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喝了小半壶酒。
温酒酒找了几件干净的衣裳拿过来,换下了身上脏兮兮的旧衣。
这里不久前应该关押过人,兴许关的还是个地位不低的,衣物备得很齐,衣料的触感也绝非普通人穿得起。
只不过都是男装。
或许是极乐宫几次政变中的掌权者。
时间一点点流逝着,不知过去了多久。
傅尽欢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探查傅司南的伤势,这次他的手刚搭上傅司南的手腕,脸色微微一变“司南的伤势在恶化。”
温酒酒摸了摸傅司南的额头,大吃一惊“他发烧了。”
傅尽欢渡了点内力给傅司南。
傅司南体内有无极神功,可暂时保他性命,但支撑不了多久。他会的丁点医术,在没有药物的情况下,也成了摆设。
傅尽欢无法保证傅司南能等到救援之人的到来。
温酒酒也想到了这点,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正在二人愁眉不展时,一声轻微的闷哼引起二人的注意,温酒酒回神,转头看向傅司南,见他眼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司南。”温酒酒与傅尽欢异口同声地唤道。
傅司南双颊因高烧泛着不正常的红润,睁开的双眸略显茫然,过了一会儿,他的目光逐渐有了焦距,眼底映出傅尽欢和温酒酒的影子。
他们都在紧张地看着他。
“大哥,酒酒。”傅司南张了张唇,喉咙跟火灼似的喑哑干涩。他刚动了动手脚,一阵剧痛从脚腕传来,疼得他神色扭曲了一下。
“别乱动,脚上有伤。”傅尽欢提醒道。
傅司南垂下眸子,瞧着脚上的伤口,忍不住笑了一声“这利落的手法,定是大哥你亲自操刀。从前我砍大哥一刀,如今大哥这一刀总算是还上了。”
“你中了尸毒。”傅尽欢面无表情道。
“难怪我觉得浑身僵硬。要不然你们趁我还有意识,不会反抗,不如先将我了结了,等我变成尸傀,你们可要做我的口粮了。酒酒你细皮嫩肉的,我肯定先咬你。”傅司南苍白虚弱的脸上浮起笑意。
“都快没命了,你还开玩笑。”温酒酒眼眶微热。
“要想救我,还有一法。”傅司南默了默,突然说道。
“什么法子”温酒酒精神一震。
“我先前虽昏着,依稀有几分意识,你们说的话,我听去了大半。为今之计,是打开困住我们的那扇石门,听闻无极神功的第十八重威力无穷,如若大哥修成了,或许能将石门打通。”
温酒酒与傅尽欢俱是怔了一怔。
以傅尽欢的资质,修炼无极神功的第十八重是没有问题的,但无极神功的第十八重需要纯阴体质的女子配合修炼。
温酒酒明白过来傅司南真正的意思。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傅尽欢,发现傅尽欢冷白如玉的面颊上,泛起一丝可疑的潮红。
傅司南眸中笑意渐浓“大哥,酒酒,男欢女爱是世间伦常,你们二人如今心意互通,不如就此拜了天地,成全夫妻之实,合修这无极神功的第十八重。”
傅司南低声笑着,藏在袖中的手,不知不觉间紧握成拳头,尖利的指甲刺着掌心。
说着,他看向温酒酒“酒酒,你从前总是嫌自己资质不够,只修寻常武学,一辈子只能做个碌碌无为之辈,若是修炼这无极神功,就可做一个绝世高手,到时连我也要成为你的手下败将。”
温酒酒垂下眸子,乌黑的睫羽敛去眸色,半天没说话。
傅司南喘了口气,心底生出一种奇怪的盼望,语气里含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和激动“酒酒,你不愿与大哥可是、可是”
“修成无极神功的第十八重,我真的能变成绝世高手”温酒酒抬起眸子问道。
傅司南剩下的半句话吞回了喉中。
那未说出口的半句是
可是我还有竞争的机会
傅司南现在知道,他没有了机会,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机会。
“不仅能做绝世高手,还能做天下第一。”傅司南努力用笑容掩去眼底的不自在。
傅尽欢奇怪地盯着傅司南,锐利的目光似是已穿透皮相,看见了他皮囊下失落的灵魂。
傅司南察觉到傅尽欢的眼神,快速将这抹失落敛藏起来。
