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辛夷心里快速比对着各个策略最终的利害, 思来想去, 还是决定放弃组队, 单让元憬一个人夺魁好了,不必被她拖后腿,也能灭灭丞相的气焰。

    结果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方才宣布完, 言道各家参赛人员可以开始准备了;元憬便立刻下了席台,越过中间辽阔的空地, 径直走到辛夷所在的席台前,隔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纱帘,他满含希冀地唤:

    “阿稚, 我来履行我的承诺了, 圣上已然允诺, 可以组队。我们一道儿去选两匹好马, 好吗?”

    还不待辛夷回话, 旁侧那些官家女眷,听这憬世子唤辛家姑娘唤的这样亲切,都纷纷侧目, 元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好在辛夷反应迅速,行了一礼后连忙出言圆场:

    “憬世子安。”

    “世子是得了太子哥哥的吩咐,来寻我过去叙旧的吧?随后咱们再一起去参加这赛事?”

    旁的人再一听, 原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太子因为生母皇后娘娘以及淑妃,同辛家这独女交好乃人尽皆知的事, 若说这憬世子和他们二人走得近才这般亲切的唤,倒也无不可:年轻人嘛,总归是有情分便亲热些。

    元憬连忙应了:

    “是,正是。辛夷妹妹赶紧下来吧,不若去晚了殿下该等急了。”

    辛夷这便扶着霜叶的手站起来,提着裙摆从席台上下来,吩咐霜叶自行候在此处片刻,二人一前一后,向主场后侧备马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辛夷没有说话,实则是在思索怎么跟元憬开口,方能使他心甘情愿一人去参加,元憬则因刚才自己不慎失言,以为辛夷心生不悦了,现下正惴惴呢。

    “阿稚。”

    他低声叫住她,辛夷侧过身去,微微抬头看着元憬。

    “怎么了?”

    ——元憬有些摸不准了,辛夷这个从容的表情,又好像并没有生气。

    “你……是不是刚才我说错话,你生我气了?”

    辛夷闻言微微一笑,眸光流转间,尽是温柔:

    “没有——,我何至于因为这种小事跟你生气,那我岂不是日日都要气个半死?我知你随性惯了,平日里不爱在意这些繁文缛节的,无妨。”

    说完,又转身继续朝前走,元憬则紧随其后:

    “那,那你怎么这一路,都不同我说话,你不是盼今日盼了很久了,现在怎么这么平静呢?”

    辛夷头都没回,语气平和:

    “我在心思旁的事呢,事关重大,如今不知怎么开口罢了。”

    元憬听罢,快步走到辛夷跟前儿,

    “你可以告诉我啊,若有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尽力帮你,若不能帮忙,好歹也多一个人为你想想办法……”

    辛夷愣了一下,倒没想到他如此急切的表忠心,生怕自己遭她忽视了一样。事实上,元憬心里也的确是这样的想法,总觉得若是辛夷有难处不第一时间想到他,那就是没把他放在心上。

    小世子越想越急,越想越难过。

    ——她其实很可以依靠他的,他什么都愿意为她做。

    辛夷看看他,又垂下眼帘,双手置于腰际摆弄了许久,这才试探着开口:

    “果真吗?不论是什么事情你都愿意尽力帮我?”

    元憬面上一喜,

    “当然,你尽管说。”

    辛夷双手放下垂于身侧,双眸定定地看向元憬,

    “倒也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只是怕你不愿,先前你我二人本已说好如今组队参加秋猎比赛,可如今新规矩是这个章程,我若再和你一道儿,只怕是要拖你后腿,累你不能夺魁了……”

    元憬霎时就松了一口气,他原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儿,原来只是个这般不足挂齿的。

    “那有什么,不夺魁就不夺魁,不组队也行,我将自己打来的猎物都给你,你得了头筹,开心便罢。”

    辛夷头一下还没反应过来:

    “啊……?”

