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说的所有话都是骗你的。”
姜恬愣了愣,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什么是骗她的?
刚才还情真意切地厌倦医院、希望活着、憧憬未来呢,怎么突然就成骗了?
少年说的太多,她一时分辨不了到底他哪句话是骗人。
不良少年蹲在地上摸索着,找到之前掉了的打火机,“嚓”地打出小火苗,用手笼着火点燃了烟。
姜恬在火光亮起来的时候短暂地看到了少年高挺的鼻梁以及垂着的眉眼,看不太清,只觉得他眼睛深邃,应该是个挺帅的人。
“我刚才说的所有话都是现编的,不过呢,你去ICU或者重症监护室里瞧一圈就知道了,没活够的大有人在,年纪轻轻没什么过不去的,向前走,走得快一些,那些你以为不过的过去,就会被你甩开了埋在时光深处,再老成一坨化石。” 少年语气突然正经了些,叼着烟起身,靠在天台防护栏上,掀起眼皮看她,“你挺冲动的,说跳就跳?”
“没有人希望我活着。”姜恬冷静地陈述着。
“啧。”少年冲着她呼出一口烟,语气严肃,“我希望啊,你也希望的话,这就两个了,以后还会有更多,要给自己遇见的机会,不要没等到最后就提前结局,耐心点。”
姜恬被他说得有点愣住。
“再说了,他们不希望你就不活了?这么听话?”少年说。
夜风吹过,香烟的味道弥漫在冷空气里,这位叼着烟的少年正经不过三秒,自己说着说着又笑了:“傻愣着干嘛呢,走了,这破地儿冻死人了。”
说完少年猝然结束对话,看样子是准备走了。
姜恬蹙眉,提出疑惑:“那你身上的消毒水味是哪来的?”
“啊,这个啊,打了一架去医院做了个伤口消毒。”他大笑,把打火机丢给她,“赶紧回家睡觉吧妹妹,路过药店买点药备着,在这吹了一夜风,明儿估么着要感冒。”
“你呢?你去哪?”姜恬忽略掉他对她的称呼,问道。
少年背对着她摆了摆手,动作舒展利落,指间夹着的烟蒂闪过一点猩红的火光,高高的身影踏进楼梯口的阴影处,笑道:“去天堂。”
姜恬当时一直处于震惊的状态,在一个正准备自杀的深夜,突然冒出个人把你拦住了,跟你说了一堆让你同情的话,在你的同情心达到巅峰并且早把要自杀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的时候……
这人顽劣一笑,告诉你,嘿嘿,信了吧,我都是骗你的哦。
完事还说什么要去天堂?
姜恬心里燃起熊熊怒火,少年已经走进黑暗里看不到身影了,她憋了半天终于骂了一句:“你去个屁的天堂!骗子!你这种人是要下18层地狱的!”
连这个“屁”字都是刚才听少年说话时学的,第一次运用,喊得很没有威慑力。
下楼的人被骂了一句心情还不错,居然还唱起了歌:“那一刻暖阳黯淡无光,只有你眸间春色三两,大片盛开的是罂粟而不是海棠,哦天堂失火……”
对,天堂失火,烧死你!姜恬气急败坏地想。
后面的歌声被晚风吹散,姜恬并没听清。
第二天,姜恬果然被那个骗子少年预言中了,真的因为站在顶楼吹了一夜风生了场病,喷嚏打得震天响,鼻涕眼泪流个不停,因为嗅觉失真,连调香的工作都不得不停下来。
那会儿她还不是首席调香师,只是进了国际品牌的调香团队,还没研究出拿得出手的作品,严格来说连调香师都不算,重复的工作只有分析原料和仿香。
一病病了好几天,终于退烧时姜恬又有点迷茫。
那天在顶楼,那个少年真的出现过吗?
还是她自己到底没有勇气跳楼,临阵退缩,所以才臆想出这么个人?
