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爷爷养的金毛亮亮,是最讨小区住户们喜爱的大狗。
它金黄的皮毛蓬松干净,摸上去暖绒绒的,黑亮的眼睛总是好奇地盯着路过的行人,只要你肯弯腰摸一摸它的脑袋,它就会赫赫地吐出舌头,撒娇地甩着尾巴舔一舔你的手掌。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皮毛混合着干涸的血痂,一缕缕粘嗒嗒地沾在身上,陈爷爷费了好多心思养出来的肉都消了下去,平常总爱摇来晃去的大尾巴只剩最后一点皮毛黏在身上,低低地垂落在地。
要不是它脖子上还系着陈爷爷给挂的狗牌,陆见清几乎都要认不出它来。
大狗趴在草堆上,眼睛固执地望着陈爷爷的方向,嘴里发出汪汪的叫声,叫了一会儿又停了,只是眼神依然没有移开,像是在奇怪,为什么一向疼爱它的主人,还不过来抱抱它。
陈爷爷握着陆见清的手,絮絮念叨着他对亮亮的担心,他怕它在外面过得不好,没人喂吃的,只能蹲在哪个角落里饿肚子……
全然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当作宝贝爱惜的毛孩子已经遭到了比那更残忍的对待。
陆见清抿了抿唇,她不再看大狗的地方,转头安慰了陈爷爷几句,先将老人安全送回了家。
亮亮一路巴巴地跟在后头,双眼渴望地看向屋门的方向,很想回到主人和它共同的家里去。
可它低头看看自己脏兮兮的爪子,又默默把继续往前的步子缩了回去。
主人最喜欢干净了,他一定是嫌它身上脏脏的,所以才不理它,等它想办法把自己洗得白白净净的回来,主人肯定就愿意抱它了!
想到主人温暖的怀抱,亮亮顿时咧开嘴,又高兴地笑起来,跛着腿就想往楼下爬。
它没走两步,就被另一双手给抱了起来。
这双手跟平时抱它的主人不太一样,主人年纪大了,手上爬满了岁月留下的皱纹,抱不了它多久,手就会开始不能控制地发抖,每到这个时候,亮亮都会懂事的从主人怀里跳出来,乖乖走在主人旁边。
但现在抱着它的手,很稳,也很暖。
似乎在这个怀抱里,它可以呆得很久,永远不用担心会被摔下去。
大狗汪呜地叫着,在这个怀抱里努力仰起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笑脸。
它对着她汪汪叫了两声,又温顺地趴回了她怀里。
这个漂亮姐姐它认识的,她还喂过它火腿肠呢!
死后的伤口是不会再痛的,但陆见清仍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碰了碰它身上的伤口,越是检查,一颗心收得越紧。
心里像是被什么人给压了块巨石上去,闷得她喘不过气来。
陆见清抿着薄唇,很想立刻把那个能狠得下心来这么对待一条无辜大狗的混蛋人渣拖出来狠狠收拾一顿。
她不高兴坏了,只有手上的动作依旧保持着温柔,不轻不重地揉了揉大金毛的脑袋。
亮亮仿佛察觉到了她的坏心情,它伸出舌头,安慰地舔了舔她的指尖尖。
不要不开心了,我在这里陪着你呢!
“你最乖了,”陆见清莞尔,轻声跟它打了个商量,“先跟我回家好不好?”
亮亮不知听没听懂,它在她怀里呆了没多久,又努力站了起来,两只前爪扒拉着陆见清的肩膀,湿漉漉的大眼睛不舍地望向家门的方向。
虽然漂亮姐姐的怀抱很暖很舒服,但它还是更想要自己的老主人呀。
陆见清笑了笑,手在摸到大狗后颈的伤口事停顿了一下,力道放得更轻了:“不要怕,去我家呆一会儿,等我把你洗得干干净净的,养回原本胖乎乎的样子,再给陈爷爷送回来,好吗?”
大狗好脾气地在她颈间蹭蹭,像是在做无声的回答。
—
陆见清把亮亮带回了家。
她没有养小动物,只能临时拿不穿的厚衣服给它扑了个窝,又打了盆水来,一点点擦去亮亮皮毛上的血渍。
皮毛重新变回干净蓬松的模样,只有伤痕显得愈发明显刻骨。
她没法带它去医院,只能自己摸索着给它处理伤口。
“我小心一点,”她轻声跟金毛说话,“你也乖乖的,不要乱动,嗯?”