烛光映入他的眼底,燃起两簇晶亮的小火苗,他的唇角勾起一抹邪气的弧度“大哥这样看我做什么我像是那种输不起的吗输了就是输了,说好公平竞争,不使用强硬手段干预酒酒的选择,我还输得起。”
他打了个呵欠,皱了皱眉头,半开玩笑“我伤口好痛,大概快要死了,你们两个赶快成亲,打开石门带我出去,要不然我变成尸傀,就真的咬你们了。”
傅尽欢道“你净出些馊主意。我的确是盼着娶酒酒为妻,但成亲是人生大事,此地简陋,怎能委屈酒酒。”
“二哥哥说的,未必是个馊主意。”温酒酒想了想,道。
傅尽欢愣住“酒酒你”
“大师兄与司徒雁翎那边不知战况如何,地宫内又都是尸傀,就算烈火教的人找到我们,也不知何时能打通石门。”温酒酒衡量了一下,“我不想被困在这里了,与其等别人来救我们,不如自救。况且,做天下第一高手,这个条件的确叫人心动。”
傅尽欢说话的语气变得磕磕绊绊起来“酒酒,你、你当真愿意嫁我为妻”
温酒酒点了下脑袋。
“酒酒,酒酒。”傅尽欢心口灼热,再也忍不住,一把将温酒酒拥入怀中,眸底翻涌着惊涛骇浪,“我傅尽欢三生有幸,得温酒酒为妻,今日在此发誓,此生绝不相负。”
傅司南展开双臂,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来“大哥,我知道你欢喜,好歹还当着我的面,考虑一下我的心情好不好,毕竟酒酒也是我喜欢的女人。”
傅尽欢松开温酒酒,警告一句“以后她是你嫂子。”
傅司南一副被雷劈中的表情“我不要,说好的,我做酒酒一辈子的二哥哥。”
“江湖儿女,不必在乎这些礼节,二哥哥像从前一样唤我酒酒就好。”
“还是酒酒可爱,大哥你这个有了媳妇就忘了弟弟的,气死我了。”傅司南气呼呼地从身上摸出一对玉佩,一人一块,丢给傅尽欢和温酒酒,凶巴巴地说,“现在困在这里出不去,这块玉佩就暂时做我的贺礼,出去后再补。”
傅尽欢接了玉佩,沉默片刻,道“司南,不管将来如何,你永远是我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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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永远是我的好大哥。”傅司南敛了满脸的不正经,认真地回了一句。
这间宫殿除了食物和水,灯烛、衣物、床帐都是有备用的,傅司南拖着受伤的腿,用单脚一蹦一跳,翻遍了每一个角落,找出两支红烛、一张红纸和一把剪刀。
傅尽欢也翻出红色的纱帘。
他将纱帘当做红纱帐用,挂在床上。
傅司南点燃红烛,放在他们的床头,喃喃自语“虽说不是龙凤呈祥,好歹是红烛,勉强凑合一下。”
他还发着烧,腿也伤着,浑身却似有着用不完的精力,面颊泛着兴奋之色,双眼亮晶晶的,叫傅尽欢差点以为今日要成亲的是他,而非自己。
傅司南拿起剪刀和红纸,剪了一个“囍”字,平平整整地贴在床头。
傅尽欢诧异“你的剪纸手艺倒是不错。”
“那是自然,这世上也只有我能为酒酒雕出栩栩如生的兔子。”
傅尽欢一顿,半晌,道“司南,你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以往无论你要什么,我都可以让着你,唯独酒酒她”
“大哥的心思,我自然懂,酒酒不是货物,无需让来让去,今日是她自己的选择。实不相瞒,要是她今日选择的是我,就算大哥跟我抢,我拼着头破血流,也绝不会将她拱手让出去。”
“你真的能放下从前,祝福我和酒酒”
傅司南点头,吊儿郎当地用一条胳膊揽着傅尽欢的脖子“大哥能变,我也能变。其实,我们三个都变了,大哥变得平易近人,我也懂事了,酒酒她更是坦然地做回了她自己。”
傅尽欢抓起他的手,迫使他摊开掌心,看着上面的累累伤痕,与他无声地对视着,那目光明显在说,被我抓包了。
那伤痕是傅司南自己掐出来的。只有疼痛能让他清醒,让他不至于陷入癫狂。
他说出的那番话,每一句都是一把尖利的刀子,刀刀往自己的心口上捅。
但是他又能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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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初初离开伏魔岛那会儿,傅司南如何也不会心甘情愿地放弃,经历过失去酒酒的痛苦绝望后,他在一夕之间明白了从前用了十八年都没明白的道理。
