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惯着

    童倦表情惊诧, 一时居然忘了松口。

    顾松言也没想到他能这样,手指压住一片濡软, 又像是点在了电压极高的线路上, 带起一阵噼里啪啦的细小爆炸。

    他指尖按在后槽牙部位轻轻一点, “这儿吗只有痒吗会不会疼”

    顾松言打量着他的表情, 又往里点了点,“不是吗”

    童倦睫毛颤了颤,似乎有点难受的样子, “好像再往里一点”

    “两边都痒吗还是只有这一边我看你磨牙两边都有点。”顾松言试探着换了个方向摸另一侧的牙龈, 突然被一把推开。

    “怎么了”

    童倦捂着嘴,伴随着干呕颤了两下睫毛,“没没事。”

    顾松言看着指尖挂着的透明唾液以及扯出来的一点银丝, 陷入了沉思。

    他见过这样的童倦,无数次, 梦里。

    他含不住就拼命推拒, 会哭、会颐指气使还会颤着睫毛歪在他怀里干呕, 两只琉璃色的眼睛浮满水汽,洇到通红。

    “对不起,我碰太往里了。”

    顾松言其实没碰到太深的地方, 童倦知道自己其实是紧张过头了才会干呕,轻舒了口气,“没事, 你摸到什么了吗”

    顾松言捻了捻指尖, “有点尖尖的东西冒出来, 应该是长牙了。”

    “啊”童倦自己伸手进去摸了摸,嘟囔了声“难不成真得要买磨牙棒了鹦鹉这个乌鸦嘴,我非把他头拧下来”

    童倦下意识磨牙缓解痒,顾松言侧头看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童倦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可能不是人类,还以为尾巴是返古现象。

    先是尾巴、再是獠牙、童倦正在一步步蜕变掉作为人类的模样,重新拥有神兽白泽的体征,那种一点点从他掌中流失的感觉越来越具象。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童倦侧脸上收拢了一层阴影,把睫毛都仔细渡上了层光晕,白皙的皮肤几乎透明。

    童倦托腮咬牙的样子仿佛一瞬间和他隔了一层看不见的玻璃幕墙,他会回到那个“属于”他的天地,和自己咫尺、到天涯。

    顾松言微微拧住眉,脸色缓缓覆盖住一层阴郁的暴戾,像是被人夺了心爱之物。

    他捻了捻指尖已经干涸的唾液,似有若无的黏腻,他小心仔细的养了这么久,没有人可以从他身边夺走。

    童倦下课去校医室拿了点药吃,昏昏沉沉的睡到了晚自习放学,还是被顾松言叫醒的。

    屈指在他额头敲了敲,“醒了。”

    童倦打了个呵欠,眼睛都没睁开就顺口问,“几点了。”

    “十点半。”

    童倦一下子坐起来,茫然了一会看着已经空荡荡的教室又看了眼亮起路灯的校园,“哦,晚自习下课了,我睡蒙了,还以为是早上。”

    “累了还跟我去骏哥那儿么”顾松言拎起书包单肩背上,顺便将童倦的也拿起来等他慢吞吞穿完衣服搭上。

    “我去不合适吧,算了。”

    柴意远靠在后门,似笑非笑的接话,“倦哥,下午那任性娇纵的劲儿白撒了”

    “谁娇纵了”童倦刚睡醒脑子还不太清醒,下意识去问顾松言,“我下午任性吗还娇纵”

    顾松言原本正拿手机给人回复什么,闻言抬起头来,打量他半晌轻笑了下,“你说呢”

    这球又扔回来了,童倦回想了下也有点不是很肯定,“好像也没有特别特别任性吧”

    柴意远“没事,我们言哥吃这个,他这人性子古怪就喜欢别人跟他任性娇纵,你尽管不讲道理。”

    顾松言嘴角压平,朝柴意远送了个“和善”的微笑“继续说。”

    柴意远伸手冲嘴上做了个拉链儿的手势,“我闭嘴,那咱们走”

    三人打了车到了一个灯红酒绿的街巷里,一路不少穿着大胆作风开放的男人女人搂在一起接吻,有些手已经伸进了衣服里。

    童倦下意识缩回视线,又小心看了两眼,有一对同性伴侣靠在巷子口接吻,错身而过的时候甚至能看到他们舌尖分离勾出来的黏腻细丝。

    突然一只手盖在了他眼睛上,很凉。

    “别看。”

    童倦呼吸一顿,被人发现自己盯着别人接吻让他耳根瞬间爬上粉色,一路红到脖子,“谁、谁看了。”

    顾松言压低声音靠在他耳边,呢喃似的交代,“这儿有很多人在等,你盯着他们瞧会以为你也在找一夜情的伴侣,所以别看他们。”

