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鹿看到邮件内容时先是一愣, 随即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似乎如释重负, 又有些五味杂陈。
“看来你的老师还是很信任你的,”季闻钟继续把还没发出去的邮件改完, “你准备怎么答复?”
沈鹿想了想说:“先让他别出声吧,我也不想把矛头都引到他身上, 这次把他牵连进来, 我就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嗯, ”季闻钟点头道, “那我就先这么跟他说。”
他说着, 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 又在邮件里加了两句话, 然后点击“发送”。
沈鹿看着他敲键盘, 总感觉这人敲英文比打汉字快, 平常见他用中文办公,似乎没这么高的手速。
十分钟以后,海登老师再次回复了邮件, 邮件内容却让沈鹿有些啼笑皆非:[你的英文水平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是这段时间又在看书学习吗?]
沈鹿:“……”
这还真是……来自老师的会心一击。
他的英语……虽然只学到高二, 但为了能跟老师顺畅地交流,也是有自己看书的,怎么说也是能过四六级的水平吧……
他正惭愧到想要捂脸, 却看到季闻钟居然给对方回复:[是的,一直有在学习。]
沈鹿:“……喂!”
不要随随便便立不能达到的flag啊!
他最近根本没有在学英语,万一下次发邮件再犯了什么低级错误, 岂不是露馅了吗?
海登:[加油,希望你能成功为自己澄清,没抄袭就是没抄袭,真相必将水落石出,恶意中伤者将会受到严惩。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用邮件联系我。]
季闻钟代替沈鹿回复:[谢谢老师。]
“好了,”他关掉邮箱界面,“现在你可以再去知会一下你的国画老师,我想他应该也知道了这件事。”
沈鹿:“好。”
莫简文那边受到的影响轻很多,毕竟沈鹿出事的那幅作品是油画而不是国画,不过,沈鹿发现也已经有人在扒他的国画作品,试图找到他其他的“抄袭”痕迹。
这群人还真是……墙倒众人推的典范。
沈鹿多少有些郁闷,他又看了看微博和约稿平台的私信,发现很多以前和他互关的画手都在骂他,有的言辞非常激烈,直接对他进行人身攻击,还发博嘲讽,有的持怀疑态度,问他是不是真的抄袭,如果不是,希望他能快点出来澄清。
沈鹿一条都没回,没有进行任何操作,直接退出app并卸载。
季闻钟让他不要轻举妄动,那他就不动好了,现在他正处风口浪尖,还是眼不见为净吧。
所有能用的社交软件都被负面`消息占领,沈鹿只能把手机扔了逗松鼠玩,他画画用的东西又都扔在了画室,此刻简直无所事事,干脆找季闻钟借了支签字笔,又拿起一沓白纸,在上面信笔勾勒起来。
松鼠被他从笼子里放出来,正在茶几上嗑鼠粮,脚下全是掉落的瓜子壳。沈鹿描绘着它的样子,松鼠的灵动感很快便跃然纸上。
季闻钟在旁边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拿起手机发消息,随后抬头:“飞泉,你去一趟鹿鹿的画室,把他画画用的东西都拿过来。”
沈鹿停下笔,诧异道:“不是说夜里再去吗?现在记者散了吗?”
“我的人一直在附近盯着,我刚问了,说大部分记者看到你离开以后都已经撤走,只剩下三两个还在,去的时候小心点,应该没问题。”季闻钟说着,挂掉了一个打进来的电话,“如果画画能让你静心,你就画吧。”
季飞泉挠挠头:“让我去拿是可以,可我不知道拿哪些啊?”
沈鹿递给他一串钥匙:“大门里面我又上了一道锁,你得从阳台窗户进去,这个最小的钥匙可以打开防盗网的安全门,进去以后阳台门口有个大箱子,里面是我已经整理好的东西,除此之外,你再随便拎一个画架出来就行,剩下的两把钥匙就是开门锁的”
季飞泉诧异道:“还得从窗户进……可真有你的。”
沈鹿委屈:“我怕那群记者闯进去,所以加的挂锁,走的时候太急,忘记摘了。”
季飞泉接过钥匙:“行行行,走窗户就走窗户。”
季闻钟又说:“我让我的人把记者引开,你趁机把东西拿回来,拿了就走,别节外生枝。”
季飞泉瞪他一眼:“知道了,法治社会,我又不能开车把他们撞死。”
半小时以后,“临危受命”的季飞泉去而复返,扛着一大箱东西回来了,放下箱子以后先叉腰喘了口气:“你这还挺沉的啊,还有,你窗户上那个安全门也太小了吧,差点没给我卡死。”
“辛苦了,”沈鹿站起身,“有很小吗?我没觉得啊。”
季飞泉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么瘦,当然不觉得小。”
沈鹿:“……”
管家已经把画架拎到了客厅里,沈鹿弯腰收拾那个箱子,里面除了日常用品,全是颜料和画笔,还有两个空白的画板。
季闻钟帮他搬东西:“你先去书房吧,地方应该足够你用了。”
沈鹿:“好。”
季闻钟替他关好门,季飞泉在后面小声问:“他没事吧?”
