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清晨是燥热的, 被傅尽欢这双眸子一盯, 跪在地上的众人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一阵凉飕飕,寒意从脊梁骨升起, 瞬间透至心底。
小环立在傅尽欢身后, 也是一脸凝重。
出事了
一早起来, 码头那边传来消息,昨夜傅司南带着温酒酒, 抢了一条船, 连夜离开了伏魔岛。
这些侍卫被他击中昏睡穴, 一觉睡到天亮, 等他们发现傅司南不见时,傅司南的船不知行到了海上的哪一处。
傅尽欢不说话,没有人敢开口, 只有枝头的鸟雀没有察觉到死亡的阴影, 依旧叽叽喳喳欢快地歌唱着。
过了一会儿, 一队人马从院外走了进来, 脚步声整齐划一, 如惊雷般敲击在地面上。
侍卫们行至傅尽欢身前,齐齐抱拳道“大公子。”
傅尽欢略略抬了一下眸子。
为首的是傅尽欢的死士,名叫初一,傅尽欢平时不轻易动用死士,只有在极特殊的情况下,才会启用死士,上次启用死士还是铁先生叛变那次。
初一道“大公子, 属下已经带人搜遍整座岛,的确没有二公子和温姑娘的踪影。”
众人的脑海中冒出了一个词私奔。
初一又道“属下又搜查了二公子和温姑娘的房间,二公子带走了他的兵器和一件嫁衣,温姑娘的屋子少了几件衣裳,另外,大公子赠予温姑娘的首饰也都不见了。”
众人的脑海中再次冒出了一个词卷款私奔。
私奔就算了,还带着大公子的小金库私奔,跪在院子里的那些侍卫瑟瑟发抖,看着遭受未婚妻和弟弟双重背叛,脸色铁青的大公子,感觉头顶的死亡阴影又浓了几分。
“院中有暗卫值守,他们是如何不惊动大公子抵达码头的”小环见傅尽欢冷着脸半天没说话,自作主张替傅尽欢问了一句。
“属下发现春华院有走动的痕迹,带人过去勘察,发现枯井下方有一条密道,密道直通院外。二公子熟知暗卫所在,属下推测,他是有意避开暗卫和巡逻的侍卫,从密道离开的。”初一答道。
“还有其他线索吗”小环又问。
“苏野、苏明烟和凌丝桐都不见了,属下认为,他们是跟二公子
一起离开的。”
“咔嚓”一声,价值连城的八宝鎏金琉璃盏在傅尽欢的指间四分五裂,登时有鲜红的血珠争相涌出。
小环吓了一跳,劝道“大公子有伤在身,切勿动怒。”
这八宝鎏金琉璃盏共有一套,是傅尽欢平时最为珍爱的茶具,从前哪怕再动怒,也没有波及到这套琉璃盏上,这次竟然直接将它捏碎了,可见他心中怒意极盛。
傅尽欢抬臂,极有眼色的侍女立时抽出一张白帕,将地上的琉璃盏碎片捡起,用帕子包裹着。其余侍女一人捧来一盆清水,一人用干净的布巾浸入水中,拧干水珠,小心翼翼替傅尽欢擦着指尖的血珠。
傅尽欢藏在袖管里的另一只手缓缓握成拳头,手背上青筋凸起,指甲泛出惨白的颜色。
他将拳头抵在唇畔,轻声咳嗽了起来。
随着他的咳嗽,肩头的伤口崩裂,不多时,猩红的鲜血浸透白色的袍子,恍若肩头突然开出一朵血梅花。
这血迹绯红刺目,连带着他的眸底都泛了些冰冷的赤红之色。
“大公子,身体要紧,此事真相不明,等查清楚了再说也不迟。”小环单膝跪在傅尽欢身前,面色发白地说道。
傅尽欢咳了几声后,嗓音沙哑地下了命令“将此次值守的侍卫重责五十大板,押进水牢,听候发落。”
众人听闻只是挨一顿板子,都暗松了一口气。
“传令下去,立即追捕傅司南和温酒酒,傅司南留活口,温酒酒死活不论。”傅尽欢再次开口,眼底腾起浓烈的杀意,眸子黑得吓人。
初一双手抱拳,应道“属下这就照大公子吩咐,颁布追杀令。”
烈火教的追杀令,只有教主和教主传人才有资下达,傅尽欢早已是内定的下一任教主,自然有这个资下达追杀令。
一旦被烈火教下达追杀令的,纵然逃到天涯海角,烈火教也会不惜一切代价追杀到底,直至将其杀死,追杀令才会失效。
烈火教成立至今,被烈火教下了追杀令的,统共不超过五人。
谁也没有想到,傅尽欢第一个下达追杀令的对象,居然是自己的未婚妻。真是世事难料,岛上谁不知道,傅尽欢对这个未婚妻是极尽宠爱,甚至不惜从弟弟手
中抢走了她,这就是由爱生恨吧。
初一转身就走,走了几步,身后忽然飘来傅尽欢的声音。
“等等。”
初一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疑惑地抬起头。
傅尽欢眉目阴沉,沉默片刻,以手掩唇,轻咳一声“都要活的。”
这又是撤回了追杀令。
从发出追杀令,到撤回追杀令,初一发誓,他连五步都没走完。
初一是经过严训练的死士,向来只服从命令,傅尽欢说什么便是什么,哪怕朝令夕改,也不会露出任何异色。他颔首道“属下知道了。”
初一心里犯嘀咕,众人心里也不好受。
