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倦一觉足足睡了十三个小时, 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傍晚了,先打了个呵欠,睁眼就撞进一个清澈的眼神里, 下意识回避了下。
“醒了”
“嗯。”童倦伸手挠了挠眼尾,有点痒。
他房间是落地窗,夕阳从窗户照进来, 洒在顾松言的脸上,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融化了一些,添了几分温柔。
童倦忽然就想,他好像从来没见过顾松言幼稚的时候, 一直都很可靠强大, 偶尔失控也都很快能克制好自己,把自己变成那个无往不利的学霸。
他从小就被迫保护自己,从来没有拥有过自己的童年。
童倦又挠了挠耳朵, 起身趴在顾松言身上, 双手捏住他的耳朵拽了拽, 被握住手不疼不痒的斥了句“别闹。”
“明天徐阿姨出院, 我们接了她回家之后, 去游乐场玩儿吧。”
顾松言弯着眼看他, 笑说“兰泽又缠着你去吗好, 等明天接了我妈回家,我跟她说一声就陪你们去。”
“不是。”
童倦认认真真地对上他的眼睛,指腹在那薄薄的一层双眼皮上轻轻一点, 又摩挲过眉宇。
顾松言等了许久他都没说, 仍旧安安静静地等着, 没有丝毫着急和不耐。
童倦发现他好像对自己一直都是这么有耐心, 无论说什么都应, 不说了也不追问强迫,全由着他的心情,好像自己并不重要。
这次事情之后他有种劫后重生的复杂心情,回想这一路顾松言为了他付出那么多,好像连自己跟他说的我喜欢你四个字,乃至交付一生这样的诺言都有种献祭感恩式的苍白。
他不知道怎么报答顾松言,却又觉得报答两个字侮辱了他。
思来想去,他收回手扣住顾松言,认真说“从明天开始,我陪你把曾经没有经历过的童年都补回来,然后我们一起走以后的路,你错失的,我都帮你找回来。”
顾松言手一顿,有种被直击心脏的酥麻感。
他一直觉得童倦大大咧咧,能给他一分回应都是无比珍贵的,却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仿佛真就穿越回十年前,抱住了那个不够强大的顾松言。
告诉他,在你守护我的时候,我也一样想要守护着你。
徐采柳出院的那天童倦和顾松言一起来接她。
她腿还没太好,需要撑着拐杖。
童倦探头进来笑着打招呼,“徐阿姨,我来接您回家啦,顾松言跟我说您想吃白糖糕,不过我还没做,想请您去我家吃,行吗”
徐采柳看两人站在门口还是有一瞬间的喘不过气,不过很快就调整好了,轻点了下头。
童倦帮她拎包,徐采柳上了童家派来的车,顺口跟司机打了声招呼。
司机是童家的老人了,跟徐采柳也很熟稔,只是这些年两家疏远了他也没太跟徐采柳说过话。
“顾太太。”
“叫我名字就行了,您是童家的老人了,不用这么客气。”
司机笑了笑。
童倦话多梗也多,把车里有些尴尬的气氛重新像是指针调时间一样拨回去,逗得徐采柳也轻轻笑了起来,觉得有这么个她一时想不到称呼,便略过,总之感觉不错。
邓书仪带着兰泽在门口等,小豆丁蹲在地上薅干枯的狗尾巴草逗自家的小猫,玩得不亦乐乎。
“童兰泽,你要是把身上弄脏了我就揍你”
童兰泽被她吓了一跳,一屁股跌在地上,猫跳到他怀里,踩了一身脚印。
“嘶童兰泽还有这小畜生,哎呀你们两个脏死了”邓书仪正训人,瞥见自家的车由远及近,一把将兰泽从地上拉起来撵回去换干净衣服。
她近乡情怯似的没敢上前,还是徐采柳朝她伸出手,“书仪,不扶我一下吗”
从前徐采柳总这么叫她,直到后来疏远,徐采柳开始叫她童太太,像是用称呼在两人之间划了一道无法跨越的名叫疏远的银河。
邓书仪眼睛发热,深吸了口气走过去伸手扶住她,“欢迎回家。”
徐采柳和她相视一笑,十数年的“恩怨”仿佛在这一笑里尽数化解,变成淅沥温柔的细雨,拂面不寒。
童倦为了实施带顾松言寻找童年的事,特地做了个计划表。
绞尽脑汁想了想自己小时候都喜欢去什么地方玩儿,最后由于实在想不出来还把兰泽拎过来一起想。
他年龄正好,给了许多有效建议。
“哥哥,是打算带兰泽出去玩吗”
童倦睁眼说瞎话,“什么出去玩,这是哥哥的寒假作业,小朋友不能一天到晚想着玩,快去睡觉。”
第一站是游乐场,非常童趣又非常拥挤的地方。
快过年了,家长都带孩子来玩,也有不少情侣牵着手穿梭在人群中,被挤到了便暂时松开手,然后等人群过去了再握住。
两人并肩走着也被人潮往旁边挤了一些。
顾松言伸手揽了下童倦的肩膀,很快又松开,毕竟是在外面,虽然现在大家对于同性有些接受度了,但他还是想要注意一点。
谁知下一秒掌心就被人扣住了。
“别人家的男朋友都被牵住了,你怎么还不牵我的手,算啦,我主动好了,你家的小朋友也要有人牵着,不许弄丢啊。”
顾松言起初愣了下,随即紧紧扣住他的手指,十指相扣。
童倦能闹,指着棉花糖的摊位说“我想吃那个。”
买了一根在手上,童倦要抽手撕一点喂给顾松言,可他不肯撒手,疑惑看了下两人交握的手指,脸忽然红了下,“你松开我又不会丢。”
“不松。”