真正爱一人,并非要拥有她,若能放她在眼前,余生安好,他就足矣。
穆云岚能做到。
他自然也能做到。
这一辈子,他只要远远看着她,她在他眼前,他便觉欢喜快乐、心满意足。
见傅尽欢犹存着一丝犹疑,傅司南用那只伤痕累累的手,握住傅尽欢的手,掌心相抵,骨肉相亲“一个是我最亲的,一个是我最爱的,我打心底里希望你们两个幸福。你们幸福,对我而言,就是双倍的幸福。”
傅尽欢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失神了一瞬。
傅司南低声笑道“时间快差不多了,大哥赶紧与酒酒拜堂,别让新娘子空等。今晚的洞房花烛,可是我为你争取来的,好好表现,不要辜负我的一番心意。”
傅司南笑着笑着,一滴泪倏然从眼角滑落下来,隐没在颈侧,幸而他及时地侧过脑袋,并未叫傅尽欢察觉。
拜过天地,就是洞房花烛。
傅司南笑着饮下一杯喜酒后,自觉将内殿让给二人,一个人单脚跳着,去了外殿。
他跳到先前进来的那道石门前,找了个覆盖着阴影的角落里,缓缓坐下,将自己藏在黑暗里。
这样,他便可卸下所有伪装,不用再强颜欢笑。
傅司南坐在阴影里,闭上眼睛。
很久以前,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温酒酒穿着大红的嫁衣,做了他的妻子。
她的嫁衣上绣了九十九颗珍珠,九九,既应了她的名字,又寓意着长长久久。
终究是,成全了她与大哥的朝朝暮暮,长长久久。
傅司南无声地笑了起来。
这样也好,输给傅尽欢,他输得心甘情愿。
红烛静静燃烧着,温暖的烛光透过红纱帐,映出温酒酒粉白的面庞。
温酒酒与傅尽欢相对而坐,手腕相缠,饮下合卺酒。
酒是淡酒,入了喉,甘冽绵柔。傅尽欢平日酒量很好,偏偏这杯淡酒入了腹后,眼底泛起浅浅的醉意,眼神变得温柔朦胧起来。
他伸出手,解着温酒酒衣襟上的扣子,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两下“酒酒,今日本是你我成亲的大日子,却不得不委屈你着这粗陋男装,与我拜了天地,待出去后,我定会为你亲手裁一件嫁衣,好好补偿你。”
温酒酒握住他的手。
傅尽欢微愣,以为她要临时悔婚,表情里透出些许的紧张。
温酒酒却仰起头来,认真问“我与你双修,真的能做天下第一高手”
傅尽欢登时哭笑不得,他有点分不清温酒酒答应与他成婚,是因二人两情相悦,还是惦记着傅司南所说的“天下第一”。
“会的,我保证,你会是天下第一。”傅尽欢颔首,慎重地思考了一下,如若她真的要做天下第一,他便为她扫平所有障碍。
“算了,做个普通的高手也可。”温酒酒兴致缺缺地降了标准,软软地扑进傅尽欢的怀里,有些羞怯地说道,“要不还是熄灯吧。”
傅尽欢弹出一道指风,熄了床头的红烛。
温酒酒自黑暗中抵着他耳畔轻声问“你方才说亲手为我裁嫁衣,是我理解的字面上的意思吗”
傅尽欢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温酒酒摸索着,抓住他的手,细细抚着他的指尖“想不到你还会这个。”
“幼时为应对父亲的考核学的。”
“你说说,还有什么你不会的”
傅尽欢想了很久,答道“没有。”
该会的生活技能,他都会了。温酒酒贴着他的耳畔,说了三个字,他怔了一瞬,无奈笑道“你说的这个,我的确不会。”
温酒酒哼了一声“证明你并非无所不能。”
“你说得对,我并非无所不能,也不是什么天下第一,在你面前,我甘拜下风。”傅尽欢低哑着嗓音,除去温酒酒身上的男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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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穿的是给别的男人准备的衣裳,傅尽欢心里默默吞着醋,一件件将衣裳剥下来,心里发狠地想着,等回去后,让她穿他的衣裳,残留着他气息的衣袍完完全全将她包裹起来,就好像他抱着她。
