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白纸

小说:[JOJO]乌托邦 作者:Delaney
    大火只在主屋部分燃烧着。

    史比特瓦根绕到马棚那边牵出了四匹马,他没真正的接触过这种动物,但好在乔斯达家的马匹品种名贵且训练有素,在他不熟稔又小心翼翼的动作下听话的被他套在一起、牵动着马车的行进。史比特瓦根试探着将马车驾驶到房子前,他先去将黛雅拉起来送进马车中,期间那姑娘显得有些异常的体温让他忧心忡忡。乔纳森身材健壮,在他失去意识时把他抬上马车简直要了史比特瓦根的半条命。他咬着牙活动了一下手上的那只手臂,然后驾车向庄园外驶去,将扑灭这场命运之火的任务留给了冰冷的雨。

    他将乔纳森和黛雅分别交到医生手中,面对不菲的医药费,史比特瓦根在无奈之中不得不用乔纳森口袋中的精致怀表和黛雅湿透的裘皮披肩暂时填补,他第一次感到了作为一个食尸鬼街小混混的无力,几乎是羞耻的将两样东西和自己零散的积蓄交给了收款处的护士,史比特瓦根在医生的呼唤下急匆匆的转过身去处理自己的伤口。

    黛雅身体不好,她在雨中发了高烧,一直到现在还没有清醒过来;乔纳森的情况也不算太乐观,烧伤和贯穿伤在雨水中泡到发炎,此时此刻全身都缠满了绷带和纱布。史比特瓦根回到了乔斯达家的废墟中,他看着已经完全变成了成山碎石的前豪宅、心中同样感到痛苦万分。他踏上那些石块,用没受伤的一只手试图找到些保存完好的、值钱或是值得纪念的东西拿回去。

    他在奋力掀起一块石头后从靠近上层的地方找到了几本还算完好的书,史比特瓦根翻开去看,每一页的内容都凹凸不平,他知道这大概是黛雅的东西,于是便整齐的码好搬去了一旁的空地,准备到时候给黛雅搬去医院。在同一范围中寻找、史比特瓦根又发现了一个小盒子,虽然已经被压得破碎变形,但他还能顺利的打开,里面是一些女孩儿才会用到的珍贵首饰——直到这个时候,史比特瓦根才略微察觉,自己大概是找到了位于二楼的、黛雅的卧室。

    他将那个盒子也妥善的收起来。虽然有些对不起那姑娘,但不得不说,如果她和乔纳森的情况继续恶化下去,他一定会将这些首饰暂时当出去来凑够医药费。史比特瓦根见多了那些对衣物首饰撒不开手的女人,他想,如果黛雅真的因为他的行为而不快的话,他大概得工作很多年才能把这些东西全都赎回来。

    史比特瓦根开始有些走神。

    他莫名的眼眶发热,大概是因为想到了降临在这对非亲生兄妹身上的沉重命运,他感到有些难过。将那些书和首饰搬上马车,史比特瓦根又将一个已经发旧泛黄的本子揣在了大衣之中。这个本子中有黛雅认真做下的笔记,看上去已经有了好些年头,但她一直都妥帖的保管着,史比特瓦根也是刚才用力打开一个扭曲的柜子后才发现它。这本子中每页里都夹着几朵干花,史比特瓦根甚至能从它们清晰的纹路中看出花朵当年的娇艳模样。

    ——大概是很珍贵的东西吧。这样想着,他招呼车夫向医院返回。

    回到医院后,史比特瓦根一只手抱起了首饰盒和几本书朝二楼走去,一位黑发的护士拦住了他。年轻的女人微笑着询问他:“您是史比特瓦根先生对吧?乔斯达先生和布兰度小姐都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黛雅和乔纳森是这片地区的名人,史比特瓦根也跟着两人沾了点光,在听说乔斯达家遭遇大难后,医生与护士都沉痛无比,自觉地开始关照这两个幸存的孩子,给他省了不少麻烦。