他好像真的从那个无所不能的大学霸,变成了一个会蛮不讲理的小朋友,童倦没法,便举着棉花糖让他咬一口,“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众生皆苦,你是草莓味,尝一尝,草莓味。”
顾松言张口咬了一点粉色的棉花糖,在童倦双眼发光的询问时轻轻点了下头,“众生皆苦,你甜。”
童倦耳热,“我又不是草莓味。”
两人继续往前走,有些旋转木马之类的不太适合两人玩,跳楼机过山车之类的太过刺激,童倦连坐车都晕也不太敢玩,但既然是为了给顾松言找童年,一咬牙拽着他上去了。
工作人员过来检查安全设施的时候,童倦小声问他“晕车的话玩这个会吐吗”
工作人员诚恳且肯定,“会。”
顾松言听见他说话,伸手要去解安全设施,“不玩这个了,在下面逛一逛也很好,走吧。”
童倦按住他的手死要面子,“别小看我啊,我是怕你吐。”
所有游客的安全设施都检查完,工作人员还特地跟童倦做了个手势祝好运,童倦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咬牙别过头。
过山车缓缓上升,童倦心说还挺平一个稳字还没想完列车猛地向下冲去,失重般的恐慌瞬间侵袭全身,一声尖叫被他死死咬在齿间。
不能叫,不能叫。
刚装的逼不能塌。
童倦咬着牙实在忍不住了,“艹啊啊啊顾松言救命啊”
手掌忽然被握住,温热干燥的触感瞬间将他包围,神奇地驱散了一些恐慌,仿佛列车同时慢了下来,他侧头去看,顾松言一直盯着他的脸,黑沉沉的眼睛里似乎酝着一句话。
“别怕。”
童倦心脏扑通一撞,耳边那些同乘者的尖叫似乎在一瞬间就被隔离开来,十数米的高空上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列车缓缓向上攀升,最后一个坡。
到达顶点时,童倦在有限可动的范围内,压抑住那股挤压在他心里会从过山车上摔落的恐惧,大着胆子侧身探头,在光天化日之下朝顾松言吻了过去。
顾松言瞬间瞪大眼眸,完全没想到他能这么大胆,平时亲他都会脸红,居然在这么多人面前都敢亲。
他们坐在第一排,身后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们接吻的瞬间,尖叫瞬间变为欢呼起哄,“哇”
“啊啊我说的没错吧他们果然是一对亲了亲了,太甜了吧,我的妈妈我拿不出手机,不然我就拍照了啊啊啊气死我了”
“我拍下来都能当屏保这角度绝了啊啊”
有几对小情侣还被感染了,羞涩几秒也亲了上去。
童倦被她们叫的有些害羞,红着脸坐直身子怎么都不再回头看顾松言,活像是这个吻是他先动的手,殊不知他比自己还要紧张,一直盯着他是因为他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
过山车停止,工作人员笑问童倦,“吐了吗”
童倦长舒一口气,把刚才装的逼一装到底,“怎么可能您这儿也就一般般吧,不太刺激,下次整个再刺激点儿的。”
其实他背上全是汗。
顾松言伸手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重新又牵上他的手往前走,看到一家装修不错的奶茶店便问他,“想不想喝点东西”
“想,但是不想走路了,累了。”童倦真的腿软,这特娘的过山车真的太可怕了,这是人类能设计出来的游玩项目
“那你坐这儿等我,我帮你买过来。”
“行。”
童倦坐在石凳上休息,拿出手机给过山车拍了张照,顺手发了个朋友圈。
有人管这种东西叫娱乐
很快秦英悟就回复倦哥你连坐个车都晕三晕四的人居然去玩过山车干啥啊就想不开,跟班长吵架了啊
柴意远靠刚才我家宝贝说她跟小姐妹看到你俩在过山车上接吻我还不信,属实会玩啊哥哥们鼓掌
刘眀意草草草,接吻接什么吻谁接吻我没有看到啊啊啊我亏掉一个亿
这帮人互相有好友,柴意远说的那句大家都能看到,很快起哄的就把他评论区装满了,有打听细节的,有看热闹起哄的,还有纯属没事儿干闲的蛋疼想磕糖的。
童倦正想着怎么回复,一抬头看到顾松言拿着两杯奶茶回来。
今天阳光并不太烈,在他头顶细细洒下一层金粉,额前落了一点头发,将冷漠的气质缓和了一些,缓步而来的身形修长挺拔已然有些男人的轮廓。
他在人群里逆行,带着一身的细碎光芒向自己走来,童倦好像一瞬间明白了喜欢这两个字的含义。
不是要陪他多久,或者怎样保护,抑或为了他做多少事。
而是要到他身边去,仅此而已。
童倦想,我要到他身边去。
他举起手机,对着顾松言拍了一张逆着光的照片,将他颀长身子定格,清俊相貌永远留存在这一刻,带着温柔和光一起。
童倦低头又发了一条朋友圈,配上了这张照片。
统一回复帅吧,我的。
柴意远做个人。
秦英悟做个人。
刘眀意不不不别听他们的,别做人千万不要做人倦哥妈妈爱你啊啊啊不要做人听话啊,去,现在扑上去给我亲班长,往死里亲,给我拍张照求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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