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闻钟边走边想, 这女人虽然素质不怎么样,有钱倒是真的, 她身上那条裙子像是某个知名设计师的风格, 光裙子上的钻石都不止十几万。
他回到之前沈鹿坐着的位置, 却没看到沈鹿的人, 顿时心头一跳——之前不是说了让他别乱跑吗?
座位上还放着半瓶没喝完的矿泉水,季闻钟环顾四周,并没有立刻找到人。
会场人头攒动,想找人也不是特别容易, 他张望了好几圈,还是没发现沈鹿的身影,不免有些焦急, 这个会场里虽然都是上层人士,可上层人士和上层人士也是不一样的,有教养好的, 就有教养不好的, 有规矩的, 就有不规矩的, 刚才那位女士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放一个柔柔弱弱的少年独自在这里,几乎和放羊入狼群没什么区别。
他瞬间更焦躁了,索性掏出手机, 直接打开了那个定位软件。
谁料刚点进去,却有一条公告跳出来:【系统正在升级中,维护时间8:00-10:00】
季闻钟:“……”
怎么偏偏这个时间系统升级!
高科技手段无法使用, 他只好掏出“传统技艺”,随机拦下一个人:“您好,麻烦问下,有看到一个……十□□岁的少年吗?大概这么高,穿一身白色的西服。”
对方伸手一指:“在前面吧?我刚看他到前面去了。”
“谢谢。”
季闻钟连忙走向前排,又找了好半天,终于在人群中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沈鹿不知道在干什么,他身边围了一群人,严严实实地把他淹没其中,偶尔错开时才露出一点缝隙。
季闻钟挤进人群,看到他身边有个老者,以及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跟他挨得特别近,两人还有说有笑。
季总心里莫名有几分不爽,他皱着眉,上前一把扣住沈鹿的手腕,低声道:“不是说了让你别乱跑吗?”
他不着痕迹地挡在两人中间,年轻人被迫后退一步,疑惑地推了推眼镜,心说这人怎么看上去来者不善?
沈鹿也愣了,他低头看向对方用力扣紧自己的手,压低声音:“喂,快放开啊,你弄疼我了。”
季闻钟猛然回神,才意识到这里是公众场合,迅速松手:“抱歉。”
看着季总极不友善的脸色,沈鹿很快意识到什么,生怕他误会,赶紧解释道:“这是我的国画老师莫简文老师,这位是我……嗯,算是师弟吧,我刚才看到老师在这里,所以过来打个招呼。”
老师?
师弟?
意识到自己多心的季总松了口气,为掩饰自己的冲动,他忙向老者伸手:“您好,季闻钟。”
莫老师跟他握了手:“季闻钟……我知道你,小范总跟我提起,你还从他那买走了一幅画,对不对?”
季闻钟一顿:“对。”
莫老师笑说:“那我要找你请教请教了,你是怎么说服小范让他卖给你画的?”
“这……”
“老师,您还对这幅画不死心吗?”沈鹿也笑起来,“要我说,就是您开的价还不够高。”
莫老师摆摆手:“我听说有人开价五个亿从小范手里收购一幅画他都没卖,老头子可掏不起这个钱,可能还是交情未到……唉,算了。”
沈鹿:“……”
五个亿……都不卖?
正在这时,主席台上突然传来响动,主持人拿起话筒:“各位敬爱的来宾,今天请允许我隆重为大家介绍一位新秀绘画艺术家,他师承国画大家莫简文先生,以及油画圣手海登老师。三年前,十五岁的他第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就获得了广泛关注,甚至享有‘天才画家’的美誉——今天我们也有幸请他来到现场,现在就请我们的小画家沈鹿上台来,我们特意准备了几幅他的代表作来给大家欣赏。”
沈鹿满脸错愕地抬头,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之前没说有这个环节啊!
不是说只在交流会快结束的时候给他宣传一下,展示他的作品,怎么突然提到了这么前,还要让他亲自上台?!
主席台上已经摆好了两幅油画和一幅竖幅国画,尺寸都不算太大,用画框装裱,以免在现场损坏。
沈鹿浑身僵硬,心说他从小到大就没上台讲过话,“国旗下演讲”这种活动都没参与过,现在让他上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简直在要他的命吗!
他手足无措地回头看了一眼季闻钟:“不是说好的……”
季闻钟轻拍他肩膀,压低声音道:“别慌,你先上去,看看主持人怎么说。”
沈鹿紧张得手心冒汗,可这种时候他也不能临场退缩,只好深吸一口气,走上了主席台。
主持人递给他一个话筒,沈鹿先朝着台下鞠了一躬:“各位老师大家好,我是沈鹿。”
他一上台,所有的目光瞬间向他聚集过来,有几声惊叹传进他耳中:
“我天,好年轻啊!”
“真的只有十八岁?”
“少年成名,了不起。”
也有一些质疑的声音:
“沈鹿?完全没听说过这个人,真的名副其实吗?还是要拿作品说话吧。”
“确实,虽然年轻画家难得,还是要有真正实力才行。”
沈鹿攥紧了话筒,只感觉台上的灯光和台下的目光都无比刺眼。
他现在该怎么办?