姜恬对少年最后唱的那首歌记忆犹新,在网上搜了很多次歌词,一无所获。一开始她是疑心自己听错了,日子一久姜恬也有点记不清,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那个少年真实存在过。
也许只是她的幻觉。
但那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夜晚到底给姜恬的生活增加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她开始对生活有所期待。
第一个期待就是希望自己能调出一支堕天使一样的香水,纪念那个不知真假的夜晚和少年。
更隐秘的期待是,希望与他重逢。
日子忙忙碌碌地过着,直到有一天,姜恬在出租车上突然听到跟那天晚上相同的调子,那个谎话连篇的家伙摇身一变,成了火遍全国的歌手。
也是那天,姜恬知道了他的名字,魏醇。
姜恬举着热饮坐在24小时便利店窗边的椅子上,看着窗外偶尔走过的行人,像是坐上时空机漫步回了18岁那年的顶楼,魏醇当年说过的话又细细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便利店里放的是Eason的《好久不见》,慢悠悠的节奏缓缓流淌:“你会不会突然的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
不知道是那栋办公楼哪一层的公司终于下班了,一群穿着西装皮鞋的男男女女走过窗边,一个个步履匆匆。
没有人是魏醇。
姜恬把喝空的热饮杯丢进垃圾桶里,她心里从来不觉得自己是魏醇的粉丝,第一次在出租车上听到魏醇被录制得温柔的嗓音时,她先是惊讶,随后暗自笑了。
熟稔地想,这人可真能装。
姜恬比粉丝知道更多魏醇的秘密,她知道魏醇不像网上猜测得那么温润如玉,也知道魏醇是位个子很高的少年,知道他会说脏话会抽烟会打架,也知道他满嘴跑火车一点也不正经。
知道他很善良,是个愿意拯救叛逆少女的天使。
虽然这位天使,是黑心的。
便利店面积很大,姜恬拎着购物篮在货架间穿梭买了一堆吃的用的,路过生鲜柜,看见放在保鲜盒里红得鲜亮的西红柿,她蓦地想到住在她楼上那位房东对她的西红柿面的夸赞。
干脆拿了两盒西红柿,一起结账。
本来是准备着偶尔跟房东一起煮个面吃的,但房东从那天晚上之后一直没出现过,倒是lune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养不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黏在她身边连院子都不去,立志要做一只小家猫。
一直到房东出去的第三天,姜恬煮了一次西红柿面,想了想给房东发了个信息:
【我准备煮西红柿面吃,你要回来一起吗?】
房东很酷,并没有回复。
这几天姜恬很忙,忙着用之前在房东身上找到的灵感去调配香水比例,广藿香跟玫瑰草怎么搭都觉得味道不太理想,而且感觉也不太对,跟爱情似乎有点出入。
也许是基佬的爱情比较特别吧。
姜恬忙着的时候lune黏人地围在她身边,扬着柿饼脸。
姜恬煮西红柿面的锅子还泡在水池里,她已经一头扎进工作里去了,这一忙就到了夜里11点多,一道车灯闪过,姜恬条件反射地向落地窗看去,正好看见房东那辆纯黑色的保时捷停在花园外面。
但从车上下来的并不是房东,一个穿着西装的瘦高男人下了车,拉开后座的车门弯腰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有些头疼似的扯了扯领带,再次弯腰探进车后,把房东扶了出来。
房东脚步虚浮,站都站不稳。
姜恬看着落地窗外面的房东和扶着他的陌生男人,脑子里突然闪出房东三天前走时候说的话。
“No,去工作。”
这房东不会是去夜店当陪酒少爷,然后因为相貌太过于出色又被强迫当了个鸭吧?一副身体被掏空的样子。
姜恬在心里吐槽完才开始担心。
毕竟他是个失恋的人,去夜店如果是买醉更容易出问题。
姜恬蹙眉,警惕地看着窗外扶着房东的西服男人,房东不知道说了什么,那男人很愤怒,突然揪住了房东的衣领,吼了一句什么。
姜恬噌地站起来,一刻都没有犹豫地往外跑。Lune扬着尾巴也跟着她一起跑。
路过客厅姜恬顺手拎起了戳在牛皮纸袋子里的法棍面包,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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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聿从小跟魏醇一起长大的,看见魏醇这副烂醉的样子又心塞又生气,这活祖宗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
现在居然还跟他说什么“是我的错,是因为我,他才会走”。
“那不是你的错!你根本就没有错!叔叔阿姨也只是一时冲动才说了那样的话,你能不能不要再这么折磨自己了!”楚聿揪着魏醇的衣领,吼道,“别他妈再作死了行不行!你看看你现在颓废成什么样?江樾如果在,会愿意看到你这个鬼样子吗?你这样连女朋友都找不到!”
魏醇动了动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
楚聿顿时气得想打人,他看出来了,魏醇那个笑容的意思是:可是江樾不在了,没有如果。
意识到身后有声音脚步声,楚聿咬着牙偏过头,意外地看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美女和一只猫从院子里跑出来,他有一瞬间的愣神,疑心自己搞错别墅号走错了。
但还没等楚聿愣完,一人一猫拦在了他面前,冒着麦香的法棍面包指到他鼻尖下,穿着白大褂的美女冷着脸说:“放开他。”
跟出来的那只长着柿饼脸的猫也呲着牙,奶凶:“喵!”
楚聿受到了惊吓,连忙松开揪着魏醇领子的手,看了眼喝得神志不清的魏醇,心想,这个逼什么时候有了这么漂亮的女朋友,还养了猫!
魏醇没走出来个屁,需要担心个屁,找不到女朋友个屁。
姜恬担忧地看了眼房东,小声问:“喂,你怎么样?没事儿吧?”
房东眯缝着一双眸子紧盯着她,像是努力在分辨她是谁,漆黑的瞳孔里起了一团深雾,没说话也没动。
他看了半晌,悠地弯起嘴角吐出几个字:“哦,姜恬恬。”
姜恬握着法棍的手指紧了一瞬,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像是心脏被lune用肉垫按了一下。
姜恬正跟房东对视着,那个穿西服的人却突然翻脸了,直接推了房东一把,嘟囔着:“我在这当什么千瓦灯,我撤了!”
姜恬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看着房东踉跄了一步向自己栽倒过来,她条件反射地张开双臂抱住他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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