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后来是和太子元贞一道儿回昭阳殿的, 元憬也在, 去向皇后请了安后就离开了, 临走前,辛夷分明看到,他还转头, 眼神似有若无地瞟向她。
辛夷心里其实是有些无奈的,但总不能直言说, “你看什么看?”这样的话。
午间的时候,皇后宫里来了一批内务司的宫人,说是宴会一切事务已全部准备妥当, 请皇后娘娘晚间亲临。皇后便打发了赏银, 转头同辛夷说:
“瑞阳宫宴在戌时, 但下午未时, 承德殿还有一场前宴, 专给你们这些年轻的孩子们准备的,有诗赏舞乐可观,届时你可随你元贞哥哥一道儿, 没有那么多规矩,随意落座即可,多识得几个闺门千金,手帕交总是少不了的。”
辛夷依言应下, 遂又在含凉殿用午膳时,皇后娘娘提起太子元贞的婚事:
“瑾蘅如今年纪也差不多到了,随后母后择个好日子, 由你父皇定夺,先为你选一位正妃;以后你再有自己欢喜的,也可抬举一二封个侧妃。”
元贞自然点头称是,言一切但听母后安排;辛夷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偶尔为皇后布菜。
皇后这时却忽然看向辛夷,面带笑意:
“阿稚平日里听说也会去参加些京门小姐间的集会,可有什么举荐人选?不需多虑,只是本宫同你私底下聊聊罢了,只要品貌端庄,你又觉得好的,那必然是好姑娘无疑了,皆可列入选秀名单啊。”
辛夷放下银筷,佯装思索一番后,微微笑了:
“承蒙皇后娘娘信任,臣女这里,倒还真有一个极好的人选,只是家世略有些低,恐怕配元贞哥哥有些……”
皇后和元贞对视一眼,这便无所谓的笑了:
“你但说无妨。”
辛夷点头称是,又继续道:
“是京兆党尹虞大人家的嫡长女,名菡萏,臣女同她也算有些交情,此女品貌一流,性情恭顺;且父亲虽从四品,母亲却是高门陈家的嫡次女,陈家大人乃当朝一品太师,想必娘娘也有耳闻,自是书香门第。”
皇后一听,果真是耳熟,若当真如此,那虞菡萏来配她的瑾蘅倒也无不可。
回头看去,太子元贞也并无不悦,皇后便悄悄在心里记下这号人,待日后再仔细思量。
到了未时。
保和殿便是此次前宴的设宴之地,台阶高伟,廊柱恢宏;殿内亦是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宫人们已经按着出席名帖设了足够的矮桌锦凳,桌上尽是金樽清酒,玉盘珍羞;一眼望去,歌舞升平,鸣钟击罄。
除去中间伶人舞姬演奏的空地,殿内两边各设三排席位,横排每两个席位中间有盘龙柱和扎起的罗帐隔开。这般,越是靠前靠主位,自然也就越是象征身份的尊贵。
辛夷先是看到了元容妹妹,元容现下才十四岁,在一众兄弟姊妹里排老七,为淑妃所生;如今正是娇憨可爱的年纪,又惯是嘴甜伶俐,很是喜欢辛夷这个表姐。
俩小姐妹一碰面,立刻就甚是亲厚地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好不畅快;不多时,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到了,大多是皇室宗亲,也有一部分,如辛夷这样的,同宫里某个主位娘娘攀亲带故,家里想着送来宫里长长见识拓宽人脉的。
辛夷便没再如之前那般恣意了,而是正襟危坐,老老实实等着宴会开场。
这场宫宴,明面上没人主持,实则这最尊贵的太子殿下,自然是当仁不让,大家也都清楚,无有不敬的。
辛夷因为身份原因,并不好直接坐在元贞身边,毕竟皇子公主还有好些,哪儿能她一个三品尚书之女坐在前头的位置呢?她便同元贞元容说了,自发往殿门的方向又挪了两个位置,刚坐好整理了裙摆,一转头却看见元憬不知什么时候就坐在她旁边的位置,还用右手支着头,侧着身子看她。
更要命的是,就在她愣住的一瞬,抬眼竟瞧见宋锦玉和余洛安也进了殿内,直直地往这边奔过来,然后二人也大剌剌地坐在辛夷和元憬的后面。
辛夷眨巴着眼,呼吸微滞,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防着谁了。
——后悔了,早知道当时,死皮赖脸坐在元贞哥哥后面多好,何必为了一晌贪欢,非要坐在第一排看演奏?
她也想不通,这三个人如今身份哪个不比她尊贵,往左侧还有的是靠近主位的位子,对面也空着很多,怎么偏偏就坐在她附近?
