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诚跟在后面，看赵丽朝后山那边走去，眉头越发紧蹙。
“阿正哥！”
“阿丽！”
赵诚站在暗处，看两人抱在一起。
眉目沉冷。
有些怒赵丽不自爱，想到他从未给予过父爱，又没人真真正正对她好。
那徐正他倒是知道，后生是不错，就是家里穷的叮当响。
瘸腿爹、瞎子娘，后生再好没人扶持拉拔，又没有冲劲，等于无用。赵丽看男人的眼光还行，却没有看到家境上去。
贫贱夫妻百事哀，没有银子过日子，后期苦难多到她眼泪流干，后悔莫及。
赵诚找了个石头坐下。
听赵丽和徐正说起家里的事情，事无巨细，一一说给徐正听，最后问了句，“阿正哥，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好一会后，徐正才说道，“你想住你大伯家吗？”
“不想！”
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那就跟你爹说！”
“我不敢，他……”赵丽说着，微微一顿。
“他根本就不在意我这个女儿，也不想我在他跟前晃！”
爹不管她，以为给了银子，大房会对她好。
其实未必。
大房会以教她为由，让她做很多很多活。
爷奶什么性子，她知道。真要是好，这些年就不会一点都不管他们。
大伯什么都听爷奶的，大伯娘根本就坐不得主。
爹还是没能看清楚自己家人秉性。亦或者是看清楚了，却不愿意去深究，因为那是他的家人。而她……
一个不讨人喜欢的贱丫头罢了。
好一会后，徐正才说道，“阿丽，我去跟你爹提亲吧！”
“我家里什么情况你也知道，我……”
“当真？”赵丽欣喜问。
“嗯，你如果愿意，我找个机会去跟你爹提亲，只是我家穷，就怕你爹不会答应！”
“他会答应的，我们这三个女儿在他心里，不管是不是亲生，都是一种无形的侮辱，他管我们口吃，却从未给予过一丁点的疼爱。对他来说，我们去哪里都无所谓，只要不要在他跟前就好。亦或者他从未觉得我们是他亲生的女儿，我们的娘背着他跟人跑了，我们指不定就是野种，能给口饭吃，给件衣裳穿，对我们来说，就是天大的恩赐了。阿正哥，你不知道，被他放在心里的那个人，他是怎么待她的！”
赵丽说到这里，轻轻呼出一口气。
为了那个玖娘，她爹，宁愿花钱消灾，让爷奶、大伯、伯娘答应不会给人难看，不会欺辱，不会找茬。
威逼利诱，全部用到。
说她爹没有心的人一定是瞎了眼。只不过这心给了一个人而已。
“曾经我也期待过，他对我多一些温心，后来看明白，我也就不希冀了，只愿嫁人的时候，她能给点嫁妆，不要狠心把我卖掉!”