    元憬笑得愈加爽朗:

    “啊什么啊,我又不在意这些,圣上给的赏赐我也都不稀罕,我知阿稚你在担心什么,你想得第一,却又怕拖累我,其实我全都不在意,我早就说过,只要你想要的,我全都夺来给你。”

    “……”

    是,说来说去,倒是她想复杂了,其实她早便可以哄元憬把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让给她,想必他也心甘情愿,可她却又不愿践踏他一片赤诚,嘴上说着示好只是为了图谋,实则还是不忍丢掉最后底线的坑骗于他。

    可他如今却这样相信她,捧上自己的一切来供她开心,他知不知道她的初衷是利用,又知不知道她根本不是为了夺魁,而是为了报复,只要丞相那边没有第一,那这个第一到底是谁,对辛夷来说都无所谓。不过是恰好元憬不受丞相牵制,又正好他痴心于她。可他说出甘愿把自己猎来的一切都拱手给她的前一秒,她还在想着怎么继续自己的原计划。

    ——利用得不彻底,不代表就是没利用。

    辛夷心底突然生出许多愧疚和罪恶感出来。

    她低下头去,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我、我不能要……”

    元憬却探首又凑近了些,少年笑得温润:

    “阿稚,你不必觉得心上有负担,你平日里总是不爱笑,我心思若能让你高兴一下,怎样都值了。我不过当这场秋猎作玩乐罢了,有什么要紧的?”

    他顿了一顿——

    “我总想着让你知道,我唤你小字,并非白叫的。”

    ——他想对她好:既忘不了梦里她百般凄切的模样,那便于现实中多想法子使她展颜便罢。

    四下无人,元憬话音一落,他看着辛夷垂首难为的模样,忽然很想伸手触她一下,只是到了半路,又猛的想起旁的礼数来,悻悻地收了手。

    他又极珍视地、小心翼翼地唤:

    “别想那些了,这是我乐意给的,走吧,去挑马?”

    辛夷抬首看他,他便也一眼不错地回看过去,辛夷心里尽是复杂,几番峰回路转,迎着元憬满目柔情,终于开口:

    “元憬。”

    “我想夺魁没错,但我不能利用你,我知道你待我好,我只能心领;其实你想左了,我也并非定要得这头筹;”

    她眼神闪躲着,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曲调平和,仅是陈述事实而已:

    “我只是恨,不想让不该得的人得了,若你能得第一,我也是开心的;”

    她虽没看他,却字字肺腑,眸中潋滟之时,亦是回以真心:

    “元憬,你这样好,我不愿平白耽误,我说这话,你能明白吗?”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当真能回报元憬的一腔真情,她自己也是遭过辜负的人,在明知心中左右摇摆的前提下,实是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

    元憬愣了愣,没想到她在这时候剖白心意,把心中谋算和实话说的这样明白。

    可他心里却并不以为她冷漠无情,反而觉得她推心置腹,愿意把心里话说与他听。

    其实这些,他元憬不傻,又何尝没有想到过,他知道她先前态度转变的原因不会寻常,但这种事情向来是冷暖自知,他心甘情愿的,又怎么会有旁的抱怨?只是没想到她的目的这般简单,仅是为了不让旁人称心如意,这个旁人,不用细想也知,不是和太子元贞不对付的丞相一派,就是那个耍尽心机的余家公子。

    他听了她这话,不仅不觉得难过,反而生出些欢喜来。

    “我明白,我都明白。”

    “既然你这样说,我不强求就是了,我自去参加这秋猎,争个第一予你瞧瞧。”

    他微微叹了口气,不过仍是在笑的:

    “至于旁的,你不必介怀,慢慢来就是。”

    ——只要她不总是远远地推开他就好,他心中挣扎这数月,早就想通了,万事皆以她的心意为准。

    辛夷听他这话,心念一动,但也未再多说什么,微微点头称是。

    ————————————————————————————————————————

    女眷席面上的南侧,坐的正是丞相府二小姐,宋锦玉。

    她今日着了一身水红,极是艳丽显眼,袖口不是广袖,还戴了特制的银玉袖套,显然就是为了方便今日的秋猎。

    往年的秋猎里,也有女子以玩乐为由骑马射上几箭,但几乎是没有女眷当真去和一帮男子去争这头筹的。

    宋锦玉早知父亲的谋划,也做好了今日能和往年那般大出风头的准备,左右这些官家小姐里会骑射的没几个,年年都是她作为女子里的第一得圣上赞誉的。

    可方才开席,宋锦玉就瞧见那辛家小姐也来了,不仅如此,因着没了前几月见到时脸上的微微病容,她如今生的越发姿容清丽了。

    宋锦玉心中早就嫉恨难耐,如今见了面尤甚。

    上次宫宴,若非不是辛夷去皇后面前告状,皇后怎么会生那么大的气责难于姐姐和她?害得她被罚抄经书不得去参加正宴不说,听姐姐往府里送的口信儿,圣上因这事儿冷落了姐姐好几日!

