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许久都没这么沉的睡着了, 再加上元憬并未使什么力气, 他掌心挨着她, 她竟毫无所觉许久。
元憬看到入迷,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凑到辛夷面前,盯着她的睡颜出神。
直到又是一阵凉风, 混杂着细雨,迎面而来之时, 辛夷眼睫轻颤,这才慢慢睁开了眼。
刚醒那一瞬,辛夷恍惚着, 还没反应过来, 倒是元憬呼吸微滞, 身子猛的向后缩, 那一瞬间辛夷也清醒过来, 睁大了眼,带着些怔愣地看着他。
元憬这时候已经下意识缩回了手,手中的帕子自然而然也就飘飘扬扬地落到地上, 元憬没心思去管,只是颇有些尴尬和无措地,都不太敢抬眼看辛夷了。
——她方才是看见了吧?两人还对视了一瞬来着,所以她定是看清楚了的。元憬心里担心:她会怎么想他, 会不会觉得他是登徒子,更加厌恶于他?如今还未发作,莫不是因为还没从方才意料之外的情境中反应过来?
可不管是为着什么, 元憬都隐隐有些后悔,那会儿不该鬼迷心窍的,托了那么一会儿功夫还不够,还往前凑,兴许就是动作太大,才会吵醒了辛夷的。
凉亭檐下的雨有些倾斜,少些落在辛夷的发梢上,生出些很细密的雨雾;此时气氛正僵,元憬鼓足了勇气抬眼,却见辛夷不知何时又恢复了从前那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竟是未有半点儿不悦,只是眼珠子没再看他,转向了旁边的湖面。
“憬世子从前常跟臣女说无需见外,我俩又是同窗,臣女身子有些不爽利,就不起身向您行礼了,还望世子见谅。”
女子薄唇轻启,说着伏低做小的话,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赏他,她就像是笃定他心虚又不会同她生气,才会摆着这样的神情说出这番话。
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这世上万事,都是一物降一物;任他元憬平日里如何性情难驯,可到了辛夷面前,却每每都乖顺的猫儿一样,她能拿捏住他所有的心思,控制他的情绪简直易如反掌。
元憬心里好像隐隐生出此些念头,也约摸感觉到了自己被她牵制的略微挫败感,但心里随之而来的是欢欣,一来他得了便宜,离辛夷这般近,机会难得;二来她没有生气,表面还佯装淡然,元憬虽猜不透她心思,却很满意二人关系未因为他的孟浪之举有倒退的迹象。
——虽然说句不好听的,原本关系也不大好就是了。
元憬便连忙应声道:
“自然不必拘礼,我亦是早知妹妹身子不适,这才出来寻你的。”
辛夷听了有些想笑,他编瞎话的本事并不高明,她都亲眼所见了他还在这里半真半假,也不知图个什么;只是思及从前,这般暗地窥视、偷偷摸摸的事情,他元憬还干的少吗?她早便习惯了,只是如今懒得开口跟他计较罢了,——你越多言,他越来劲。
辛夷绝口未提方才元憬逾距之事,倒是元憬,由最开始的忐忑不安,也渐渐放下心来,刚往后退了几步的身子,又想往前,辛夷眼角余光瞥见,这才凉凉的开口:
“世子自重,后宫之地人多眼杂,你我还是谨慎些的好。”
元憬又是一愣,不过也是意料之中,便停住在原地,离得远远地,没再逾距。
“你这样小心是好的,怪我疏忽了,只是如今雨势渐大,辛夷妹妹若是不嫌,可愿用我的伞先行回去,随后唤了宫人来接即可。”
说这话,也是考虑到男女之防,若不然,他自然是想同她一道儿回去,不过这样,终究是不得体。
辛夷态度却并不热切,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先谢过世子好意了,臣女心领,我的贴身婢女回去取伞了,马上就来,不劳烦世子。”
元憬悻悻地闭了嘴,气氛这时候已经略微凝滞,又经过刚才被人家当场逮到的那出儿,他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示好了。
辛夷看了看檐下的雨帘,中途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慢慢侧过脸,竟是主动去搭理了元憬:
“憬世子,还有一事,我觉得还是早日同你讲清楚的好。”
她顿了一顿,好像隐约也有些底气不足,斟酌后开口:
“世子方才一身正气,在宴席上替我说话,我心中实在感激,但终究还是觉着,世子您大可不必;我不过一介三品官家之女,这般大宴之上,几十上百双眼珠子盯着,宋二小姐欲逞一时口舌之快,没提名姓的,我左耳听右耳过便罢,世子尊贵,不必为我这小小同窗卷入此等妇人之间的口舌纷争。”
这话说的实在漂亮,可元憬听着却觉左右不对劲儿,细想之后,这才明白,她言下之意,还是不想在这种明面场合,同他元憬扯上一丝关系。不管是为着名节考虑,还是真的性格随和懒得计较,元憬偏觉得她说这话,说到底了,还是疏离。
他不由得就心下发酸,张了张嘴,又弱弱地辩解道:
“那宋二,在今日之前,我也是有些印象的,左不过从前每次参加宴席,但凡能瞧见她的场合,回回便是在搬弄口舌是非,这京城中只要模样比她周正的女子,就都要被她踩上一脚,再奚落谩骂一番……”
“我品性乖戾易怒,京城人尽皆知,方才宴席之上,我不过是烦厌宋二那副讨人嫌的嘴脸言语,这才出声罢了。”
元憬垂下眼帘,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失落,说话的气势比起那会儿在宴席上,实在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若是平南王夫妇在此,恐怕也要瞪目结舌一番。
元憬将声音压的极低,辛夷瞧着他却好像是在装可怜,要是不知他真正面目,只怕也要被骗;
“辛夷妹妹不必介怀此事,本世子说这话并不逾距的,只当是本世子自己的意愿,同你没有半分干系。”
他又急急地解释着,搞得辛夷几度都以为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的他这般委屈的?