    童倦立刻把视线落在面前的人身上,哪儿也不敢乱看,他没来过这样的地方,不懂。

    柴意远走在前面,心说顾松言你狗就狗,有点限度。

    这儿的人虽然找一夜情,但也不是靠眼神交流,怎么看一眼就能让人拐走了占有欲强到这个地步,锁家里算了。

    三人到了巷子深处,一个外面看起来有些残破的铁皮房子,四处用锁链交叉,酒瓶子用麻绳绑起来高高低低吊着,张牙舞爪的涂鸦还有任由而生的杂草。

    这儿的一切看起来都阴森而恐怖。

    童倦怕锁链,看到的一瞬间本能向后退了一步,应沛的脸顿时在眼前浮现。

    “害怕”

    顾松言察觉出他的异常,伸手扣住他手腕拉的离自己近了一点,“跟紧我,别乱喝别人的酒,知道吗”

    “嗯。”童倦压下从心底爬到脊椎的惧意,轻轻点了下头。

    “如果害怕我们就不进去了,改天我自己过来给骏哥赔礼一样的,我陪你回家。”顾松言看他脸色苍白,盯在门上的眼神明晃晃的抗拒。

    童倦咬牙,用力把那两个人字从心底摒除,扬着下巴冷哼,“谁怕了都到门口了还不进去,我怕的东西还没出生呢”

    顾松言略有些迟疑,童倦已经跟着柴意远走进了门。

    童倦深吸了口气,当即被呛了下,这里的环境其实不算太好,烟酒气味混杂在一起,还有震耳欲聋的乐声以及高台上的钢管舞少年。

    外面看起来残破但里面装修倒是很精致。

    “小弟弟,第一次来啊”有个一嘴酒气的男人歪歪斜斜的凑过来。

    童倦被撞了下,反射性点头。

    男人攥着酒杯笑,伸手要摸童倦的脸,在碰到的一瞬间被扣住手腕。

    “他有伴。”顾松言冷着脸将人甩出去,“滚。”

    男人撇了撇唇,“有就有这么凶干什么。”

    童倦不懂这个场合的话,看顾松言脸色不好,伸手勾了下他的掌心,“那个人不就是问了句第一次来吗,你干嘛这么生气”

    顾松言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将人往前带,声音又沉又利,“他”

    “他怎么了”

    顾松言压下眼底的冷意和一闪而过的阴郁,伸手捏上他的耳垂,微凉的嘴唇几乎擦过滚烫的耳朵,让童倦有点不适。

    “你说啊。”

    “他想要你。”

    “想要我什”童倦一下子反应过来,原本有点茫然的脑子一瞬间被那句想要你侵占,反射性抽出手,“占我便宜老子把他头拧下来。”

    顾松言攥住他手腕拉回来,不想让他跟那种人动手,万一尾巴出来了又紧张,为了那样的人不值。

    “好了乖。”

    童倦耳根发热,总觉得这里的气氛让他整个人都不太对劲,不由自主攥紧了顾松言的手指。

    “喂。”

    “嗯”

    “你以前就天天来这儿啊”

    顾松言稍微停顿了下,“嗯,来过一段时间,后来就没来了。”

    童倦迟疑了一会,想问他这种脾气性子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但又觉得好像带有偏见,于是忍了回去。

    他也去过酒吧,不过没来过这种看起来就很乱的地方。

    顾松言把他带到一个包间里,这儿的空气也没好闻到哪儿去,混杂在一起的烟酒香水还有不知道什么气味一起发酵。

    三四个男人坐在沙发上,旁边有几个陪酒的女生半跪着倒酒,桌上摆了个巨大的生日蛋糕,就它和上面的数字30蜡烛带了点生日的意思。

    童倦不太喜欢这里,尤其坐在中间那个,虽然没要人陪但那个目光让他觉得非常不舒服。

    “松言,你还肯赏脸啊,我当你从此以后要跟我划清界限了呢。”

    柴意远忙说“那哪能啊。”

    顾松言领着童倦坐在最靠边的沙发上,端起一杯酒,“来晚了,这杯我赔罪。”

    骏哥偏头看他喝了一杯挺烈的酒,心道这小孩还是这样,不给人留口舌余地,藏着一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的戾气。

    “得,那我也不好说什么,还以为你现在回去做好学生就不跟我们这种人为伍了,想一想其实也挺合理,我听阿远说你都是省第一,这成绩好啊,跟我们不是一路人。”

    柴意远侧眸看顾松言,脸色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哎这话怎么说呢,松言可没那个意思啊,今天我一说你生日他就说得过来,本来想买礼物的,晚自习上完太晚了,明天给您补。”

    骏哥视线偏了偏,落在从进门就被顾松言护在怀里的人,“这就是阿远说的同学不给我介绍一下”

    顾松言“这个就是骏哥,下次见了记得打招呼。”