温酒酒僵着一动不动,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双眼望着黑布隆冬的头顶。傅尽欢伏在她身上,垂下的发丝落在她颈窝,痒痒的。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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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她身上便再无一丝遮掩。
温酒酒的脸颊火烧一般地红了起来,庆幸先叫傅尽欢灭了灯烛,黑暗掩去她的窘迫。
“酒酒,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傅尽欢俯身,在她耳畔低声的笑着,笑声里透着一丝不怀好意,“即使没有灯烛,我也能在黑暗中视物。”
温酒酒下意识地拿双臂去遮自己的身体,口中发出一声惊呼。
傅尽欢早有准备,将她双手扣在床头,低下头,一个温柔缠绵的吻,将这声惊呼尽数吞没。
两日后,傅尽欢神功大成,一掌震开石门,背着再次陷入昏迷的傅司南,与温酒酒携手走出了极乐宫。
回到烈火教后,傅尽欢命右护法带兵清剿尸傀,追查极乐宫余孽。
又过了三日,傅司南在烈火教医师的医治下,拔除体内所有尸毒,当天夜里醒了过来。
武林盟那边穆云岚也有了新消息,原来穆云岚追着司徒雁翎出去后,遭司徒雁翎设下陷阱,不慎坠下瀑布,坠下去之前,穆云岚将司徒雁翎一同拽了下去。二人被水冲走,昏迷了过去。
穆云岚醒来时,司徒雁翎已不知所踪,生死未卜。他听闻傅尽欢和温酒酒等人已经脱险,回了一趟地下行宫,收敛苏野的尸骨,送回神剑山庄,并且释放出被苏野囚禁的花无心,替苏野将尸傀善后。
半个月后,烈火教与武林盟签下协议,协议约定,烈火教退守南疆,百年内绝不进犯中原。
江湖重归平静。
一年后
转眼又到了摘莲子的日子。
星子如水,一叶扁舟穿过重重叠叠的莲叶,泊在湖心。漫天星光倒影在水里,小船便在这星光里飘荡。
aa温酒酒坐在船头,剥开一颗莲子,递到傅尽欢唇边。
傅尽欢张开唇,温酒酒打了个响指,莲子瞬间不知所踪。
“猜猜莲子去了哪里”温酒酒眼中泛着狡黠。
傅尽欢无奈,抓住她的手,从她袖中摸出莲子。
“你怎么又猜到了。”温酒酒一脸失望。
“动作太慢。”
“不玩了不玩了。”温酒酒躺倒,将脑袋枕在他的腿上。
隐居的日子平平淡淡,她每日靠着戏弄傅尽欢取乐,偏偏傅尽欢眼力极好,她的小把戏无一不被看穿。
温酒酒看着满天的星光,突然道“你说,如果我从一开始攻略的就是你,会怎么样”
傅尽欢与温酒酒处久了,常常从她口中听到一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词汇,他领悟力惊人,不用温酒酒明言,也能从语境中推测出词汇的意思。
他想了一会儿,答道“我会娶你。”
“真的”
傅尽欢“嗯。”
温酒酒我咋就那么不信呢
“在想什么”傅尽欢摸了摸她的脸颊。
“我在想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明明心里很爱我,却故作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害得我估错攻略进度,绕了一大圈,你得赔我。”
“你想怎么赔”
“吹笛子给我听。”温酒酒摘下他腰间的玉笛,举到他跟前,“每天都吹,吹一辈子。”
“好。”傅尽欢宠溺地应了一声,拿起玉笛,横在唇边,吹了起来。
他吹的是温酒酒平时最喜欢听的曲子。
夜风拂面而来,湖面泛起涟漪,银光点点散开。
温酒酒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笛声,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不知不觉,笛声入了梦。
傅尽欢放下笛子,垂眸看着睡梦中的温酒酒,眼底不自觉露出堆起三分温柔,唇角微微上扬。
“我爱你,酒酒。”他低声说道。,,,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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