“应该没事,”季闻钟叹气说,“给他找点事做,他可能就不太会想别的了。”
季飞泉超小声:“那你们可以去床上找点事做啊。”
“……滚。”
两人一人占了一边沙发,季闻钟捧着笔记本电脑,而季飞泉正在刷手机,他越刷表情越狰狞:“你说这群人多可恶,这群键盘侠,一张小嘴叭叭的净在那喷粪,连人话都不会说,他妈是怎么教他的?我真想顺着网线过去给他们一拳。”
季闻钟头也不抬地说:“别跟他们置气了,混水摸鱼的不知道有多少人,非要跟他们计较的话,除了把自己气死没有第二种结果。”
“我怀疑他们都是瞎子吧?”季飞泉指着手机屏幕,“你看啊,这个人说,‘原画本身是一幅完美的作品,抄袭者却偏要在水面上加一只大雁,破坏了原本的基调,简直是败笔,真是抄都不会抄’……我可去他妈的,这人认证还是什么‘鉴赏大师’,粉丝还不少,我呸,我这种外行都能看出来原画那么死板,他还说完美,底下还一群人附和。”
“花钱买的营销号罢了,”季闻钟语气平静,“沈鹿那幅画是常见的动静结合的画法,正因为有那只大雁,画面才是‘活’的,没有那只大雁,画面就是‘死’的。你看的那位博主他根本就不懂画,骗骗外行够了,内行人一看就知道他在胡说八道。”
“我这外行都能看出他在胡说八道,”季飞泉继续往下滑,“还有这条,说‘沈鹿你真是好不要脸,那位外国画家都得癌症去世了,你怎么忍心抄袭她的画,恶心’……底下跟了一堆什么‘死者为大’‘逝者安息’‘愿天堂没有抄袭’,我真是……他妈的,我……”
他硬憋下一串脏字,憋得脸都红了:“这群人贱不贱,贱不贱?”
“不得不说,他们这一招用得很妙,”季闻钟终于抬头,“不论什么,但凡跟‘死’挂上边,舆论就变得容易控制了,人们总是有一种毫无用处的同情心和同理心,一旦提到‘被抄袭的是一位已经去世的画家’,还是因‘癌症’这种痛苦的疾病去世的,他们就会萌生出‘她好惨’、‘死了都不能安宁’、‘抄袭者太过分了连死人都不放过’,诸如此类影响他们理智的感情,哪怕这件事实际有很多的疑点,也会在这种感情冲击下变得不值一提,被强行忽略过去。”
季闻钟冷淡地笑了一下:“所以说,最容易被带节奏的人,往往是那些最真情实感的人,同情心和同理心能给予人们什么呢?不过是不理智的判断和更多的负面情绪罢了,除此之外,毫无用处。”
“……”季飞泉奇怪地看向他,“冷静点,别犯病,如果没有同情心和同理心,世上所有的人都是你这样的,那未免也太可怕了。”
季闻钟倒是没有否认:“你说的对。”
他用网页浏览着微博:“那天,我亲耳听到那个来闹事的男人说,她的女神是个‘没什么名气的画家’,可现在看来,他这说法并不成立啊,有这么多人纷纷跳出来,说自己看过这个画家的画,并且非常喜欢她,希望能够严惩抄袭者,还死者一个安宁。”
“于是我粗略统计了一下,这么说的恐怕有几百人,一个没什么名气、早在三年前就去世了的外国画家,居然在今天的国内能拥有这么多‘忠实粉丝’,这些粉丝还都刷微博,都关注到了这次事件,都跳出来为她说话,你觉得这可能吗?”
季飞泉:“他们到底买了多少水军和营销号?”
季闻钟没说话,忽然他指尖一顿,在某个热博下面扫到一条最新出现的评论:【???这微博底下都什么玩意,那些所谓的太太的粉丝是真实的吗?我咋不知道我家太太这么出名了,你们要都是她的粉,会不知道她15年圣诞节发的根本不是那张画吗!!】
他迅速点进这个人的主页,再一刷新,发现刚才那条评论已经被删除了。
……真是好快的速度。
他立刻私信了这个人:【请问,你知道那位女画家吗?你说她发的原本不是那张画?】
对方很快回复:【对啊,我从14年就粉她了,我刚刚发评论发了就被删,发了好几遍都不行,气死我了!】
季闻钟迅速进入演戏模式:【我也看过那个网站,但是只扫过一眼,我记得当时看到的不是现在这幅画来着,可他们都说是,我还以为是我记错了】
对方:【你没记错,我非常肯定确定一定绝对不是现在这一幅,当时那幅画画的是她家的院子,就是一幅挺普通的冬景图吧,因为我感觉画的不是特别好,就没存图】
季闻钟看到最后一句,略有些失望。
对方:【虽然我不知道那个沈鹿是谁,可这也太过分了吧,那位外国太太根本没画过那么一幅画,怎么就变成了有人抄袭她?这世界真是魔幻】
季闻钟又跟她聊了几句,顺便把聊天记录截了图。
随后他登上外网,用英文发了一条推特,内容是“求被抄袭女画家15年圣诞节发布博客的截图,时间要早一点的,怀疑有人故意造假”。
他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想到两个小时以后,真的有人私信了他,对方发来一张图片,并说:[我想我这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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