    这次摆明了不让他叫那句骏哥。

    骏哥端着酒放在桌上,将童倦的名字在舌尖品味了下,“会喝酒吗长得倒是挺白净,一脸乖学生的模样,没来过这儿”

    童倦这次不敢乱点头了,转头去看顾松言。

    “看他干什么,在这儿,所有人都得听骏哥的,让你喝是瞧得起你,就是顾松言也得听,喝吧小朋友。”有人先说,紧接着就有人起哄。

    “一回生二回熟,喝两杯下次就知道味儿了。”男人拨了下身边陪酒少年的下巴,低头亲了一口,“对吧宝贝儿。”

    “嗯”少年嗓音黏腻,带着娇软的讨好,窝在他胸口撒娇,“那您多喝点嘛,回头再开一瓶更好的,我喂您。”

    顾松言伸手接过来,指尖掠过童倦的手指,“他不会喝酒,我来。”

    童倦看他端过酒杯,微微滚动的喉结和暗藏阴郁的眼神,和平时那个清冷学霸截然不同,是他没见过的完全陌生的。

    和骏哥以及每个人说话的时候都游刃有余,让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局外人。

    顾松言那时候在这儿和人打起来,走的时候被对方拉了一帮人堵了。

    他一个人打不过那么多人,手上头上全是血,还是不要命似的只会攻击,活像电影里演的那种被设定了程序的死士。

    骏哥听见动静出来,看见这少年眼底的暴虐狠戾,还有那几乎具象的阴鸷,那种要把所有人一起拖进地狱的样子把他也吓了一跳。

    骏哥救了他。

    这是柴意远说的“过命的交情”,至于最痛苦的那段时间都是在他的陪伴下度过。

    那段时间顾松言总在这儿喝酒,瘦削单薄的一个人就坐在角落,一言不发的喝酒,也不跟人说话,像个成了人形的锋利刀片。

    他像是在寻找一个答案,又像是在找一个平衡点。

    骏哥开地下酒吧,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一眼就看出来顾松言被魔障缠住了,他有东西想不明白,极端的用血和暴力在找一个答案。

    后来他没再来,应该是找到答案了。

    骏哥笑了下,低头凑近顾松言右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他,“这个小孩儿,就是你的答案”

    顾松言捏着酒杯,半晌缓缓“嗯”了一声。

    乐声很吵,童倦就算靠的近也还是根本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觉得骏哥脸上的笑很刺眼,顾松言软着眼神、浑身戾气仿佛一下子散尽的样子更刺眼。

    “顾松言。”童倦伸手扯扯他袖子。

    “怎么了”

    童倦舔了舔唇尖,等骏哥走开的时候凑近顾松言,声音压得低低的,“我牙又痒了。”

    “张嘴。”

    童倦乖乖张开,嫩红的嘴唇舌尖瑰丽柔软。

    顾松言伸手点在他下唇上,“真痒”

    童倦知道他不信,也不狡辩,伸手指了指他手里的杯子,“那个我想尝尝。”

    “这个酒度数不低,你喝不了,待会醉了回家邓阿姨会训你。”

    “一小口喝多的话我跟你睡,徐阿姨今天不回家吧”

    顾松言被他的表情勾到心软,端着杯子喂给他仅剩的几滴,低声交代他,“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不许喝酒知不知道”

    童倦只是想把他的眼神拉到自己这儿来,根本不是想喝酒,随口“嗯嗯”两声,舔着舌尖把酒喝了。

    “这么难喝。”

    顾松言指尖抹了下他唇角,“本来也不好喝。”

    童倦脱口说“既然不好喝那你以后也别来了行不行。”

    顾松言微顿,“为什么”

    童倦少见的磕巴了下“就是这里看起来挺、挺乱的,要是给商老师知道了肯定骂你,徐阿姨也得骂你,你应该在学校好好学习考大学才对。”

    “你不喜欢我来这儿”顾松言问。

    童倦迟疑着点了下头。

    “为什么”

    童倦“我不是说了吗你应该”

    顾松言眼底笑意散了一些,“童倦,我来这儿不会影响我考大学,要不要换个更合理的理由”

    童倦攥着手心,他说不好心底那个堵着的情绪是什么,“你不是有喜欢的人吗那还跟骏哥纠缠不休你就不怕她生气”

    顾松言这下明白了,他是被柴意远那几句玩笑影响了,以为自己跟骏哥有点什么。

    顾松言捏住他手腕骨,轻轻揉了两下,“好,既然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来这儿,那以后我就不来了。”

    童倦手腕发烫,不知道怎么听他答应反而更烦了,“爱来不来关我什么事,不喜欢就不来,你就这么惯着她”

    顾松言轻轻叹气,“是啊,不惯着不行啊,那小孩儿性子大,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一句话说不好就能气得好几天不理我,花大功夫才能哄好。”

    柴意远在一旁听的酒杯都拿不稳了,心说祖宗您还能再直白一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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