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
我边喊边挣扎。
园子用力拽着我的胳膊，跟我一同表演了一出当众拔河：“你人都来到这里了！你今天——必须去——！”
我嗷地一嗓子哭出声：“臭园子！大骗子！！”
园子完全不为所动，嘴角还浮现出了一丝无情的冷笑。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啊！
为什么我那么轻信，园子在电话里一说“小兰受伤住院了”，我就立刻毫不怀疑地赶来了医院！
为什么我这么迟钝，直到推开了病房的门看到里头病床上的朱蒂老师和坐在病床前的健康的小兰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被我发小骗了！
为什么我的体力这么差，就连不是运动系的园子要追上突然逃跑的我，也只需要一个医院走廊的拐角！
在昨晚才见到过朱蒂老师，我还当着她的面救走了她的杀父仇人的情况下！谁还有脸再见她啦！！
“所以说——老师都跟我们解释过了！她贴在镜子后面的照片，只是因为她作为美国人喜欢在家里挂亲友的照片的习惯！”园子很愤怒，“老师也亲口承认了！你的照片那么多是因为她很喜欢你，想和你做朋友！所以你说的老师讨厌你的那个可笑的理由已经不成立了！你也亲口承认过你很喜欢她的吧！那你为什么还不愿意和她相处啊！老师现在可是受了枪伤，你连看望问候她一下都不愿意吗！”
可她说的那些是在驴你啊我的小园子！就像你刚才驴我那样！！
她才不会想见到我啊！！
你为什么不明白！！
啊啊啊，谁来救救我，西湖的水我的泪……
“呜…………”
园子一愣，终于泄了力：“喂，你真哭了……？”
我一个后仰，一屁股跌坐在了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的瓷砖地板上。
“园子是大坏蛋……”
啊，不是的。
她们都是好人，我才是大坏蛋。
我这样的大坏蛋，哪有资格再出现在她的面前，碍她的眼……
“对不起……”园子满脸愧疚地蹲了在了我面前，放轻了嗓音，“我以为你不见她只是因为害羞，我……我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大……你和朱蒂老师之间是发生过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我其实只是想帮你和老师建立起友谊……”
多好的小姑娘啊。
明明做了错事的人，该愧疚的人，都是我。
明明全都是我的错……
“嗯……我知道……不是园子的错，是我不好……”我挣扎着从冰凉的瓷砖地上爬起来，“谢谢你这样子为我着想努力，只是，是我自己的问题，所以请别再这样了……我先回去了，就麻烦你帮我把我的问候……算了，对不起……”
她愣愣地看着我，干净的眸光里写满了担忧和困惑。
一位西方面孔的老先生站定在了我们的面前。
“请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他用带着浓烈的英语口音的蹩脚日语笑眯眯地问我们，“你们也是来看望我的朋友朱蒂的吗？你们是她的学生吧？你们这是吵架了吗？”
我从混沌的大脑里的模糊的记忆中勉强找到了他的信息，詹姆斯·布莱克，赤井和朱蒂他们在FBI的上司。
我揉着眼睛擦着丢人的眼泪水低下头，往园子身后躲了躲。
园子犹豫着开口：“我们是……”
“我知道了，你们是找不到朱蒂的病房了对不对？”他笑呵呵地打断了园子，指了指不远处的那扇房门，口气带着些难以察觉但不容置疑的强硬，“她的病房就是那间哦，那我们一起进去吧？”
园子忧心忡忡地回头看我。
而我已经无力拒绝了。
这是报应吗，因为我做了错误的事，所以我必须要去面对我愧对的人们，是这样吗？
当安室透也同样不得不做出错误的事情的时候，他是否也是这么难受的呢……
不……应该只是我的内心太过软弱了吧……
“你们刚才在外面，动静闹得很大哦，我和朱蒂老师在病房里都听得一清二楚哎。”小兰跟园子咬耳朵，“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把瑠璃惹哭了？”
“我要是能知道原因我也不至于惹哭她啊……”园子皱着小脸，压低声音回答她。
当然她们自以为小声的谈话，其实全病房的人都听到了。
我哪都不敢瞟，眼观鼻鼻观心地垂着脑袋，因为脑子太乱，我甚至放弃了思考地任思绪飘远。
嗯……中午煮的米饭还有剩很多，晚饭可以买点生鱼回家做寿司……
“小兰同学和园子同学，谢谢你们把瑠璃同学带到这里来。”朱蒂老师愉快的嗓音朦朦胧胧地飘在空气中，“我和瑠璃同学之间可能有点误会要解开，可以让我们单独谈谈吗？”
安室透现在大概在组织的诊所看望贝尔摩德吧，可恶，我也想去……
“……可以吗，朱蒂老师？”
今天天气真好呢，气温适宜，阳光温暖，还听得到窗外有小鸟在鸣叫……
“放心吧，没问题的！”
想喝巧克力奶……或者巧克力奶茶也可以……
“那就拜托你啦，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老师再见！”
“好，谢谢你们，拜拜~”
……咦？
房门关上的声音让我回过了神。
我猛抬起头。