即使知道大狗已经死去,伤口处不处理都没有了意义,但她还是想这么做。
她不想亮亮在死后的世界里,依然要带着陌生人赋予它的这些可怕伤口生活。
大狗听话地趴在陆见清给它准备的窝里,信任地看着她,任由她在它身上动作。
其实不疼的。
被陌生的叔叔从家里抱走的时候会疼,被踢被打的时候会疼,被踩尾巴的时候也会疼。
但躺在柔软的垫子上,被陆见清边哄边缝合伤口,它一点都不疼。
明明不久前才从人类那里受过伤害,却依然把她当然能保护它的家长,无条件给了她所能给出全部的信赖。
傻乎乎的。
陆见清弯腰抵住大狗的脑袋,揉了把它软乎的耳朵,惹来金毛一阵兴奋又快活的汪汪叫。
亮亮身上的伤口又多又杂,陆见清仔细辨别,发现其中有的是利刃划过的刀口,有的是踩踏出来的瘀痕……
她提起精神一一处理完,自己也出了一层薄汗。
金毛一向是最友善忠实的犬种之一,陆见清让它在垫子上趴好,它便听话地趴在那里,黑溜溜的眼珠子来回打转。
陆见清煮了肉给它,它也乖乖吃完,连盘子都舔得干干净净的,一点没剩下。
她不放心金毛一只狗孤零零地呆在客厅里,晚上睡觉前,把它一并拖进了房间,给它搭的小窝就放在她床边,又往里多叠了几层,铺得非常厚实,保证能让大狗今晚睡得暖暖和和的。
亮亮很安静,不像其他狗那么能闹腾,她把灯一关,它就放下了支起的前肢,钻进陆见清为它准备的窝里没了动静。
没能好好睡着的,反而成了陆见清自己。
她裹着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打了好几个滚,最后还是从床头柜上摸起手机,按亮了屏幕。
即使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但亮亮毕竟已经死了,现在这个情况,后续要怎么处理,她有点儿拿不定主意,还是决定先跟学校的鬼同事们咨询一下比较好。
晚上将近十一点,这个时间已经不早了,根据陆见清了解,她的大部分同事鬼们作息还是相当规律的,现在这会儿也不知道他们都睡了没有,不然打扰到同事们正常休息就不好了……
陆见清这样想着,随手翻了一下朋友圈,发现十几分钟前,他们的校长先生刚发过一条视频动态。
戚晏的朋友圈发得很少,但每条下面都跟着一长串点赞列表,排满了她在学校认识的大鬼小鬼们,评论里的彩虹屁更是五花八门,看得陆见清自愧不如。
今天或许是因为时间太晚了,他的这条动态下倒是少有的安静。
陆见清下意识戳进去一看——
昏暗的画面里,视屏镜头开始先摇晃了几下,聚焦才逐渐清晰。
陆见清起先还因为屏幕模糊不清,把手机挪近了点,没想到眼前的画面一下子从高糊画质变成了超清1080P,她猝不及防下,差点把手机都摔了出去。
猛地窜进屏幕里的鬼长得活像是个发面馒头,四肢肿胀粗肥,还往下淌着嘀嘀嗒嗒脏污的黏液,五官扭曲变形到难以辨认他生前的形状,眼球凸得让人怀疑下一秒会不会从眼眶里掉出来,肥厚的舌头耷拉在同样外翻的嘴唇外,不停嘶吼着什么,看上去凶恶非常!
陆见清草草扫了一眼,就不忍直视地把手机往外挪远了几公分。
她这段日子也算见了不少鬼,能长得磕碜成这样的,这鬼还是第一个。
那鬼咆哮着还要上前,忽然镜头又抖了两下,手机像是被丢进了另一个人手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屏幕前,深青的经脉隐隐绰绰浮现在冷白肌肤下。
戚晏一手握着根玄黑长棍,一手仍随意插在兜里,他不紧不慢地睨了这只鬼一眼,长棍脱手而出,像长了雷达似的精准砸到鬼头上,当场把那鬼砸没了半拉脑袋,污绿的黏液顿时炸开,迸得足有半米高。
戚晏似乎早有准备,扔完棍子就转身往后退了一步,周围鬼们的掌声海浪般袭来,不少小鬼谄媚地跟上,纷纷撑开手里的黑伞,把黏液挡得严严实实的,决不让有哪滴漏网之鱼碰到他们又凶又洁癖的陛下身上。
陆见清甚至只能透过那一大堆遮挡物,才能在最后某个角落里看见那只无人问津的厉鬼还在原地抽动的半边身体。
陆见清:“…………”
噫,好没排面一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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