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恬把站在椅背上撒娇的小柿饼lune抱进怀里,再抬眼,发现睡了一整天的房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随意地把那双看着挺贵的鞋踩成拖鞋坐在床边,胳膊搭在膝盖上,正看着她。
姜恬放下手里的试香纸,松了口气:“你可终于醒了。”
再不醒我都要打120了。
“嗯,给你添麻烦了,谢谢。”房东客套了一句。
可能这人本来的性格并不会这么客气,反正姜恬听他说谢谢这词的时候挺别扭的。
房东客套完,起身从衣柜里抽出一套干净的衣服,弯腰,背部弓出一道性感的曲线,指尖搭在衣柜下面的抽屉把手上,动作一顿,扭回头看着姜恬,没动。
姜恬正用触控笔往平板电脑上记着刚才做的原料比例,感受到房东的目光,短暂地迷茫了一下,随后了然地指了指被她挪到门口的桌子,解释道:“我看你醉得挺严重的,有点担心,自作主张搬到楼上来工作了,是不是打扰到你了?我这就把这堆东西搬走。”
话是这么说,但她连动都没动一下。
房东眉梢微扬,拉开抽屉:“没有赶你走的意思,你继续忙,我先去洗个澡,出来再说。”
说完,这人利落地在抽屉里翻出一条黑色内裤。
哦,纯黑色。
姜恬瞬间低下头去,在平板电脑上写了半天,一直到浴室传来关门的声音,她才停下笔,把刚才写的东西一点一点删掉。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写的什么玩意。
你有什么可尴尬的啊姜恬,人家性取向是男人,对你来说这个帅哥房东就是个小姐妹一般的存在啊。
所以,看了一眼小姐妹的内裤怎么了?
完全没问题啊!
她就算现在推开浴室门去看一眼房东洗澡都没什么问……那还是有问题的。
手里的触控笔轻轻往桌上一丢,姜恬□□着趴在她腿上的lune,脚踩着桌腿抓稳桌子向后斜了斜椅子,做了个只有一个椅子腿着地的高危动作,偏头看了眼关着的浴室门。
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像下雨了似的,姜恬收回视线,把椅子落回地面,确定屋子里只剩lune一个活物,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搬到楼上调香并不是担心房东的醉酒,喝个酒确实没什么可担心的,只要酒精不过敏、喝再多顶多喝个胃穿孔直接就去医院了,死不了。
姜恬担心的是他那个空旷的眼神,看着就像是不打算活了似的。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姜恬摘掉耳机放在桌子上,用记成分和数据分散自己心里那点郁闷,房东说的那句“出来再说”她不知道是要说些什么,但她也确实不太想现在把这些东西都搬下去。
情绪是会传染的,快乐会,烦闷也会。
窥到房东的情绪之后姜恬藏在心底那些积郁总有点要冒头发芽的架势,忙着调香也许能把这点苗头压下去,也仍然不想一个人呆着。
她用滴管点在试香卡上,小心地把苏晚舟送来那个薄薄的小容器往桌子里面推了推,免得lune打翻掉,姜恬甩着试香卡,把香水前调的感觉记下来。
正专注着,一道阴影挡住了光线,房东带着沐浴露的清新和刚洗过澡的潮湿气息站在桌边,脖子上搭着条毛巾,饶有兴趣地看了她桌上的东西一眼:“做香水?”
“嗯,我是调香师。”姜恬偏过头,跟他对视。
这人看上去挺精神的,哪有半点活不下去的样子?
姜恬觉得那点“人家不想活了”的判断可能是她的错觉。
“调香师。”房东把这三个字吐得慢条斯理,底蕴里带着点醉酒后的那种低音质感,他说完自己悠地笑了,“这职业听起来挺浪漫啊。”
姜恬桌上不光摆着瓶瓶罐罐,还有被扯了几片花瓣的鲜花,火红的保加利亚玫瑰和金橘色的无名裘德月季躺在精油瓶边,冷不丁看过去还真是挺浪漫的。
不过当事人姜小姐皱了皱鼻子,摘掉一次性手套,笑着吐槽自己的工作:“365天里360天都在重复同一件事,红玫瑰都会变成蚊子血,浪漫也就廉价了。”
房东拉了张椅子坐到离她不到半米的地方,胳膊搭在桌边:“你们调香师都这个打扮?我刚醒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被送到倒卖器官的黑诊所了。”
姜恬被他的形容说得一笑,兴致勃勃地给人介绍:“你知道汉尼拔吗?就是《少年汉尼拔》那个电影,我超喜欢他。”
房东摇头。
“汉尼拔是学医的,我对那种绅士又疯狂的反派简直没有抵抗力,调香的时候就喜欢用医用工具。”姜恬兴奋地说,“你看这个玻璃注射器,就是比调香专用的滴管有质感……”
“医用,包括验孕试纸?”房东突然问。
“什……”姜恬正说得开心,一转头看见房东手里拿着一盒验孕试纸,正在研究说明书,她呛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
房东把纸盒在手里抛了两下,带着点痞气,不怎么正经地说:“难道我昨晚对你……”
他的话没说完,姜恬已经帮他脑补完了,她赶紧打断房东:“不,没有,绝对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这个试纸是为了用里面的塑料杯!”