“阿丽……”徐正轻唤。
想要安慰，却不知道从何开始说起。
“我没事，都已经习惯了，阿正哥，你再等等，我那两个姐姐心思狠辣，又恶毒，满脑子算计。现在虽然回了她们姥爷家，但不会长久，她们肯定会回来的，我猜应该在三十那天回来。她们回来后，一定会惹事找茬，到时候惹恼了我爹，我爹肯定不会轻饶她们。恼怒她们的同时，也会迁怒我，你若是真愿意娶我，就在那个时候提出来，我爹一定会答应！”
赵丽一一跟徐正分析，抽丝剥茧，处处说到点上。
徐正应下，“好！”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才分别离开。
赵诚坐在石头上，想了好久。
赵丽有点说的对，三个女儿在他心里，就是一种无形的侮辱。
又觉得她们压根不是他的女儿，所以他亲近不起来。给口吃穿已经仁至义尽了。
那是二十岁前自己的想法。
简单又幼稚，可悲又可笑。
去了边疆回来，三个人都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他有心修复父女之间的亲情，她们谨慎戒备，小心思手段层出不穷，自私自利的样子有些可笑，却也让他明白，她们没有拿他当父亲，也没有跟他亲近的心思。
他没有任何失落的心情，也没有去争取，想着等她们长大了，给笔嫁妆嫁出去就是了。
简单直接又无情。
就是赵丽这番话，赵诚也没有难受，或者觉得难堪，反倒去深思起若是以后和玖娘有了孩子，要怎么去做一个父亲。
至于赵丽，她想要嫁给徐正，他成全她。想要点嫁妆，也给她。
能做的也就这些了，父爱……
赵诚觉得自己给不了。
也做不到全心全意为赵丽去打算、谋划，在他心里，或许还是有个疙瘩，虽然没有明，但一直存在。
这一辈子都无解。
赵诚回了大房。
第二天起来，赵诚不免多看了赵丽几眼。
赵丽被看的头皮发麻，抬眸时红着眼眶，小心翼翼又讨好的看着赵诚。
“……”
赵诚默。
他还真是小瞧了她。
不过赵蓉、赵月……
赵诚倒是想看看，是否正如赵丽所猜测，三十那天，两人会回来。
赵诚要忙的事情很多，去问村里人买下隔壁的地，除了修房子，他还想弄个果园，里面种满四季果子，那样子玖娘想吃什么果子家里都有，不用去外头买。
果林里还能养鸡，吃鸡蛋也不用买。
房子倒是不用特别大，但得有个院子，玖娘可以种花，后院有个菜园，如此也就可以了。
村子里或者附近村子有人卖田，也可以买几亩田回来。
早前家里分家，他没有分到田地，以前他无所谓。但娶玖娘后不能这样吊儿郎当了，田地不必太多，得有。
手里有银子，有田地，玖娘可能会更心安。只要心安了，日子渐渐也就顺起来。
赵诚买地很顺畅，因为他在原有的基础上，多给了二两银子。开亩山地才一两银子，多二两也就可以多开二亩山地，照料几年，那跟现在的地也没甚区别。
一算账，人家自然愿意买。
当天就坐赵诚马车去了镇上衙门修改地契。到了镇上发现赵诚跟衙门那些人熟稔的很，人家也肯给他面子，做事一点不拖拉，很快就把地契修改过户，赵诚给银子也很利索，还请他们去酒楼吃饭喝酒，再送回家里。
一道去地里把界线挖出来，看着那几亩连在一起的地，赵诚笑了起来。
又问村里人买柴，在灶房边堆了一排，小山那么高。
吴员外送了赵诚一套家具物件，不是什么好料子，但胜在齐全，跟乡下人家里的一样，不出挑，但实用。
赵诚亲自去了一趟吴家表示感谢。
惹得村里人议论纷纷，羡慕嫉妒的同时，还得笑着脸跟赵诚打好关系。
赵老爹、赵婆子也忙，一个去请亲戚初一来吃酒，一个忙着买鸡、鸭，赵强、赵原氏被使唤的团团转，家里几个孩子也没得闲，就是在镇上铁匠铺做学徒的赵旺也被喊了回来。
一家子虽然小心思挺多，但是做事还是很勤恳，跑腿也很勤快。
赵诚娶媳妇，初一正酒，三十这天就有人来大房帮忙，赵诚还在镇上等人送鱼过来。
他坐在镇门口，点了一盘花生米，一壶酒，小口小口抿着，面上都挂着笑。
一个算命的过来，在他身边位置坐下。
“？”
赵诚看了算命的一眼。
