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隐心里盘算了一下, 卫国公、勇南王府, 大概极有可能吏部尚书和信王也要来。
如果不出意外, 贺家也在其中。
令余隐意外的是,贵妃的哥哥,柳大将军也到了。
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这三位年纪略长的皇子也在其中。
余隐大概数了一下,一共十二个人。
皇帝也没什么废话, 直接丢过来一份邸报。
情况比前几天的还要糟糕,至于镇守那边的冯将军,出去剿匪后, 至今未归, 滨海那里的倭寇,几乎已经将整人滨海做为了根据地。
当地留下来的民众一时间成了他们的奴隶。
情况比余隐想的要严重的多。
在大家的意识,倭寇怎么也不会上案划地经营呀, 都是抢完了就跑,看你好欺负,再过来抢便是, 可谁曾想,这一次的倭寇不按常理出牌。
皇帝道“余爱卿怎么看”
余隐将邸报交给身后的楚宗庆道“臣以为此次的倭寇怕是以滨海为根据地, 想将四周的城镇都打下来占为己有,而后蚕食整个朝廷,如果臣没猜错的话, 倭寇可能早已回去, 而上岸的这些, 怕是另有其人”
从去年将冯将军调走,到如今滨海轮为对方的地盘。
余隐总感觉,他们的目的,怕是整个国家,而非抢什么金银珠宝。
至于这是些什么人,余隐有两种猜测。
一是真正的海盗,二是国内的判贼。
至于判贼,大概极有可能与当年的逼宫有关系。
当年事实如何,余隐不清楚。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历史全是当今所写。
按本朝目前的记录来看,当年太宗皇帝自知时日无多,而他一手培养当接班人的太子,在半年前狩猎时摔断了腿,从此变和多疑、爆躁,丑闻不断。
太宗皇帝一气之下便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从此太子更一蹶不振。
太子没了,皇帝老了,皇帝的其他儿子们又都长大了。
据说那一两年时间,皇权更替,一波又一波。
先是二皇子软禁太宗,假造昭书,登基不足一月,便被贤妃及六皇子以清君侧为由拉下了马,六皇子才刚选了日子,又发生了地震。
于是,京里便开始传六皇子并非真命天子,想要登基惹怒了上天。
先是长公主联合将军府选反,被贤妃兄长所杀,后又有五皇子联合文武百官
余隐清晰的记得,史书上只记了一个字乱。
六皇子在前登基前夕,突然暴毙身亡,而贤妃也被软禁了起来。
至于皇位,轮到了她兄长的手上。
然而,贤妃的兄长才登基不过两个月,便被南下的北夷人给攻进了京城,当年宫里的许多女子,无一生还。
后来,还是先皇带着信王打回了京都。
解救京都的百姓。
那时候的国家一团乱麻,如今调养生息了几十年。
百姓与国家才算安定团结,不料,又有牛鬼蛇神出没了。
余隐猜测,所谓的倭寇,可能与当年的宫变有极大的关系,或者说也没有任何关系,只不过对方也想当皇帝而已。
是以,这种时候,除了将倭寇赶出去,还得防止旁的地方再有人来进犯。
想到此,余隐瞬间明白,为何柳大将军也来了。
按理说,此次出征用不了这么多将领。
要么卫国公,要么柳大将军,顶多加一个皇子坐镇,现在看来,是想兵分几路。
如余隐所料,柳大将军北上,接冯将军以前镇守的地方,也是目前最为重要的部分,就怕北夷人趁着这次机会来犯。
二皇子和贺大公子都跟着一道去。
余隐和卫国公府的去滨海,这边也有安排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
楚宗庆也随余隐这一边。
人员很快就分配完,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吏部尚书那边走手续了。
其他人都被打发走,唯独留下余隐。
余隐想哭,他喝了点酒,现在是强打起精神来开会的。
现在见众人都走了,事情也已经安排好了,只等着出京奔赴战地,于是,精神又松懈了下来,岂知皇帝偏偏大晚上留他下来下棋。
见余隐一幅无精打采的样子,皇帝气道拿棋子丢他,“怎么,还得朕求你”
余隐哭“圣上误会了,臣是刚才喝了点酒,有点迷糊。”
皇帝又砸他“朕在这里劳心劳力,你却喝着小酒,真是惬意啊”
余隐垂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
皇帝气道“行了,别装了,赶紧下棋。”