虽然昨晚为了以防万一背了两篇发言稿,可他一上台来,已经全忘光了!
主持人见他不说话,立刻接过话头:“我们交流会一贯秉持‘交流会友’的原则,沈先生的作品我们已经打在大屏幕上了,如果大家看不清,也可以到台上来看,注意保持秩序。”
沈鹿松了一口气,他最不怕的就是拿作品说话了,让他空口自己吹自己,他反而一句话都吹不出来。
他往旁边让了让,方便更多人过来近距离地观赏画,把话筒还给工作人员。
主席台一下子被人群围满了,季闻钟并没过来,而是躲到角落打了个电话:“喂,爸?又是您的馊主意吧?您自己不来也就算了,还偷偷在背地里捣乱。”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季闻钟又道:“说了让您别乱打鹿鹿的主意,你是想把他捧向世界还是怎样?”
“……我知道该怎么做,以后您别插手了——哦对了,主办方跟您有多熟?我能不能去要一份参会人员的名单?”
“好,我知道了。”
在他打电话的时候,会场后排有两个人并没去前面凑热闹,一个是在洗手间打电话的女大学生,另一个是穿着天价礼服的女士。
女生看着大屏幕上打出的画面,非常不屑地嗤笑一声:“原来是他啊,叫什么,沈鹿?说的那么邪乎,什么天才画家,我看水平也就那样嘛。”
礼服女士正捧着手机,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边发边说:“他跟季闻钟走得很近啊,上次在西餐厅我就看见他们一桌吃饭,今天又同时出现在这里。”
“季闻钟?”女生诧异道,“就是那个网上直呼‘帅惨了’的海归总裁吗?还说再过几年他就是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什么的?”
“嗯,是他。”
“不是吧小姨,你该不会看上他了?”
“不行吗?”
女生发出一声“噫”:“人家明显名草有主了好不,对象还是那个挺讨厌的沈鹿,你就别跟人家接触了吧,怪硌应的。”
“你懂什么,两个男人怎么能在一起呢,他们成不了的。”女人笑了起来,“你不是讨厌那个沈鹿吗,那我让他痛失所爱,不是正替你报了仇?”
“呃……”女生有些一言难尽,“这不算吧,他失不失所爱跟我也没关系,他上次把我的画骂的一无是处,要报复,当然也应该让他一无是处才对。”
女人把手机抵在唇边:“嗯,你说的也有道理。”
“所以小姨你到底看上季闻钟哪点?”女生不解道,“你也不缺男人,长得帅的一大把,虽然这个季闻钟也挺帅的,可不是那么容易拿下吧?”
“就是因为不容易拿下才有挑战性啊,那些上赶着巴结我的小白脸有什么意思,玩两天就腻了。”
女人不知道在想什么,意味不明地一勾嘴角:“上次他敢在西餐厅里公然怼我,这次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我甩开,这个季闻钟……我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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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席台前挤满了人,沈鹿想下都下不来,季闻钟也不在,他只好向主持人投去求助的目光。
主持人朝他挤了下眼,低声道:“您体谅一下,这是季总的意思,我也不好说不,这次交流会,季总还赞助了不少钱。”
沈鹿一愣:“季总?”
季闻钟?
不对,应该不是季闻钟,季闻钟可没给交流会赞助钱,应该是季乾。
所以这是伯父大人给他的考验?
沈鹿哭笑不得,心说难怪季闻钟没太大反应,他应该早猜出来了吧。
他正想到这里,忽然感觉胳膊被人碰了碰,回头发现是一位留着长发的中年男性,对方指了指桌子上的两幅油画:“冒味地问一句,这两幅画……都是您画的吗?”
沈鹿一愣,对这个问题十分不解:“当然,为什么会这么问?”
“这两幅画,虽然看上去笔触非常接近,风格却截然相反。”长发男人说,“左边这一幅似乎是你常用的风格,所描绘的景物非常生动有朝气,像初升的太阳和刚刚抽芽的嫩草一样。”
“而右边这一幅,却是死气沉沉的——我不是说画的不好,恰恰相反,因为画的太好了,这种死气仿佛能透过画面传递给每一个看到它的人,不管是死寂的湖水,还是枯瘦的枝桠,都表达出这样的情绪。”
“尤其是这只大雁,是整幅画的点睛之笔——乍一看上去,它游动时拨动水面,似乎让整个画面都‘活’了起来,可再仔细观察,这样天寒地冻的冬天,这只落单的孤雁独自在即将结冰的水面上游动,明明是鲜活的,却好像下一刻就会死去,画面非但没能因此‘活’起来,反而变得更加孤独与绝望。”
他说着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一下沈鹿:“如果说这幅画是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画的,我一点也不意外,只能赞叹他画功精湛,可……年仅十八岁的你,真的能有这样的人生感悟吗?”
“如果没有足够的阅历却硬要画,那只能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可这幅画没有丝毫违和感,我实在不太相信这样一幅画是出自一位少年之笔,所以我才想问,这幅画……真的是你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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