房东目光顺着她手指看向装着玫瑰蒸馏水的塑料容器,姜恬可太怕他再开口问些什么了,万一这人要是问一句“验孕试纸里为什么会有塑料杯”,难道她要大大方方地开口说“哦,这是装嘘嘘用的”吗?
她眼疾手快地拿起桌上的试香纸,在他面前甩了甩,换了个新话题:“新调的香水,闻到爱情的味道了吗?”
其实姜恬对这个试验品n号不怎么满意,广藿香的比例始终找不对,总觉得香味里面差了点什么,也不期望这人能闻出什么爱情味了,不说是苦药汤都不错了。
离“甜甜甜”这个主题更是十万八千里。
房东没接试香卡,只浅浅吸了一下,然后靠回椅子里,淡淡道:“没有你身上的迷迭香好闻。”
Lune大概是厌倦了他们两个聒噪的人类,甩着尾巴从姜恬腿上跳下去,自觉地窝进了房东的被子里。
“其实我不太喜欢闻到迷迭香,这个味道我……”魏醇顿了一下,嘴角弯起点可疑的弧度,“我前男友常用。”
可能真的是因为江樾总是用迷迭香的味道,所以他总觉得面前的姑娘不是什么外人,更像是个已经认识了很久的旧友,说话时也总想逗她。
就像刚刚,他明明没喝到断片那么严重,断片他也不是那种借着喝多了就乱性的人,可就算知道,他也偏要拿着试纸逗她一句。
租这间别墅给姜恬其实是个意外,当年江樾说要把别墅租出去,因为这边离他们的工作室太远了。
那天魏醇开了个玩笑,把江樾的小企鹅昵称改成了月月,换了个粉乎乎的头像,连对话框和字体都改了。
那个下午阳光很好,魏醇倚在沙发里,跟没骨头似的瘫着,把手机丢给江樾:“给你,这么改肯定有人愿意来租。”
江樾挺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改成这样人家就会觉得房东是女孩啊,”魏醇翘着二郎腿拎起吉他,随便拨了两个音,理所当然道,“要不谁跟咱们俩大男人合租。”
江樾依然很茫然:“不是要租出去吗?什么合租?”
魏醇大笑着开玩笑:“我不是说了,来的要是个美女我就不搬走了啊。”
最后房子还是没租出去,魏醇马马虎虎地把房租多写了个零,2万的房租变成了20万,因此这房子从挂上去后一直无人问津。
直到前阵子,魏醇摆弄江樾留下的旧手机,无意间登陆了他的小企鹅,正好收到姜恬的信息:
【您好,请问房子还在租吗?】
还真有傻子要用20万租个房子?
【在租,2000/月。】
也许是对那个下午的怀念,鬼使神差,魏醇把房子租给了姜恬,仅收了两千,只是当时他没想到,姜恬会是一个带着迷迭香味道的姑娘。
魏醇对迷迭香的感觉有点复杂,一方面觉得这个味道令人怀念令人亲近,另一方面又觉得迷迭香让他深陷在回忆和过去里走不出来。
所以魏醇被迷迭香带来的大批量关于江樾的往事折磨得不堪负重,喝了个烂醉。
姜恬看着沉默的房东,犹豫了几秒,还是开口问道:“你是不是不太想把房子租给我了?”
不是她敏感,换个立场想,房东这个房子是跟前男友一起住过的,他为什么租给她姜恬不知道,但如果住进来的人的某些情况跟他念念不忘的前男友很像,比如身上的迷迭香味道,那这样的合租就很让人难受了。
本来就忘不掉,还总是被迫回忆起来的感觉一定非常不舒服。
姜恬想起刚才房东去洗澡前说的那句“出来再说”,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要是非要往严肃上靠,那也能说是挺严肃的。
也许,大概,可能,他就是不想再把房子租给她了,所以想找她谈谈?
其实也没什么可谈的,这个房子租的时候他们都没见面,姜恬只是转了一个月的房租给他,才两千块,在帝都市也就能租个不到20平米的单间,这位房东连押金都没收,也没签正式的租房合同。
而且现在刚好住满了一个月,人家要是不想租给她了好像也没什么毁约的。
她正愣着,房东突然笑了。
他伸出手在愣神的姜恬面前打了个响指,再落下去时指尖搭在了桌上那盒验孕试纸上,敲了两下,笑得痞了吧唧:“想什么呢,验孕试纸都为我买过了,我还能不让你住么,住吧,想住多久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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