余隐强打起精神望着眼前的棋子,耳边传来皇帝的声音“前几天说让你给朕推荐人,你想好了吗”
余隐点头,“文谢晋怀,武卫五公子。”
卫五公子不用说,刚才已经来了。
谢晋怀今年的新科进士,又在翰林院当差,前几天还被喊来值班了,最主要的是这孩子长得好,皇帝前段时间给公主选驸马的时候,还留意过他。
至于后来没被选上,大概可能是因为谢晋怀的底细被皇帝派人摸透了。
而淑妃想给三公主找的驸马,不说与二公主相提并论,起码也得世家出身,阅历和身份上算得上门当户对才行。
皇帝略一思索便道“那现在你去滨海了,谢晋怀还去吗”
余隐将手中的棋子落定道“他不去了,臣想让他去北地,今日圣上选的人,柳大将军自是不必说,主帅是也。然而,无论是二皇子,还有贺大公子,都算不上真正义意上的文臣,是以,臣想推荐谢晋怀与他们一道去。”
皇帝默了一会没说话,手上的棋子倒是落得快了。
余隐也不知道自己这次是不是说太多了,专心下棋。
一盘下棋,皇帝拍着桌子道“小吕子,把臣去年埋在桂树下的那坛酒拿出来,让太傅陪朕喝几杯。”
余隐吓了一大跳。
想拒绝,可被皇帝一瞪眼,只得将话咽了下去。
乖乖地坐下。
余隐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
第二天,是被吕公公摇醒的,迷迷糊糊地望着宫公公那张眼,一直看了好几秒。
吕公公苦哈哈道“大人,该出宫了。”
余隐从桌子底下爬起来,目光一扫,心里咯噔一声,他居然胆子大的在皇帝这里睡着了,还满身的酒味。
他顺手揉了下发胀的脸,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转身跟着吕公公就往外走。
吕公公道“大人慢点,圣上说了,若是大人醒了,让大人先回去好好洗刷一番,下午再进宫来,圣上有事要与您说。”
余隐脚下一个踉跄。
啥子叫好好洗刷一番
他昨天晚上是不是喝多了后,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皇帝想着今日找他算账
吕公公把余隐送到宫门外,命人将他送了回去。
余隐虽然不记得自己昨天喝了多少,然,他还是记得自己要去滨海这事。
回到家,余妙两姐妹已经回来了。
余隐的妹妹余眉带着孙子叶朴、孙女叶素也已经到了,此刻正在陪余老太太打叶子牌。
叶素今年十三,比余妙小点,但却已经议定了亲事,此刻正跟余妙在小厨房帮忙。
余眉见他到,喊了一声哥哥,便接过扒拉在他脚边的小鱼儿道“哥哥累了吧,我让人准备热水,你先洗漱一下,一会便开话。”
余隐道了声谢,凑上去正要亲小鱼儿,却被小胖手一把给挡了回来,小丫头一脸嫌弃地皱着鼻子。
余隐笑着伸手捏了下她的脸,转身走了出去。
余隐洗漱好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坐下来问了几句叶朴的功课,小家伙今年七岁,已经入学堂了。
余眉的丈夫,是余隐同一榜的进士。
余眉自小聪明,又跟着余隐学了不少的东西,即使比不上彭珍娘这样的大家闺秀,却也能吟诗作赋。
叶家和余家算得上门当户对,成亲后,夫妻两人关系极好,如今儿子和媳妇去任上了,留下孙子、孙女在京里跟着祖父母读书学习。
余隐突然感觉,妹妹比他小两岁。
已经子孙满堂,孙女马上都要嫁人了,而他女儿的对象尚在攻略中
望天,这就是差距呀。
叶朴目前已经学完了三字经,不过叶眉夫妻也没急着让他往后学,现在还在巩固阶段,余隐随便抽里面的哪个内容,他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余老太太开心道“瞧见没,咱们小七可是聪明着呢”
余眉笑道“娘,您别一直夸他,小心他骄傲了。”
余老太太道“我可不管,到了我这个年纪,不就是求子孙们个个都身体健康,平安喜乐吗孩子们聪明可爱,比什么都强。”
余眉连连点头。
余隐刚要开口,就撇见门口的长贵不住地朝他打眼色。
余隐跟余老太太说了一声,快步上前,只见长贵身后跟着谢晋怀。
余隐一愣。
谢晋怀恭敬道“师叔,侄儿刚接到调令,让侄儿同二皇子还有柳大将军一道去北地”
余隐恍然,他前两天跟对方说,要推荐他去滨海。
如今突然换了地方。
余隐道“去书房说。”
谢晋怀接到调令挺开心。
可一看这目的地就有点懵了。
思来想去,便去找余隐,谁知这老头这两天都没上班,只得出来他家里找了。
而且调令要求走得挺急,只给你一下午的准备时间,到了明日即刻出发。