辛夷微微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
“憬世子,您不必太在意我方才的话,我这人就是这样,谨小慎微,什么该说的都会早些说,您应当也能明白我的意思,心中思量好便是。”
言下之意,你也不用这样,我就是侧面敲打一下,你也心思着,约束一下自己,我自然能省去很多麻烦。
这厢两人还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殊不知十几尺开外,余洛安正半掩在假山后,眉眼阴郁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站在这里许久了。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紧握双拳,却只能在这里看着,连上前几步的资格都没有。
有一瞬间他都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方才宴席之事,他心里也的确隐有想法,但转念一想,或许是这憬世子自己脾性暴躁,看谁都不顺眼,也不定就是在帮辛夷。
可现下看来,他大错特错。
起初出来寻辛夷的时候,他心里一团乱,其实真的寻到了,他又能说什么?除了愧疚和歉意,他无话可说,但如果只是这些无谓的话,只怕辛夷听了会更厌恨他。
可他已经近月余没有见过她了,不知近况,不知她之前生病可好全了?所以即便知道自己只会得到一顿骂声,他还是出来到处找了一通。
却万万没想到会瞧见这副情境。
实在无法形容那种难受的痛意,不是之前送去退婚书时的决绝,也不是后来遇到辛夷她那一番话的撕心裂肺,而是针扎一样,掺杂着嫉妒和不甘的,让他无处遁形的疼。
余洛安隐在那不起眼处,眼瞅着辛夷不知是听元憬说了什么,她微微笑了一下,仍像多年以前面对他的时候,那样温和平静。
是他的姐姐,是本该属于他的温柔,但现在这一切都和他无关,到了另一个男人手里。
若是个不如他的,他或许还不会这般,可偏偏是个样样都胜过他,而且从未同辛夷、辛家有任何过节矛盾,和他心心念念的人有无限可能的,世子元憬。
她离了他,能配得更好的。
这个认知,让他一瞬间仿佛失去了呼吸,心口堵的喘不上气来,滔天的妒忌怨恨涌上心头,折磨至深。
他从前不愿意这么想,他总觉得自己和辛夷之间有那么长时间的情分,不可能说断就断;可如今现实血淋淋地砸在他面前,掰着他的眼珠子,迫他认清一切。
余洛安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抠挖着假山上的石块儿,用力到指尖渗出血来也未停下,
他此刻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开始后悔了。
当初退婚一事,辛夷在他面前万念俱灰地垂泪,他没有后悔,咬牙告诉自己说,他没做错,他以后会以尊贵的身份,重新娶她回家;那场大雨中她一番话,连带着冰冷的雨砸在他心头,他知道自己做错了,知道自己操之过急又自私无比,可那个时候,他还是没有后悔。
现如今,他方才实实在在感受到辛夷会真正离开他的危机,会有别人取代他空出的位置,他最后残存的希望亦被打碎。
他终于开始后悔了。
从前滔天的怨恨和野心一瞬间被抛诸脑后,他无法控制自己再冷静面对这一切了;离得不算远,他分明看到传闻中桀骜难驯的憬世子,微垂着头乖巧恭顺地站在辛夷身边。
——元憬亦觊觎着辛夷。
站在假山后的少年此刻双眼猩红,咬牙切齿地盯着凉亭的方向,眼中一片冷冽阴毒。
作者有话要说:到周三,都不会咕了,会乖乖地日更三千的,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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