不说对温酒酒下追杀令,那毕竟是一个外人,又是一个女人,还是被烈火教抓回来的俘虏。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裳,一个胆敢对大公子始乱终弃,玩弄大公子感情的俘虏,莫说是被下追杀令,就算是被逮起来千刀万剐也不奇怪。
但傅司南是傅尽欢最宠爱的弟弟,傅尽欢向来对他是有求必应,这次居然下了“只要活的”的命令,众人好不容易放回肚子的心,又再次提起来。
“苏野他们呢”初一道。
“杀勿论。”傅尽欢的脸上再次恢复初时的冷漠无情,就好像方才那个眼底闪过一丝柔软,别扭得朝令夕改的傅尽欢,是众人的错觉。
空气再次归于静默,只有枝头传来鸟鸣与蝉声,无端显出几分聒噪。
初一领着人,责打的责打,关押的关押,不消片刻,院子里的人少了一大片。其他人都垂着脑袋,一眼也不敢看傅尽欢,只盼着这件事赶紧过去。
“大公子您的伤要不要请大夫重新”小环顶着压力开口。傅尽欢指尖的血痕已经凝固,肩头的伤口还在往外沁着血,这会儿整只白色的袖管都已经变成绯红色。
傅尽欢揉了一下眉心,声音里带上了疲倦“叫人都退下,有消息立即向我禀报。”
“大公子您”小环不甘心,还要再劝。
傅尽欢站起身来,背对着她朝屋中走去。
轰然一声,屋门合起,隔断傅尽欢的身影,也隔绝了屋外的天光。
傅尽欢穿过黯淡的光影,朝着圆木桌走去。他走得十分急切,伸出手去,似乎想抓住什么。
桌
上放着茶壶和杯盏,以及一碟子早上刚送过来的水蜜桃,水蜜桃洗得干干净净,上面残留着晶莹的水珠。
傅尽欢在离桌面只有三步远的距离时,身形晃了晃,幸而他及时伸出没有受伤的那条手臂,撑在了桌子的边缘。
他紧紧咬着牙齿,合起双唇,手臂微微颤抖,去拎桌子上的茶壶。
手伸到一半,再也忍不住,一口压抑许久的鲜血裹挟着浓烈的腥气,从喉中喷涌而出,瞬间就染红了他雪白的衣襟。
傅尽欢的身体僵了一瞬,接着,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慢慢站直身体,神色漠然地抚去唇角的血珠。
已经是炎炎夏日,哪怕是微风习习的清晨,温度也是不低的。一缕斜光穿过碧色的窗纱,空气里肉眼可见一堆细小的尘埃在狂飞乱舞着。
傅尽欢站在这斜光中,心头如压着一块巨石,沉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猛地扬袖,发泄似的一把将桌子上的东西都拂了出去,登时噼里啪啦一通乱响,地上一片狼藉。
一颗圆润的水蜜桃,骨碌碌滚到他脚边,撞了一下他的鞋尖。
傅尽欢垂下眼睛,漆黑的眸子望着地上的水蜜桃,像是在透着这颗水蜜桃,在看另外一个人。
温酒酒喜食瓜果,岛上的物资来的不及时,尤其是这应季的水果,经过漫长的海上航行,到了伏魔岛,几乎都已经烂了,所以岛上的瓜果基本都是自给自足的。
瓜果这种应季的资源在岛上来说十分珍稀,向来只有傅尽欢和傅司南这样的主子才有资享用。
这会儿桃子都熟得差不多了,再过些时日便是想吃也吃不上,傅尽欢昨晚听到侍卫禀报温酒酒喝了冰镇酸梅汤,想起温酒酒那个馋劲儿,就命人将水蜜桃都摘了,用冰块镇过,送去留仙居给她解馋。
他自知藏书阁一事,是他亏欠温酒酒,处处想着补偿,初尝情爱滋味的他,明知真相,竟也学那些愚民迷信起来,为免二人新婚闹出人命,添出一丝不吉利,按压着心底的怒意,迟迟没有动凌丝桐与苏野这两个罪魁祸首。
她不喜欢他滥杀无辜、草菅人命,他就抹去满手血腥,温柔相待。
她说爱慕于他,他便明媒正娶。
他此生从未对一人
纵容至此。
偏偏,他欢喜的,爱慕的,纵容的,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和傅司南不过是做了她的棋子。
借着他们二人对她的欢喜,挑拨他和傅司南之间的感情,利用傅司南的冲动热血,谋得兄弟二人反目成仇,再挑唆傅司南带着她“私奔”,逃离伏魔岛,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酒酒,我真是小瞧了你,原来从上岛的第一天起,你就已经计划好一切。”傅尽欢抓住木桌边缘的五指缓缓收紧力道,在桌上留下五道指印。
他突然低声笑了起来,唇角微微勾起,脸上堆满阴森诡异的笑容,仿佛在宣誓,又仿佛情人间的温柔耳语“酒酒,你信不信,就算你能逃出伏魔岛,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不如我们赌这一局,若是你输了”
若是你输了
房间空荡荡,没有人回应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吟游诗人妮娜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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