朱蒂老师在认真地打量着我，我的两个好姐妹和布莱克老先生都不见了踪影。
我茫然地对视上了朱蒂老师看似平静实则深不见底的目光，汗毛倒竖的同时，我猛地站起了身。
“对不起！！”
我身体快过意识地对她做了个大弧度的深鞠躬。
“为什么道歉？”朱蒂老师的语调很平静，“就算昨天重来一次，你也会做出同样的举动吧？既然没有为你的选择而后悔，那为什么要道歉呢？”
“我确实没有后悔……也没有奢望能得到老师你和FBI的大家的原谅。”我把头埋得很低，“只是，但是，我觉得，我应该要道歉的……”
“是么？这么说的话，你这样做，只是为了减轻你内心的负罪感么？”她似乎轻笑了一下，“那么，你的负罪感减轻了吗？”
我抿了抿唇，轻声回答她：“……没有。”
朱蒂老师叹息了一声：“傻女孩，你只是做了你的立场该做的事，我也做了我的立场该做的事。而你的道歉，既然它无法减轻你的负罪感，那么它于你于我，就都没有任何意义，当然也不会改变任何事——所以把你毫无意义的道歉收回去吧，以后道歉之前，先搞清楚自己道歉的目的吧。”
道歉的意义与目的吗？……这好像是我从未思考过的事。
我茫然而困惑地抬起头，看到她浮于唇边不达眼底的微笑。
“因为想要道歉，所以就道歉了……这样子，是不行的吗？”我小声说，“要说目的的话……大概，是希望老师能因此好受一点吧……”
虽然这应该只是我在异想天开，或者自以为是地自我满足……
朱蒂老师愣了愣。
然后她苦笑了一声，嘀咕了一句：“看来我果然无法讨厌你啊，瑠璃同学。”
“…………请讨厌我吧。”
我垂下了头。
虽然我，很喜欢她。
“我的立场，就是组织成员波本的立场。虽然我会努力保证我身边的大家的安全，但我……确实也算是，组织里的一员，也算是，坏人的同伙……”我看着自己用力绞成一团的手指，“所以，请您，坚守好您心中的正义吧……”
我多喜欢他们因为守护着正义，信仰着正义，而闪闪发光的样子。
无论是侦探、警察、公安还是FBI。
“对不起，我打扰您养伤了。”我站起了身，做了个深呼吸，最后对她弯了弯腰，“碍眼的人这就告辞啦，衷心祝愿您能早日康复。”
“等一下。”她拧起了眉，“瑠璃同学，你真的不能接受我们的证人保护计划吗？趁你还没有、还没有……”
……还没有确实的被拖入犯罪的地狱，犯下最严重的罪行吗？
我眨了一下眼睛：“谢谢你，朱蒂老师。不过我的答复是不会变的，对不起啦。”
那么在地狱里挣扎着的贝尔摩德，是不是就不值得去拯救了呢？
不过，大概就连安室透，都没想过要拯救她吧……
安室透的立场毕竟是守护这个国家，对他而言，贝尔摩德当然也是他需要除掉的害兽之一。
那个人是杀人不眨眼的千面魔女，没有人见识过她隐藏在那攻击性十足的摄人美貌下的细致和温柔，没有人看到背负重罪的她其实也在等待天使等待光，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有人在意她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她在渴望什么，又哪有人能向她伸出手。
所以果然还是我的想法太任性了吗……
医院的门口，出乎我意料的停着一辆白色的马自达。
我刚犹疑着停下脚步，安室透已经摇下了冲我这边的车窗。
“上车。”他说。
我关上了副驾驶座的车门，转头看他：“……你不生我的气了吗？”
“生气啊。”他也扭过头来，神情温柔地注视我，无奈地叹息道，“可谁让你去见FBI了呢，这次的会面很不愉快吧？安慰失落的女朋友，当然比跟女朋友生气更重要。”
我拉开副驾驶储物箱的手一顿：“诶？你怎么知道？”
“从你告诉我，园子跟你说小兰受伤了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也就你这小笨蛋看不出来这么简单的骗局吧？”他把手伸了过来，一边嘀咕着“你的头发怎么弄得这么乱”一边熟练地帮我理顺。
“唔……有吗？”碎发蹭在颊边有点痒，我抬手挠了挠脸，从储物箱内掏出了一盒巧克力奶。
拨弄我头发的大手，轻轻地停留在了我的发顶，没有拿开。
我猛吸了一大口巧克力奶，感受着过甜的牛奶盈满口腔，才觉得自己回了一点血。
巧克力味儿的甜牛奶，真是世界的正义啊——
我歪过头，冲安室透笑了起来：“零，来玩猜谜游戏吗？”
“好啊，今天猜什么？”
“猜对方刚才在想什么。”我煞有介事地一拍大腿，“1号选手按下了抢答键！”
安室透很上道地接戏：“1号选手请回答。”
“嗯！1号选手认为，刚才2号选手在想的内容大概是——‘如果我当初没有自私地把她带在身边，她就不用承受如今的这些痛苦与压力了。’”我笑嘻嘻地凑到安室透面前，“1号选手猜对了吗？”
安室透愣了愣，然后弯出一抹苦笑：“真是的……输给你了，1号选手真厉害。”
“呜哇，今天这么轻易就认输了吗！”我夸张地睁大眼，把手里喝剩一半的牛奶怼到他面前，“喏，给你喝。”
安室透茫然地接过：“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看上去好苦呀。”我笑眯着眼说，“我建议你吃点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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