    史比特瓦根点头应下,他的手杖被夹在腋下,那护士见了便好心帮他拿下来,要和他一起把东西搬上楼。他的手臂被厚实的石膏和绷带牢牢固定在一个位置,此时的确有些不方便,史比特瓦根感激的笑了笑,和护士闲聊了起来。

    “依我看,乔纳森先生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傍晚时他短暂的清醒了一会儿后就又睡过去了,这时候已经这么晚了,大概还在休息。”那护士轻声说道,“不过黛雅小姐从凌晨苏醒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再睡,已经快要二十个小时了。虽然她没说什么,但我们都觉得她一定是伤心坏了。”

    “她一直在哭吗?”史比特瓦根有些紧张起来。

    护士摇了摇头,回复道:“恰恰相反哦,黛雅小姐一直很平静。”

    “平静到、我们忍不住会想——这孩子是不是伤心过度了啊——的感觉。”

    护士无奈的勾了勾嘴角,她接道:“我们都知道她,她和乔斯达爵士几乎比乔纳森先生和他的父亲更加亲密,尤其是在之后、她的养父患病后,她几乎是寸步不离的照顾与陪伴他。更别提她和亲生兄弟迪奥之间的感情了,如果不是大家都知道他们从被领养前只能在贫民窟那样的地方相依为命,所有人都会以为他们是一对密不可分的情人。她最亲爱的人只剩下乔纳森先生一个人了,这种时候,说是不难过是不应该的吧?”

    “啊……”史比特瓦根没想到会在一个外人这里听到这么多有关于乔斯达家的事情,他一时间有些语塞,只好拖着长音接过话来,“黛雅小姐在出事那天已经流过很多泪水了啊。”

    “总而言之,”那位护士说道,“如果您是两位的好友的话,希望您可以多多开导一下他们,尤其是黛雅小姐。”

    史比特瓦根胡乱点头应下,然后相反的,他先跑去了乔纳森的病房。

    他不知道该如何告诉那位热心的护士事实,在这片地区中,有无数像她一样善良的平民担忧着乔纳森和黛雅的未来,史比特瓦根相信,甚至过不了多久,或许皇家的代表都会来到他们面前慰问。他只是一个臭名昭著的混混,在食尸鬼街还能有几分话语权,但一旦将他拖来阳光之下,他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而且,他和黛雅与乔纳森并不是好友,他们不过是刚刚认识,他与前者是一面之缘,与后者甚至没有并肩作战。就算答应了护士的请求,史比特瓦根也没什么自信能够完成这项任务。

    那位护士中途被人叫走,满怀歉意的又帮史比特瓦根将怀中的东西码好,史比特瓦根自己向乔纳森的病房走去,心中一直忧愁满满。

    他看见乔纳森的病房中溢出的灯光,一时间顿住了脚步。

    ——明明已经是半夜了。

    史比特瓦根俯身从门缝中观望着,一位陌生女子精心照顾乔纳森的场景让他愣在了原地,就在此时,乔纳森又一次缓缓睁开了双眼,这让他差点忍不住大叫起来。

    “黛雅……”乔纳森的意识尚且不太清醒,他只是下意识的吐出了这个名字。

    “黛雅小姐在二楼拐角处的病房,这时也已经脱离了危险。”女人微笑着将毛巾轻轻放进了冷水中,她下意识的将渗出血来的手背在身后,“果然,听到这个名字的话,我也更能确认了。”

    乔纳森的目光慢慢凝聚在女人脸上,他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你是、你居然会在这里!”他连忙否认道,“不、不可能的,不会这样的……虽然很像。”

    女人笑起来,她追问道:“你说我像谁?艾莉娜  班德鲁顿吗?”

    乔纳森几乎是立刻直起身子,他与记忆中心心念念的少女重逢,此时感到惊喜而又不知所措。

    史比特瓦根也忍不住微笑起来,没有了出场机会的他反而松了一口气,向上提了提怀中的书本,他迈步向黛雅的房间走去。但与此同时,一种微妙的疑惑从他心头缓缓地升起,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那种违和感——像是两块大小并不匹配的齿轮被硬生生的卡在了一起,虽然工作时同样在顺利的转动,但让人看着觉得非常别扭。

    在乔纳森并不是个脚踏两只船的人渣的前提下,史比特瓦根更加觉得怪异。

    ——如果说乔纳森在看向那个名为艾莉娜的女人时的目光是失而复得的思念与热烈的爱恋,那么他看向黛雅时的目光,又得被称作什么呢?