长贵上了茶,便到外面去了,余隐这才把自己去滨海的事给提了一下,谢晋怀去北地是他推荐的。
谢晋怀微微松了口气,笑道“只要师叔推荐的那就没问题了,侄儿就怕有有人从中作梗”
余隐挑眉,“你不怕老夫让你去送死”
谢晋怀摇头“师叔定有师叔的考虑,晋怀信得过师叔。”
余隐“”
这傻头傻脑的样子,还真像他爹。
记得那年他们三人去参加考试,唯有谢玉落榜。
他跟梁君成还想安慰对方,岂知对方却挥挥手道“没事,你们中了我也开心,只能说我运气差点。”
谢玉这运气大概就没好过吧。
余隐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凡事不要出头,只需用眼睛看便成,有什么特殊情况不要自己做决定,实在觉得事情太蹊跷,只需记在心里。”
谢晋怀点头。
“师叔也小心,我听说滨海已被倭寇占领,不比北地。”
余隐点头,“放心吧,回来咱们再聊。”
余隐送谢晋怀刚到门口,就见王幼娘满面怒火的跑了过来,二话不说,便要上来挠余隐的脸。
余隐卧槽了一句,这女人又发什么疯
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谢晋怀忙拦住自己母亲,不料王幼娘速度快,一爪子便挠在了谢晋怀的脸上。
谢晋怀闷哼一声,王幼娘心头一跳。
只见谢晋怀捂着脸,从指缝中能看出几条泛着血珠的痕迹。
余隐“”
王幼娘脸色一白,忙道“晋怀你没事吧”
谢晋怀苦笑道“没事。”
话音未落,王幼娘又朝余隐扑了过来,谢晋怀一把拉住她。
王幼娘力气大,把谢晋怀带得差点扑到地上,险险地抓住她道“娘,您又干嘛呀”
王幼娘一听这话,眼泪哗的一下就滚了下来,忍不住骂道“余隐我跟你有何仇,就算是我以前有什么错,你看不上眼的,你只管冲我来便是了,你把我儿子打发到北地干什么你这是想要他的命啊”
“我就算是再不好,他也是你三师兄的儿子呀,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这么对他”
王幼娘越说哭得越凶。
她知道自己这个人毛病多,不讨人喜欢。
甚至以前还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情,可是谢晋怀又没错。
谢晋怀趁着她哭泣的时候,将人用力抱住,边往外走,边道“娘,您别哭了,这是我的意思,我想出去厉练一二。”
王幼娘呸了一口,“骗谁呀,我还不知道你,连只鸡都没杀过,现在却让你上战场,余隐你好狠的心,我怎么就不知道你这个人心胸如此狭小。”
余隐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总感觉自己的小心思被人给说破了。
气氛一度尴尬,还是谢晋怀道“娘,您别乱猜了,这是我的主意。”
王幼娘以为自己听错了。
谢晋怀又重复了一遍,“是我求着师叔让我离开京都的,我不想像被人安排的人生。”
谢晋怀的目光清澈、坚定。
四目相对,王幼娘心里咯噔一声。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看着了。
那一次,她偷偷藏在家里扎小人。
甚至还用刚收的租子钱,拿去请了一个神婆做了一场法世。
她要扎余隐,扎梁君成。
扎他们两人所有亲近的人
凭什么大家都比她日子过得好。
扎完后,心里一阵痛快,可一转身,就瞧见谢玉不知何时进了屋,目光冷冷地看着她。
那量两人成亲以来头一次吵架。
也是最后一次。
慌乱、紧张、不甘等等奇形怪状的情绪一时间便爆发了。
她骂自己瞎了眼,嫁给谢玉这个绣花枕头。
谢玉到了后来一言不发,任由她打骂,可他的眼神,她知道,又冰又冷。
第二天,谢玉便决定去外出求学。
可求学的路上,他再也没有回来过,大家都说他们的那艘船在路上遇到了水贼,一船人全被杀了。
唯有她知道,是她失手,失手将他推进了河里。
后来,她翻到了谢玉的笔记,才知道,他一直都知道,梁君成的大黄是她杀的。
他也知道,她在外头败坏过余隐他们的名声,挑拨过梁君成夫妻的关系。
甚至因为余隐成亲后生不出孩子,还沾沾自喜。
他希望给她改过的机会,他的心里一直住着,那个扎着羊角辫,软软地喊着自己哥哥的小姑娘
可是小姑娘长大了。
一去不复返
王幼娘一把搂住谢晋怀,哭道“求你了,别去,这个官咱们不做了,娘带你回家,你以后想干嘛就干嘛,娘再也不管你了,你不是喜欢镇子上的大丫吗咱们这次回去,就向他们家提亲,晋怀你别去,你别去成不成”
王幼娘越说哭得越凶。
