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聊聊吧。”安室透平静地说。
此时他已经收到了园子传来的图片邮件……他的目光是我看不懂的复杂。
我坐立不安地绞着手指,尴尬地开口:“那个……当初那通电话,是我让唯哥哥代替你打给我的老师的,是我拜托他瞒着你的,不是他的错,你不要怪他……”
他没什么表情地注视我,从他平静的目光中我看不出喜怒:“你想说的是这个?”
我低下头不敢看他:“……还有,我不该这样子暴露你的身份,对不起……”
“组织的调查还不至于查到一个小孩子写的作业上,当初景不是也没有说你什么么,你这点程度的淘气还不至于对我造成困扰。”安室透说,“我并没有为此生气。”
那,不是责怪的话,他想谈啥……
我茫然地看向他。
他叹了口气:“其实,那段时间,我一直以为,你已经讨厌我了。”
我一愣,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我为什么要讨厌你?”
“我当时对你并不好啊。”安室透说,“明明说好做你的父亲,我却并没有怎么关心你,完全没做到一个父亲该做的事,尽一个父亲该尽的责任。除此之外,我还给你挖坑,怀疑你,逼问你,欺骗你,不是么?被这么对待了,要说不觉得反感才会奇怪的吧……”
我震惊地打断他:“等等等等,有这回事吗?”
安室透讶异地眨了一下眼睛。
我开始努力回忆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我们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总之——”什么新内容都没回想起来的我清了清嗓子,严肃地声明,“我绝对不会讨厌你。”
他挑起眉:“哦?无论我对你做什么事吗?”
“……什么意思……”
“比如说,假如两年前那场摊牌后,我就把你送走,让你在组织覆灭之前都不许回来。”他认真地注视着我,“——难道你也不会讨厌我么?”
我的手紧了紧:“……不会……我能,理解的。”
“……又是这种眼神。”大手落在了我的头上,他叹息着说,“果然,你虽然喊我爸爸,但其实并没有把我当做你的父亲吧?”
“你不会依赖我,不会想要对我撒娇,不会希望我参与你的成长,不会在我伤害你的时候对我愤怒,不会不能接受我对你的抛弃,你对我,从来都没有一个孩子对父亲的要求……那么对于你来说,我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呢?——对你来说,我是谁?”
我下意识地张嘴想一一反驳,却突然发现,我无法反驳最关键的那一句。
——“你没有把我当做你的父亲。”
他是对的……一直以来,我在心里,从来都是称呼他为安室透,而非爸爸。
可是为什么这都能被他发现啊!怎么玩啊这个男人也太敏锐了吧!什么心事都藏不住的吗安室透好恐怖啊!可恶!我是不是已经,伤到他了啊……
那么对于我来说……安室透是谁?
我还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我还记得初见那天,我对他说了“我什么都没有,你给了我一个父亲”之类的话,大概多少打动了他吧。
然而那其实,只是我卑劣地见风使舵试图讨好他,所撒下的谎言。
就算他总是把我当成小孩,我也总是和孩子们混在一起做孩子做的事,但我自己心里还是清楚的。
虽然智商方面我大概开高达都追不上他,但我的心理年龄,应该还是和他差不多大的。
所以,虽然我喊他“爸爸”,但那也只是习惯性的称呼罢了,其实我从来都没有把安室透与他的同窗们当做是我的长辈……即使我目前确实,只能仰赖他而活。
那么,是同伴么……拉倒吧我这么菜,十个我都不够格。
那是同居人?——不不不这也太生疏了。
包养关系?好像扯歪了又好像没有什么错……不是,我都在想什么啊……
我天马行空地思考了很久,才斟酌着轻声开口:“你说得对……我确实,一直以来都没有把你当做我的父亲。我对你的‘爸爸’的叫法,确实……名不副实。”
他安静地听着,眸光暗淡了不少。
不是在园子她们面前为了博同情装出来的那种,虽然很真实不过确实是假像的失落,此刻他是真心实意地在失落着……相处了快三年,他的这点情绪变化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所以我明确地认识到。我伤害到他了。
我的心也跟着疼了起来,愧疚感翻江倒海地扑面而来,几乎要把我淹没。
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安室透对于我来说,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你是我的信仰!”我几乎是喊了出来。
“你们都是。是我每年生日,每个节日,每一次看到流星,每一个能许愿的时刻,都会向神明祈愿庇佑的对象。”
“对不起,我没能把你当做我的父亲,可那是我自己的问题,是因为我的认知在告诉我其实我和你差不多大,我的本能无法认同你是我的长辈,那不是因为你不好——你一直都是,我最喜欢的,最重要的人。”
我越说越慌,越说越语无伦次。
“我确实在依赖着你啊,不撒娇是因为,能够呆在你的身边这样就已经足够满足了,我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我有已经成熟的心智,确实不需要像小孩子那样的那么多的呵护和关爱。我并没有不希望你参与我的人生,没邀请你参加我的那些学园活动是因为我认为你这么忙,比起陪伴我,我更希望你能在你宝贵的休息时间里好好地休息……我当时确实有愤怒的,只是很快就消气了而已……如果你不要我了,我会很难过很难过很难过的,我说我能理解,也是因为,万一你真的要那么做,我不想让你为难……”
我望进他柔软的紫灰色的瞳孔里,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只是急得想哭。
“所以,总之,都是我不好,你不要难过,我不想你难过……”
他拉着我刚才拽住他的手,把我带进了他的怀里。
“已经足够了,不用说了。”他伏在我的耳边低语,“小瑠璃,你这是在犯规啊……”
耳尖有点麻痒,我一时没听懂他的情绪,懵懂地“嗯?”了一声。
他却没有再解释了。
他的怀抱和诸伏景光的不太一样,他抱得更紧,更加强势,带着侵略性,他身上有阳光的味道,不容置疑地钻进我的每一个毛孔。
我听到了他心跳的声音。
震耳欲聋,比世间万物的声音都要动听。
帝丹中学的文化祭那天,是个樱花飞舞的大晴天,早春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我们的身上,孩子们热热闹闹地沿着校道摆了两排摊,大家的脸上都挂着愉快的笑容,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安室透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心情很好地对我感慨:“好怀念啊,这个地方。”
我喝着从自己班里的摊位顺来的味道很普通的珍珠奶茶,歪头看他:“难道爸爸以前也是帝丹的?”