    一种守护的执着、和某种被人强行掩埋起来的什么东西吗?

    黛雅的房间并不远,史比特瓦根还没等思考出答案便已经站在了门口。他不太确定黛雅这时候有没有休息,因为就算她是清醒的,这姑娘也不会让人为自己点上灯或燃起蜡烛,无论世界是黑暗还是光明,她眼前的风景总是同一幅画面。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试探着用手上的石膏敲了敲门。

    “是谁?”她的声音又轻又细,但分明没有困倦的意味。

    史比特瓦根松了一口气,他回复道:“我是史比特瓦根,黛雅蒙德小姐,我来送些东西给你。”

    得到了黛雅的许可后,史比特瓦根推开房门,房间中的景象却让他连呼吸都忍不住放缓了节奏,似乎只要再朝前踏上一步,就会打破这一室的宁静一般。

    黛雅穿着医院统一的病号服,因为身材娇小而显得衣服之中空荡荡的,让她像是几乎可以被一阵风吹倒一般。她乖巧的坐在床上,下半身被纯白色的棉被覆盖,手轻轻搭在被面上,身后垫着大概是护士为她调整好的软垫。房间里本该是一片漆黑,但黛雅没有拉上窗帘,皎洁的月光倾泻在房间里,让床和地面都染上了一层或深或浅的青色。月光中银白色的部分则洒在她披散在肩膀上的金色长发上,黛雅执着的将脸朝向窗子的方向,红眸中映着月亮的圆影闪闪发光,似乎月亮不在天上,而在她的眼睛中。

    史比特瓦根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这个姑娘已经和贫民街的那些女人完全不同了。

    无论她出生的环境如何,无论她经历了什么,她都是与常人不同的。

    她天生就是块白纸,无论是谁都能在她身上染上自己的颜色,但无论经历了怎样的浓墨重彩,她也只是块白纸,也就是说,没人能让她因为自己而再次改变。史比特瓦根已经看出来了,黛雅的性格早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定了形,让她变得更好是件难事,但让她变得更坏、同样不算简单。

    是在迪奥死去的那时,还是早在她在贫民窟生活的时候?史比特瓦根不知道,但他更倾向于前者,因为人总得经历了大事才能发生这种改变。

    “黛雅蒙德小姐,我去了一趟乔斯达家,带回了一些东西。”史比特瓦根将怀中的东西轻轻放在房间角落的桌子上。

    黛雅沉默了一会儿,她礼貌的将视线转到史比特瓦根的方向、尽管她根本看不见任何事物,她说道:“先生,虽然很辛苦,但请您明天早上再回去一趟吧。二楼的东西或许会在上面一点的位置,走廊尽头的房间是我的卧室,尽管衣服可能都坏掉了,但首饰应该还在。正中间是楼梯,越过楼梯,左手边第二间房间就是父亲的书房,如果你能找到一个上了锁的箱子,密码是6844,里面大概有一些金子。”

    “黛雅蒙德小姐……”史比特瓦根一愣,感到喉咙发涩。

    那姑娘微微低下了头,她似乎有些羞涩,抬起白皙的手轻轻将垂下的软发拢到耳后,她微笑着说道:“我很感谢您,这是我和乔纳森唯一能为您做的事情了。”

    在那一瞬间,史比特瓦根下意识的为自己之前略显卑劣的想法而羞愧——他居然在抱来那个首饰盒时怀疑黛雅会朝他讨要回报。

    他注视着黛雅因为失明而有些无神的双眼,又注意到了被罩上一块被她的手刻意遮挡起来的湿润痕迹,同样忍不住微笑起来。

    虽然最他最讨厌的就是遇到困难就哭哭啼啼的家伙。

    但这个小姑娘,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学着坚强起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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