一把年纪，胡须头发都白光。
也没说话，拿了个杯子给他倒酒，又吆喝一声，“掌柜的，来两个小菜，我请这位先生喝一杯！”
“来了！”掌柜立即弄了两个小菜过来。
算命先生端了酒杯，跟赵诚碰了碰杯子。
一边喝酒一边吃菜。
酒么也就这样子，不算好，也不算难喝。
小菜花生米倒是不错。
酒足肚饱，算命先生放下筷子，砸吧着嘴问道，“看小哥面相，红鸾星动，是喜事将近呀！”
“被你猜着了，我明儿娶媳妇！”赵诚喜滋滋道。
算命先生抚着胡须，也跟着笑了起来，“小哥一定特喜欢那位姑娘！”
“那是，我放心尖尖上，能不喜欢！”赵诚直接承认。
这本来就是事实。
“只是，我再观小哥面相，你那心爱的姑娘，命中有一劫，这一劫乃生死劫，若能过去，定是富贵荣华，贵不可攀，若是过不去……”
“老人家！”赵诚脸色一沉。
“我好心请你吃酒，你这么说不太好吧！”
要不是明儿成亲，不好沾血，他定把这算命先生打一顿，让他知道世道险恶。
“不不不，正是因为你请我喝了酒，我才跟你这么说嘛，年轻人不要这么暴躁，性子要温和些，吓着我老人家了！”
赵诚冷冷一笑。
算命先生又道，“不若我送你个字如何？”
“……”赵诚不理。
算命先生用筷子沾了杯子里剩下的一点酒，在桌子上写下一个字，“诚！”
“小兄弟呐，记住今日接下来所有事情，务必做到这个字，诚！”算命先生说完，起身拿了东西离开。
赵诚看着桌子上的字。
他认得这个字。
诚，是他的名。
他并未在意，很快把算命先生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骆家村骆家。
玖娘把给赵诚做的衣裳全部叠好，和做的两双鞋子一起放到包袱里。
没日没夜熬了几天，玖娘觉得自己快要瞎了。
明日就是她出嫁之日，爹和阿奶商量不办酒，也不给她嫁妆。
家里现在很安静。
从那日过后，家里根本就不管她了，要去要留，要吃要喝，都没有人管她。
如果没有去县城发生的事情，她可能会逃走，但去了一次，她被吓到了。
若是死和失去清白、生不如死，做一个选择，她宁愿选择死。
起身的时候，玖娘觉得脑子嗡嗡嗡的响，头昏眼花。
好几日没有好好吃一顿，不是吃糕点，就是吃蜜饯，偶尔去灶房，但是骆陈氏把吃的都藏了起来，她没心思去找，就煮了点白水菜。
没日没夜的熬，又没能吃好，身体吃不消，玖娘知道，但她不在意。
她已经不想活了。
“有人在家吗？”门口传来询问声。
玖娘慢慢走出屋子，忽然接触到眼光，刺的玖娘眯了眼。
好一会才看清楚门口站着的老人。
胡须、头发都白了，好像是个算命先生。
“小姑娘，我有点渴，能不能问您讨碗水喝？”算命先生问。
“……”玖娘抿了抿唇，“你等一下！”
转身往灶房走去。
面色发白，身子单薄。
算命先生在门口掐了掐指，才微微笑着松了口气。
好在他没来迟。
玖娘拿了碗，进了自己屋子，从茶壶里倒了一碗凉水，端出去递给算命先生。
“多谢！”
算命先生接过，大口大口喝着。
玖娘抿了抿唇。
若是早前来，她肯定是给一碗热水，或者是一碗茶，但这几天她没心思，自己喝的水都是早上烧了，喝一天。
“多谢姑娘！”
玖娘接了碗。
算命先生又问道，“我还有些饿，不知道姑娘能不能给口吃的？”
“……”
玖娘沉默片刻，“嗯，我这里还有些糕点、蜜饯，都给你吧！”
她已经不想吃了。
能给他人果腹，也是好的。
玖娘转身回屋子，把糕点、蜜饯都装那个好看的篮子里，拎出来递给算命先生。
“这，不若我给姑娘算个命，或者解个字？”算命先生道。
“……”
玖娘一愣。
“先生识得字？”玖娘问，眼睛里稍微有了些光彩。
“认得几个！”算命先生谦虚道。
“……”玖娘抿了抿存，“那能不能麻烦先生帮我看样东西！”
“乐意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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