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鸣是被疼醒的。
她的脑海中就像有几十块屏幕同时播放不同的电影,主角全是陌生的自己,音画全齐,乱作一团,简直比绿茵场上那些鸡血上头的足球流氓们相互骂战还要吵。
庞大的信息量和声浪一波接一波,撑得她头都快炸了。
但诡异的是,她的肉/体是痛苦的,灵魂却无比满足。
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如果真要说的话,就好像是缺失已久的东西突然归位,她完整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她本能的感觉到有威胁逼近,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右手已经猛地斜推出去!
莹娘看着刚还生死不明的鹤鸣竟在昏睡中做出攻击的姿势,吓了一跳,“老板?!”
“咦?”江疏泉手中的第二根银针尚未刺下,见此情景也有些诧异,忙用另一只手格挡。
谁知这位本该不会武功的鹤姑娘竟顺势化掌为勾,又急又快的朝自己腕间抓去。
两人就这么一躺一站的过起了招,江疏泉惊愕的发现,最初鹤鸣的动作还稍显滞涩,好像有些生疏,可几招过后,她的动作就渐渐流畅起来,招招狠辣,像是不将自己置于死地不罢休。
江疏泉本来对自己的功夫颇为自得,可这会儿却被逼得额头见汗,想走也走不脱,不由冲莹娘急道:“快,快把她叫醒,这是要走火入魔了!”
签订主仆契约之后,主死仆亡,莹娘也害怕鹤鸣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连忙四下乱看。
她先是看见桌上装着冷茶的茶壶,才要去拿时又瞥见墙角架子上的铜盆,登时一双眼睛都发了亮:这个够劲儿!
“江大夫闪开!”她端起脸盆朝鹤鸣脸上用力泼去,声嘶力竭的呼唤道:“老板,快醒醒啊!”
江疏泉:“……”
倒也不必如此激进。
满满一盆水下去,昏迷中的鹤鸣险些被淹死,窒息的感觉终于激发了求生欲,她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水,趴到床边剧烈咳嗽起来。
攻势戛然而止,可被打怕了的江疏泉还是警惕的跳开一丈远,贴着窗子随时准备跳窗而逃,“鹤姑娘?”
鹤鸣用力抹了一把脸,看着哗啦啦的流水愕然道:“咳咳,他妈的这是锅炉炸了吗?嘶!”
好烫啊我日!
她不小心碰到之前江疏泉扎下的银针,顺手拔了下来,一抬头看见呈防备姿势的莹娘和江疏泉后,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什么情况?”
“老板?”惊喜交加的莹娘试探着问道,“您清醒了?头还疼吗?”
“我什么时候不清醒了?”鹤鸣嘟囔道,又抱着脑袋晃了晃,觉得有点恶心,“没睡好,不过比之前好多了。”
现在还有很多事情没捋清,索性闭口不谈,不然恐怕会很麻烦。
非常麻烦。
见她终于恢复正常,莹娘和江疏泉都长长的松了口气。
鹤鸣就觉得头脸脖子连带着部分胸膛有点热辣辣的,再看看莹娘手里举着的铜盆,瞬间明白罪魁祸首是谁,“烫死我对你有啥好处?”
虽然已经开春,但早晚还有些凉,所以客栈每日送来的水都比较烫,就算客人有什么事耽误一会儿也能用。
结果这还没彻底晾凉呢,莹娘这厮就直接端着给她来了个强行淋浴!
莹娘顺手就把铜盆塞到江疏泉手里,婊里婊气的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妾都担心死了,还好江大夫给了这个法儿。”
江疏泉:“……”
我谢谢你八辈儿祖宗哈。
江疏泉拉着脸丢了铜盆,“鹤姑娘,你会武功?”
之前两人曾有过短暂的接触,当时鹤鸣分明呼吸无序、步伐沉重,确实半点功夫都不会的。可为何才过了短短几日,对方就摇身一变成了高手?
“武功?”鹤鸣拿着手巾拧头发的动作一滞,“不会啊。”
江疏泉皱了皱眉,忽然手掌一翻,指间就多了两根银针,然后用掷暗器的手法朝鹤鸣射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正在擦头发的鹤鸣刚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已经甩起手巾,在半空中猛地一抖、一带,下一刻,两根细细的银针就落入掌心。
从江疏泉投掷银针到鹤鸣接针,整个过程也不过短短半息,快到莹娘只能根据结果推断经过:
“你竟然要杀我家老板!”
江疏泉怒道:“分明是她方才要杀我!”
就算是鬼你也不能不讲理啊!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这一个两个都光明正大的丧良心啊!
而鹤鸣则看着那两根银针,整个人都傻了:这是我干的?
别的不说,这个反应速度就很不科学啊。
“你八字轻,天生三魂七魄残缺不全……”曾经师父说过的话突然回荡在脑海中,犹如黄钟大吕,令鹤鸣顿时生出一种极其大胆的猜测:
如果自己的穿越不是偶然,而且那缺失的三魂七魄的指引呢?
所以现在的情况可能是:现代社会的自己穿越到大禄朝,融合了另一份三魂七魄的碎片,现在她完整了?