“对啊。”他笑眯眯地一边四下打量热情洋溢的孩子们一边回答我,“我和景,就是在你现在的年纪,在这所学校认识的呢。”
“哇,真好,那一定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吧?”
“嗯,真的很多呢。”他的目光带着怀念,嘴角挂着发自内心的快乐笑容,“总感觉很多事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但是其实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啊……这么说来,应该马上就要到开启我们这届的时间胶囊的时候了。可惜我和景的身份特殊,大概参加不了那次约定的同学会了——不过,那种小事,也没关系就是了。”
虽然说着有些丧气的话,他的语气里却还是满溢着快乐。
是因为现在的他回想自己和诸伏景光的过去,是单纯的在怀念着,在幸福着。
这样可真好。
我看着他好看的笑容,也忍不住跟着他开心。
我顺着他的话提问:“时间胶囊?”
“对啊,帝丹每一届国三的孩子都会写的,给十年后的自己的信,分成一个个班级存放在学校的时间胶囊档案室里,约定十年后,大家25岁再聚首时,一同开启。”
哇哦,日本的学校真浪漫啊。
我灵机一动:“那我们现在去拿出来吧!你和唯哥哥的信!”
安室透惊讶地看向我。
我越想越觉得可行:“反正你们约定打开胶囊的时间也快到了吧?虽然你和唯哥哥暂时没办法见到老同学,但是你可以趁现在去拿回你们的给自己的信呀!你还能顺便帮唯哥哥的也拿了,之后作为惊喜送给他呢,多棒!”
“喔,有道理。”安室透脚步一转,向教学楼迈去,“好,走。”
我屁颠屁颠地跟上,有种做坏事的兴奋感。
事情顺利地吓人,大家都在忙文化祭的当下,档案室那边根本没人光顾。而不管是档案室的锁还是里面存放孩子们的信的隔间小锁,对安室透来说都不在话下。
我羡慕地看着他熟练地用钢丝撬锁的样子:“我也想学。”
“可以啊,回头我教你。”他答应地很爽快。
我开心地原地蹦了蹦:“真的吗!太好啦!说好咯!”
他失笑着拍了拍我的头。
我们先翻到了诸伏景光的信。
信封上的字体工整秀丽,上面写着“给十年后的我——诸伏景光”,安室透的目光很柔软,他打量了这个信封半晌,最后放到我手上。
“可以拜托你交给他吗,小瑠璃?”
突然被托付重任的我慎重地接下这个任务,严肃地回答:“没问题!”
我们翻到了“给十年后的降谷零”的信后,安室透就把一切复原,带着我离开了这个仿佛停滞了时间的档案室。
找了棵四下无人的樱花树,我们倚着树干坐下,安室透展开了给自己的信。
在我刚抓住一片空中的花瓣的时候,他已经读完了信,带着笑意看向我,眉眼如画。
我好奇地回视他:“信里写了什么?有可以告诉我的部分吗?”
他手一伸,直接把信递给了我。
——十年后的我:
你肯定不会让我失望的,因为我对自己有信心。
25岁的你,能否也对35岁的自己说出同样的这句话?
降谷零
噗。
“嗯,有点短呢。”我忍着笑评价。
“还中二又臭屁。”他抨击起过去的自己毫不留情。
我们一起笑开了。
安室透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对着空气唰唰唰地耍了一套帅气的拳术。
手伸到我面前,掌心静静地躺着五片樱花瓣。
“许个什么愿?”他问我。
哎哟,实现愿望的魔法花瓣的传说吗?他还有这种少女心?
我笑着捧起他的手,虔诚地闭上眼:“那就愿你们,此生到老,喜乐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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