谢晋怀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余隐。
余隐带着长贵出了院子。
长贵道“谢夫人这不会出事吧”
刚才,真是吓死他了,王幼娘二话不说就要上去打人。
余隐道“应该没事,有些事情她想通了就好了,而且这是他们母子之间的事情,咱们不要打听那么多。”
长贵哦了一声。
两人朝余老太太的院子走去。
路上刚好碰到从厨房过来的余妙和叶素,余妙见他眼睛有些肿,便知道余隐昨天没睡好,而且在宫里好了酒。
“爹爹,午膳还得一会,还有两个汤才上锅,您要不先找个地方睡一会。”
余隐摇头,伸手揉了下她的脑袋,“你过来,我有话要与你说。”
谢晋怀他们去北地的明天早上就要走,余隐这边比北地还要急,如果不出意外,也是明天早上。
所以有些话只能抽空跟余妙交待一下。
余妙鲜少见父亲这么严肃。
心头砰砰直跳,又听人说刚才谢晋怀来了,而王幼娘也紧跟其后。
不由的想起,余老太太曾经提过一嘴的,余隐年少时,喜欢王幼娘,虽然她知道两人不可能,但是余隐对谢晋怀的态度。
现在又特意将她叫过来,余妙总感觉有点问题。
于是,不等余隐开口,便道“爹爹是想跟我说谢家母子的事”
她问的小心翼翼,还特别的忐忑。
余隐摇头,“不是,我可能这两日就得走,去滨海,那边的情况不太好,圣上让我与卫国公府,以及勇南王世子一道去,所以,咱们家这段时间就交给你了。”
余妙心里咯噔一声。
她就说嘛,余隐极少把她急急忙忙的,一大早就从彭家喊回来。
就算是回来,一般也是下午下衙之后,他会在那边一起吃个饭,陪彭老太太聊聊天,父女三人才会回来。
今日不止自己没去,还让长贵去接她。
回来就让她准备一桌的饭菜,还喊来了姑姑。
“爹爹,要去多久”
小姑娘心里紧张,但是又不敢喊出来,两只手紧紧地揪着帕子。
余隐笑着揉了下她的发顶,“别一幅愁眉苦脸的样子,我又不是不回来了,而且那里是海边,我去了之后,还能吃海鲜,多好”
被他一说,余妙眼眶一红,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余隐“”
“您别以为女儿不知道,现在京里都传开了,滨海那边闹倭寇,之所以至今没定下来,是因为没人乐意去,谁都知道去了就是送死。”
倭寇什么人呀,听说见人就杀,杀完了还要抢你的东西。
野蛮致极。
“卫国公府那是武将,不得不去,可您呢你一个在翰林院待了半辈子的人,去凑什么热闹嘛,我们楚朝难道就没一个能人异士了要靠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出去打仗吗”
余隐“”
一句一个老头子,一句一个老头子,老夫到底有多老呀
人家明明两个月前,还是个美少女来着。
余妙情绪有点激动。
娘才死了没几个月,这爹又要去送死。
小姑娘有点受不了这打击,一直以为端庄、文静的小姑娘,哭得哗啦啦的。
余隐又是递帕子,又是说好话,差点就要彩衣娱亲了。
“爹爹,您能不去吗”
余妙眼泪汪汪地看着她爹,鼻头红红的。
余隐笑着替她擦了擦眼泪,“放心吧,我肯定能活着回来,到时候再带几车的海鲜回来,咱们弄一个海鲜席面,你在家里好好的,有什么事自己拿不定主意,就去找你姑姑,在爹爹回来之前,要是有人给你提亲,不管人怎么样,都不要答应,只等爹爹回来知道吗”
余妙吸了吸鼻子,“您要是一去好几年呢难道我要一直待在家里吗到时候,更嫁不出去了。”
余隐好笑道“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能去那么久,顶多半年就回来了,再说了,咱们又不嫁出去,咱们是要找上门女婿的。”
余妙见他嬉皮笑脸的,心里更难受。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余隐无奈道“我这不是出去给咱们家挣荣誉去了么,你该高兴才对,你不是也说了,你爹一个糟老头子,还是个文官,去了能干嘛”
“所以,上陈杀敌什么的轮不到我,我就是在后方帮忙帮忙,给人出出主意。”
余妙气道“您既然知道您是一个老头子,那您怎么还参加马球赛呀,您觉得您是老头子,圣上可不这么认为。”
余隐大窘“”
我这不是为了
算了,他啥也不为,就是为了活动筋骨,减肥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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