这似乎也就能够解释她画符能力的突然提升,以及脑海中那些陌生的记忆,甚至是莫名出现的武功……
那么新的问题又来了:原本与自己共享三魂七魄的那个人去哪里了?
房间内陷入诡异的沉默。
“鹤姑娘,”也不知过了多久,江疏泉才道,“你的情况很不同寻常,呃,不若你先换件衣服。”
鹤鸣整个上半身都湿透了,多余的水正顺着往下蔓延,曲线毕露,确实不合适。
“也好。”
江疏泉抱了抱拳,一开门就差点跟外面作势要敲门的严正撞上,两人都吓了一跳。
“严大人?”
“江大夫?”
稍后,鹤鸣在里间换衣服,两个大男人就站在走廊里面面相觑,气氛有些诡异。
吱呀一声门响,莹娘从里面探出头来,毫不客气的道:“站远些!”
还有没有自觉了?姑娘家换衣裳,你们贴门站着干啥玩意儿?偷看吗?
江疏泉和严正瞬间读懂了她眼中的提防,不由又羞又气,不过这种事就是越描越黑,两人还是螃蟹似的往一侧挪出去两丈远。
莹娘哼了声,又问严正,“严大人今日过来,可是王秀才的事有眉目了?”
严正摇了摇头,“说来惭愧,这”
莹娘砰的摔门进去了,“知道惭愧就闭嘴吧。”
严正:“……”
江疏泉:“……”
此时此刻,两人的脑回路空前一致,对视看到彼此脸上写满的脏话后,齐齐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好男不跟女鬼斗。
“没想到两位竟是旧相识。”严正努力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江疏泉摇了摇头,“严大人误会了,在下只因着王友德的事与鹤姑娘有过一面之缘,今天过来是出诊的。”
“出诊?”严正一愣,“她病了?什么时候的事?”
昨儿还生龙活虎的虐鬼,一个顶仨来着。
“听在她身边服侍的人说,”说到“人”这个字的时候,江疏泉还很艰难的迟疑了下,“咳,据说鹤姑娘昨夜便噩梦不断,今日早起更是直接昏厥,怎么都叫不醒。不过我方才施了一针,现下看着倒是无碍了。”
非但无碍,而且还多了一身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的好功夫……
想到这里,练武遇到瓶颈的江疏泉竟然有点酸溜溜的:如果做几回噩梦就能让功夫突飞猛进,他愿意啊!
“昨夜……”严正跟着重复了遍,随即陷入沉默。
两人都是碧潭州地界上混的,素日多有往来,对彼此性情也算熟悉,江疏泉见他神色有异,兼之自己心中也是狐疑万分,便问道:“严大人可是有心事?”
严正犹豫了下,忽然四下看了几眼,见没有外人在才拉着江疏泉往楼梯拐角处去了,然后压低声音道:“昨夜城中死人了,你可听到什么风声了么?”
江疏泉闻言一凌,“什么人?”
“是个更夫。”
“更夫?”
“不错,”严正点点头,眉头紧锁,“我已命人去查过了,祖孙三代都是本地百姓,老实得很,身份没有任何问题。”
江疏泉挑了挑眉,“若是不便,严大人就不必说了。”
所以说入了公门的人就是这点不好,时间久了难免沾染官府的迂腐之气,干点儿什么都瞻前顾后磨磨唧唧的,叫人好生不快。
严正面上一红,索性抛开所有包袱,从腰间掏出一件东西递过去。
江疏泉一见就低呼出声,“是管碧莹那魔女的六棱血镖!”
六棱血镖乃百鬼窟右护法管碧莹的暗器,因边缘皆有倒刺,内有血槽,一旦入肉便是血流不止,若要硬拔必然进一步扩大伤口血肉翻卷,可若不及时拔除,便要流血过多而亡,出了名的阴险毒辣,也因此而得名。
江疏泉重重的叹了口气,面上难掩担忧,“前些日子就有江湖传言说百鬼窟近来异动频频,不曾想右护法管碧莹都亲自下山,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啊。”
百鬼窟都将近两年没动静了,久到不少江湖人暗中揣测是不是已经悄悄解散,谁知他们又赶在武林大会前夕兴风作浪,实在不能不叫人多想。
严正收回六棱血镖,闻言也是愁得慌。
江疏泉忽然神色一凌,往鹤鸣所在的房间内扫了眼,心头突突直跳,“严大人,莫非?”
说到这里,他却又摇头,“数年前我曾远远见过管碧莹几面,不是鹤姑娘。”
“这个我自然明白,”严正神色凝重的叹了口气,“还不如就是那姓管的妖女。”
妖女下山,也总好过魔头入世吧?
江疏泉是个聪明人,顺着他的思路一琢磨,冷汗刷的就下来了,“莫非……”
严正才要说话,忽道:“你觉不觉得这换衣服的时间太长了些?”
江疏泉一愣,两人急忙冲回去敲门,“鹤姑娘?”
无人回应。
严正心头一沉,又问了一声,然后抬腿就是一脚。
房门砰的向两侧弹开,室内空无一人,唯有临街一扇大窗向内呼呼灌风,吹得床帐漫天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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