错处都归于辛夷身上,还意有所指,好像她自己逾距僭越也是因为辛夷是罪魁祸首,她不过是气急罢了。

    噫,刚才那个趾高气扬,又口出狂言的宋家二小姐哪儿去了?她莫不是真以为这样颠三倒四毫无逻辑可循的话,太子会相信?人家好歹在皇宫里长大,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就她一句就能找出好几处于理不通的错处来,竟还信誓旦旦地在这里玩儿污蔑那一套?

    果然,这话一出,辛夷就发现原本时不时担忧地看着她的元贞和元憬,瞬间就淡定了下来,元憬甚至还微垂下脸,略带讽意地勾唇一笑。

    但元贞也并不好直言,这里人多嘴杂的,难免会有乱嚼口舌的宫人说他偏袒辛夷,传到父皇耳朵里可不好听,所以他佯装轻咳一声,转而看着辛夷道:

    “辛夷妹妹,你告诉本宫,宋二小姐说的可是属实?”

    辛夷向前一步,先行一礼:

    “回殿下的话,宋二小姐所说,半真半假,臣女无法说是否属实。”

    元贞示意她继续,辛夷便转过身去,看着跪在地上对她怒目而视的宋锦玉:

    “宋妹妹,我只指出你方才话里的不妥之处,可否?”

    即便这种时候了,辛夷说话还是不紧不慢,端的也是平日里大家闺秀该有的礼数风度。

    宋锦玉没搭理她,她便接着说:

    “这一来,你说我来了这园子后瞪你一眼转身就走?这满京城上下,谁人不知你宋二小姐的出身和脾气?且不说我敢不敢对你如此不敬,我若当真瞪你那一眼,只怕我现在早已没命站在这儿同你辩驳了,这话我敢说,即便是让所有知悉你的人知道这话,也断不会有一个人说我说的是错的。至于当时真正发生了什么,宋妹妹想必也心里清楚。”

    她顿了一顿,眼瞅着宋锦玉眼神微微开始闪躲,已然是摆明了心虚之态,辛夷是知道她的,纸老虎一个罢了,那般娇宠着长大的女子,能有什么高深的心机?更别说,她在京城,娇纵蛮横早就是出了名的,如今又何必给自己立一个柔弱可欺的牌坊?未免太假,就是到了皇帝那儿,只怕皇帝也不会相信。

    “再者,你又说你只是叫住我同我打招呼,莫非宋妹妹府里嬷嬷所教的见面礼数,便是动辄拿父辈官职欺压对方,而不是以年龄资辈论高低?我辛家虽是妹妹口中的小小三品,却也是当今圣上钦点的六部尚书之一,且还由不得妹妹一个闺阁女子来踩贬。”

    话音刚落,宋锦玉立刻就想辩驳,方才张开嘴:

    “不是的,我……”

    太子元贞一个眼神扫过去,宋锦玉便吓得立刻噤声,复又低下了头。

    辛夷还是眉目平和的模样,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言之有理,字字笃定;同地上跪着,略有些狼狈又气急败坏的宋锦玉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元憬从她开口说话那一刻开始,眼珠子就没离开过她。

    ——总觉得她身上有种气质,说不上来,约摸是温婉中透着些许恰到好处的凌厉。元憬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也或许是他本就对她有些许好感,总看她同别的女子不一样。

    辛夷放开了霜叶的搀扶,看了一眼元贞后,又低头面向宋锦玉:

    “最后,宋妹妹又说我辱骂你?如今太子殿下和憬世子都在这儿,妹妹尽可央他们为你评理,我不过心思妹妹订下婚约了,好心告诉你一些高门妻妾间的规矩罢了;我说‘古往今来,除了圣上册选大封,没有高门小姐上赶着做妾的道理,’这话,可有半分错处?我又说,‘一个女子,情郎已有正妻婚约之时,两人一起厮混,可否跟那上门妾室有异曲同工之妙’,这话,又是否有半分错处?”