殊不知这憬世子是故意,刚进保和殿,就盯上了辛夷,至于另外两人,余洛安其实羞于见她,却碍于宋锦玉执意要过来坐在辛夷附近,他心中复杂,不知怎么就妥协了,一起坐过来。
辛夷缓了缓,果然还是懒得理他们,随意吧,她现在只想喝点儿小酒,趁此机会再好好看看这上辈子都没怎么注意过的笙歌曼舞。
元憬见辛夷好似心情还不错的样子,眸子亮了一亮,还是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只是稍稍往辛夷那边倾了倾:
“辛夷妹妹,几日不见,近来可好?”
元憬声音极低,辛夷并未立刻回应,而是眼看周围无人在意这边,这才道:
“憬世子说笑了,上午不是方才在御花园见过,何来的几日不见?”
她说这话,眼珠子都没从面前的歌舞上挪开,回答的也稍有些漫不经心,元憬心里一酸,想起前几日离开书院前,他留在那本书的字条被随意弃之,自觉更郁郁了,如画的眉目都瞬间耷拉下来。
“虽说,的确是上午才见过,可那时候碍于外人在场,本世子见妹妹你正是风波缠身,生怕同你说话了再惹你不悦,现下不是刚说上话。”
元憬这话刚说出来,辛夷就瞬间脸色复杂地瞧向他,其实也不怪她这样的反应,实在元憬这话大有歧义,而且叫他说出来,弄得好像他是什么深闺怨妇,而她是什么薄情郎似的;他是不是有必要去看看太医,怎么最近发病说疯话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世子爷若是无聊的紧,自然有的是人作陪,我倒多是愚笨,世子爷还是莫要同我多言,以免自个儿生气。”
辛夷管这叫丑话说在前面,省得等会儿他这骄矜世子又受不了她的冷言冷语,动辄摆脸色耍脾气。
却不想元憬竟然摇了摇头,看着辛夷一脸认真:
“辛夷妹妹实在想左了,本世子早已心知妹妹的性子,自然不会轻易生气的。”
“妹妹可是因为上午御花园一事无法展颜?不若……”
“憬世子。”
辛夷突然出声打断了元憬,面上看着平和,元憬却分明从中读出了与方才散漫不同的冷淡,直冷到他心坎儿里去那种。
“如今是在宫中,憬世子慎言,您是皇亲国戚,辛夷却不过一介小小尚书之女,若是遭了连累,万万开罪不起。”
元憬一噎,久久没有接上话,只是没想到她如此谨慎,又瞥眼看到后面眼神不善的宋锦玉,元憬心下忽然生出许多戾气:都是她,这个蠢出生天的东西,自己不知羞耻也就罢了,还跑到辛夷面前给她频频添堵。
元憬觉得自己手痒,牙根轻咬,心中又开始生出丝丝缕缕的暴/虐之意。
坐在宋锦玉身侧的余洛安,正安安静静地喝茶,只时不时会把目光投向斜侧方,时不时眼中闪过一些复杂的痛意,佯装是在听曲看舞,实则目光落在哪里,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可不知怎么,竟莫名有一丝如坐针毡的感觉,侧过脸一看,竟是平南王府的憬世子。
眼神也称不上太大恶意,却多是冷冽,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何时得罪过这位憬世子;一盏茶后,看着他转向辛夷便瞬间温柔下来的眼神,余洛安忽然心里隐隐闪过一个猜测。
元憬才不管别人怎么看他,只一心一意注意着辛夷这边的动向,眼前一片曼妙的舞姿,辛夷挺喜欢的,看的津津有味。
周边却突然破空传来一道略带些刻薄的女声:
“有什么了不起的——,”
“果然是三品官员家的女儿,不过一场歌舞,瞧稀罕成什么样了。”
宋锦玉甚至说完后还轻叱一声,不屑和折辱之意再明显不过了,声音不大,却足够这四周落座的三五个人听清楚了。
余洛安和元憬都同时急急地去看辛夷的脸色,却见真正被骂的人气定神闲好像并未听到的样子,就连身边的小丫鬟,也随着主子没有半分逾距;反而是冷嘲热讽的这位,眉眼间全被妒意掩盖,实在是煞风景。
辛夷这厢还没生气了,元憬却先动怒了;早前在御花园的时候,碍于太子和那么多宫人在场,他并不好出面为一个女眷说话,尤其自己名声不好,也怕给辛夷惹来麻烦。
只是现下四周无其他人了,这疯婆娘还敢这般口出狂言,即便是辛夷还没什么反应,元憬已经恨不得撕了她的嘴:左右留着也是祸患,成日里就是编排是非,令人好生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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