    她把所有错处堆在辛夷头上,记恨这件事好几个月了,现下自然是仇敌见面,分外眼红。

    可还没等她找着机会对那辛家小姐刁难一番,竟眼见着平南王府的憬世子,又往辛夷面前凑去了。

    那可不是旁的低门低户的阿猫阿狗,那是未来能承袭爵位的憬世子啊。

    她本以为她辛苦抢来的洛安已是自己见过容貌最好的少年郎了,又那般文采斐然,可那时在宫宴上一见元憬,才方知什么叫神仙样的。

    恨只恨从前十几年,这平南王一家一直在封地,以至于她竟从未见过。

    如今她即便心中明白此生都与那憬世子无缘,可看到他满眼柔情,恭顺地待旁的女子,还是免不得生出妒意出来。

    凭什么?

    凭什么容貌名声,优秀儿郎都是她的,而自己一个比她尊贵的丞相府小姐,却除了出身样样不如她?

    她左思右想,还是不甘,一口银牙咬碎,打定主意要政治辛夷。

    后来又见辛夷提着裙摆从席台上走下去,同那憬世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她不经意间抬眸朝对面的男子席台看去,她那位好未婚夫,竟好似也在看向那边?!!

    宋锦玉这下是怒火中烧,旁边的婢女来奉茶,都被她迁怒尔后一把推开。

    有旁的官家小姐,因着家中父兄皆依附于丞相,平日里自然也对宋锦玉多有仰仗的,这时便几番讨好地凑上来,又哄又劝。

    其中有位姿容略妖艳些的,是一个小侍郎家的庶女,平日里惯爱耍些心机手段,唯恐天下不乱那一号人的。

    她早就知晓宋锦玉和那辛家小姐之间的恩怨,她自己生为女子,又何尝不妒忌辛夷,同人不同命,惹来的从来就不是羡慕。

    如今一见宋锦玉这般,哪里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连忙上去说了些讨巧的奉承话,稍稍熄了宋锦玉的怒火,又佯装说起旁的事,实则是话里有话,字字句句都在暗示辛夷不如宋锦玉,无非是个自作清高的罢了。

    宋锦玉听了百般舒坦,自然也对这小庶女高看一眼,又听她说了些看似无关紧要实则在教宋锦玉怎么对付辛夷的法子;

    这厢宋锦玉听了她的话灵机一动,心里那些怨毒的想法又浓重了些。

    果不其然,不久后那小庶女就见宋锦玉悄声在婢女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那贴身小婢女就鬼鬼祟祟地离了席台。宋锦玉则继续装作一副端庄高贵的模样,再度回到贵女堆里与人谈天。

    这边女眷里勾心斗角,暗潮汹涌;那边辛夷还不知这些腌臜龌龊,正同元憬一道儿挑了好马,在细细地喂马儿草料。

    元憬从王府骑来的马是不能用了,宫里为了公平,都让众人骑这些品相差不多的马儿去比赛,弓箭也是宫里准备,也省的有人在马和弓箭上做什么手脚。

    那厢宋家的那个小婢女偷偷跑到这处来,躲在高大葱郁的绿丛后,只探出一个头来,看着不远处皆一身华贵的男女二人,想到自家小姐的嘱咐,也不禁是一阵胆战心惊。

    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横竖都是死,她为人奴婢有什么办法?只盼日后追究起来,千万莫要全部怪罪到她一个小丫鬟头上。

    她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藏着自己的身子,只等那两位贵人慢慢离开了,这才猫着身子走到那马厩处。

    守着马厩的仆从正在给另一边的马儿梳毛,并未注意到这边。这一批马儿如今大多都是被挑好的有主儿了的,依着规矩要挂上个临时的牌子,很容易就能寻到。

    小丫鬟从袖口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一小包粉末,心一横眼一闭,如数倒进了那个食槽中。

    ————————————————————————————————————————

    辛夷如今的计划基本都打乱了,她最终还是没有报名参加那个正式的秋猎比赛,不过苦学数月的骑射之术也不能就这么白白荒废啊,不能参加正赛,高门贵女之间的玩乐性质的散赛总是可以的。

    她便欢欢喜喜地和元憬一道挑了马,又听他说了些须得小心注意安全的话,那边便有声音尖厉的太监高声宣布,上午的半场,马上就要开始,请各个贵人去上马准备。

    元憬走前又唤了她一声“阿稚”,说是这样有斗志,辛夷便笑,摆摆手让他赶紧过去。

    随后就见众人皆骑在高头大马上停驻于起始线处,那么些威风凛凛的年轻男子,就数正中间的元憬,一身玄青最是显眼。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四千五百字(骄傲!蓬松!)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