    “从头至尾,我既没有提起谁的名姓,也没有羞辱妹妹的字眼,倒是妹妹听了,却忽然生起气来,好似那庸人自扰,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

    说着,辛夷的脸色不着痕迹地冷了一瞬,看着地上双手握拳咬牙切齿的宋锦玉,心里竟罕见地生出一丝畅快。

    “不过说起辱骂,妹妹是不是忘了,妹妹那会儿给我扣上个‘贱人’的高帽子,另还仗着人多势众,几度推搡我来着?只是妹妹须知,公道自在人心,人在做,可不止天在看,到底这顶帽子该归于谁,各个人心里都端着一杆儿秤呢。”

    “你——”

    宋锦玉猛的抬起头来,面上刻薄,眼神里也全是怨恨,似乎恨不得下一刻就扑上去咬死辛夷似的。

    只是辛夷最后几句话说出来,尤其是“贱人”二字,太子元贞,憬世子,包括站在一边一直不敢吭声的荣妃宫里的宫人们,脸色一瞬间都变得很是复杂。

    宋丞相英明一世,生了个能得盛宠的大女儿,可惜却又糊涂一时,养出了这样一个蛮横无理,任性蠢笨的小女儿来。

    元贞现在已经连面上的体面都不想给这个宋锦玉了,辛夷说的再明白不过了,且看这女子一时之间连反驳都不能,他就知道自己没来的时候,她是如何厉害地羞辱他的阿稚的了。

    “宋二小姐。你可认?”

    他冷着声开口,宋锦玉吓了一跳,此刻已经无法再放肆,怎么也编不出其他囫囵的谎话了,只能服软:

    “臣女只是……只是一时糊涂罢了,断然没有欺辱辛家姐姐的意思……”

    “既如此——”

    元贞沉声打断了宋锦玉,眉宇间已略有些不耐烦:

    “那便派人去请父皇母后,顺便也将荣妃淑妃请来,届时,你再同他们好好说道吧。来人——”

    “太子殿下——”

    宋锦玉急忙开口横空阻止,慌慌张张地,看起来甚至有些无措,

    到这会儿,她终于知道自己这回是踢到铁板了,辛夷那会儿佯装和气,原是在这儿等着她呢!可现下她也毫无办法了,本来方才的谎话就漏洞百出,若是皇后娘娘和圣上来了,只怕她的下场会更难堪,宋锦玉便也只得压下满心愤恨,低低地垂下头去:

    “求太子殿下,饶臣女这一回,臣女知错,愿向辛家姐姐致歉。”

    这话说得,不情不愿的,辛夷看的心烦,撇过了脸,但看元贞哥哥怎么处置吧。

    元贞自然也不想事情闹得太难看,今儿毕竟是瑞阳宫宴,若是惹了父皇不快,谁都不会好过。

    当下便轻叹一口气,朝宋锦玉摆了摆手:

    “也罢,你去,向辛家小姐请罪,过后莫要这般刁蛮任性了,本宫就饶你这一回。”

    宋锦玉苦着个脸,一脸屈辱地轻咬下唇,慢悠悠地站起来走到辛夷面前福身行礼:

    “辛家姐姐,锦玉知错了,请姐姐念在我少不更事,原谅我这回吧?”

    辛夷又扯出那个惯常的假笑,伸手把宋锦玉扶起来,

    “妹妹这话倒是生疏了,以后还要常来往的,不过是几句不中听的话,我听过忘了便罢。”

    这话说出来,就是变相地愿意揭过此事不提了,宋锦玉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却又见辛夷伸手,整了整宋锦玉方才因为慌张跪下弄乱的外袍,面上笑得温柔,语气却越发透着冷然:

    “不过妹妹,以后还是要谨言慎行的好,今个儿是我,是太子殿下,明个儿,可就指不定是谁了。”

    不知怎么,宋锦玉竟心头一颤,莫名感觉背后一阵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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