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料到放学时分的太阳依旧如此耀眼。柏油马路的沥青在毒辣辣的太阳的烘烤下融化,散发出奇怪的气味。脱下汗透的校服外套搭在手臂上,低头看着拉长的影子,扯起嘴角笑笑,瞥见梧桐树遮挡的阴凉的街道,松了口气,脚下的步伐不由得加快,一头扎进绿的阴凉里。掏出钥匙拧开房门,对上楼上人大大的笑脸。
“这不对,为什么我每次放学都比你晚?”将课本和作业扔在桌子上,他嘟嘟囔囔地甩了甩玩足球玩得太狠,跌得有些疼的手臂。
“问你们校长,问我做什么?”工藤优作耸耸肩,吐了吐舌,“不过我放学早对你来说不是好事么?你又不会做饭。”
“啊哈哈……”笑着抓头,目光落在作文本上,后背懒懒地往椅子上一靠;优作好奇地凑上前,扫了一眼封面上“作文本”的字样,咧咧嘴,多少有些幸灾乐祸的笑。
“啊咧,你们要写作文啦!——什么主题?”
“父爱。”牙齿咬着笔帽,拔下钢笔盖子,新一苦笑一声,转了转手里的笔;优作愣了愣,笑容也隐隐有一丝僵硬。
“写其他的亲情不行么?母爱比父爱好写我觉得。”
“对我来说都不好写!”恨恨的咬牙,新一皱起眉。写有希子比写优作更危险,万一老师欣赏他的作文,在全班人面前读出来,他就彻彻底底不知道该如何跟有希子解释为何他母亲跟她那么像。
“你加油。”优作一脸爱莫能助的神情,拍拍新一的肩,“我真帮不了你。——啊,我去接个电话。”卧室里的电话铃急促地响了几声,优作站起身,快步向卧室走去。
“如果是美纱的电话你怎么回?”新一停下笔,斜眼看着父亲。
“一句话不说直接挂,你满意了么?”优作吐吐舌,看着新一,“我说你啊,我自己的事情,你吃哪门子醋?”
“才!没!有!”新一嘟起嘴,轻哼一声,优作转过身笑着望着他,拧开卧室门去接电话。想到了什么将头探出房门:“汤过一会儿你就能喝了哦,喝的时候吹一吹小心烫。”
“知道啦!”
作文写什么呢,写什么呢?
闭上眼,钢笔末端轻轻摩挲着鬓角。厨房里飘来豚骨汤浓郁的香气,新一吸了吸鼻子,不由得舔了舔唇,抿了抿嘴。思绪飘到很远很远的过去,那年他刚刚上小学。
——你不送我?这是我第一次上小学呢!
背着书包的小新一眨眨眼,略显诧异地看着埋头看着报纸的父亲。
——你又不是幼儿园的小孩子了。我先前陪你走过那段路,你还不熟悉?
懒懒地打个哈欠,优作漫不经心的翻了一页纸。
——我又不是兰!
赌气般地撅起嘴,小新一多少有些气恼地踮起脚拧开房门锁。
——我走了!
他喊了一声,故意喊得很响。他依旧怀着一丝希望,希望父亲能送送他。但优作只是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淡淡地“嗯”了一声。
可恶,为什么第一天上学偏偏妈妈有事出去了啊?偏偏又碰上这样懒这样不负责任的坏老爸!
小新一撅起嘴,推开门走出工藤宅。小小的身影闪现在车辆来往频繁的街道上。
第一次上学,好紧张啊!
茫然地环顾四周辨认着街道,思索着记忆中的上学路线。一辆银灰色的跑车擦着他的身子疾驰而过,他不由得身子直冒冷汗。
老爸你个混蛋,想谋杀你亲儿子么?!
工藤新一平生第一次有想哭的念头。他一瞬间想冲到博士家,死皮赖脸求着博士开甲壳虫车送他。
摁了摁门铃,失望的发现博士好像也一大早出去了。
老爸你是故意把博士和老妈支开的吗?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小新一咬咬牙,突然赌起气来。
不就是一个人上学么?既然你们都不送我,哼,我就一个人去学校给你看看!
深吸口气攥紧拳,小新一警惕地扫了眼马路口的红绿灯,刺眼的红色灯光映在视网膜上。
红灯啊,还得等等……
叹了口气,小新一手插口袋,朝自家的方向望去。他走的并不远,仍旧可以清楚地看清自家的房子。
诶?
他察觉到一个个头高挑的男人的身影站在窗边,久久地望着自己,对上他的视线时,冲他招了招手。
爸爸么?
诧异地扭头,欲细看,男人的身影隐去,绿灯也在同一瞬间亮起。
不送不代表不负责;不说不代表不关心。对儿子的爱,一切尽在不言中。
父亲只是想让自己学会独立,让自己学会长大。毕竟他们总不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终有一天你得学着独自面对一切,承担一切——不管你是否准备好,是否愿意接受这一切。
静静地站在窗口目送他小小的身影蹦跳着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逝在渺远的地平线。——这是工藤优作表达对儿子的关心的方式。
他不会像有希子一样搂着自己,笑着喊他“新酱”;
他不会像有希子一样照顾他照顾的细致入微。
但正是那个男人,教会他什么是勇气,什么是正义,什么是坚强,什么是爱。
工藤新一一直不好意思承认,除了福尔摩斯以外,他还有个很敬佩的人。甚至比福尔摩斯还敬佩。那个人便是他的父亲工藤优作。
就这么写吧,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情值得写,又不会让优作看到后起疑了。
新一打了个哈欠,笔尖在纸上游走,卧室的房门被打开,优作走出来的脸色隐隐有一丝不好看。
“怎么了?”
“美纱的电话,你猜对了。”优作闭闭眼,故作轻松的耸肩,“我挂了她电话她依旧不停地打,我最后不得不拔了电话线。”
“那……万一目暮警官或者出版社的人找你怎么办?”
“没关系,目暮若真的有事求我,联系不到我他会登门拜访。出版社那边还能是什么,不用脑子想都知道他们在催稿。”苦笑一声,优作撇撇嘴,“真是说不清是好事还是坏事呢!——诶,你作文写好啦?让我看看!”
“不可以!”
“那我稿子写完也不给你。”
不看就不看,你的小说我早就一本不落的读过了。
新一吐吐舌,在心底笑道,嘴里却叫喊着“不带你这样!”。
暖风捎来优作得意的笑和厨房饭菜扑鼻的香。
那一瞬间,他真的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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