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声依旧喧闹,黛雅却在轻抿了一口温热的红茶后忍不住微笑起来。史比特瓦根注意到了她的表情,似有所觉的抬眸朝四周望了一圈,最终在黛雅身后、他的十一点钟方向发现了他们的客人。
史特雷兹怀抱伊丽莎白站在人群中与他对上目光,俊美的东方男人勾了勾嘴角便大步走来,黛雅显然对此有所察觉,她已经朝史特雷兹来的方向侧过头,在他走近时笑着朝他打了招呼。
“好久不见,史特雷兹先生。”她顿了顿,然后说道,“好久不见,伊丽莎白。”
他们回到乔斯达宅,艾莉娜已经洗漱好在厨房忙碌了起来,黛雅走在最前面进了门,艾莉娜听见响声走出来时手上甚至还带着面粉。见到史特雷兹和他怀里长大了不少的伊丽莎白、艾莉娜惊喜的欢呼一声,她差点下意识做出捧脸的动作,好在最终被史特雷兹及时制止。
史特雷兹将伊丽莎白放在地上,小姑娘立刻在屋子里跑了起来,她显得比普通的孩子更加健康一些,这大概要全部归功于雪域高原的气候和波纹。
“这才是一岁的孩子呢……”艾莉娜小声说道,这个新手妈妈显得有些迷茫,“一岁的孩子就这样活泼了吗?”
“是的。”史特雷兹点了点头,“不仅如此,伊丽莎白此时已经可以说话了。”
他熟练地一把捞起孩子又放在自己怀里,在逗弄之下,伊丽莎白奶声奶气的朝他叫了几声爸爸,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乔治身上。才出生两个月的小男孩还在史比特瓦根的怀里蹬腿,圆溜溜的眼睛跟随着伊丽莎白的动作转动,他见四个大人全部看向了他便有些害怕起来,刚一撇嘴便被黛雅接到了怀里。
她轻轻拍着乔治的身体让他平静下来,然后开玩笑道:“乔治才出生没多久,再心急也不能吓到孩子哦。”
艾莉娜笑了起来,她被戳破了心事,又将矛头对准黛雅:“明明黛雅刚才和我们想了一样的事情吧?”
“才没有。”黛雅嘴硬道,她随意想了个话题,“我刚才在想,史特雷兹先生一个人照顾孩子真是辛苦啊。”
史特雷兹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他能看得出来,黛雅的心理状态在一点点好转,艾莉娜、史比特瓦根和乔治三人都在治愈她的过程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虽然吸血鬼与人不同,但黛雅终于显出了一些和相同年纪的女孩一样的灵动,这让他看了也觉得十分高兴。
然后他坦白道:“事实上我都是让冬佩地老师的外门弟子帮忙照顾伊丽莎白的。”
“啊、”史比特瓦根明显也没想到这个答案,他顿了顿,然后故意大声感叹道,“这就是权力啊,权——力——”
艾莉娜和黛雅被他逗笑,引得乔治也眼眸弯弯,听不懂他们对话内容的伊丽莎白有些着急起来,她拍打着史特雷兹的小臂,最后又被养父放在了地上。
“去玩吧,伊丽莎白,这是你故国的土地,雪域留不住你,日后总有一天,你还会回到这里来的。”史特雷兹微笑着如此说道。
黛雅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转过头朝向史特雷兹的方向,有些不安的咬了咬下唇,终究还是问道:“史特雷兹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史比特瓦根和艾莉娜也看了过去。
史特雷兹却没有展现出和他们一样的紧张情绪,他正色道:“我此次前来也正要与你们谈谈这件事情。”
冬佩地惊讶于伊丽莎白的波纹天分,也因为这孩子的幸运存活而感到惊讶,他同意史特雷兹将其作为亲传弟子抚养长大,但同样也通过波纹得知她未来不能担任波纹使者的领袖、而会因为各种原因重回故土,甚至是漂泊异乡。冬佩地和史特雷兹对这件事都看得很开,他们教授弟子波纹的目的并不与个人利益相关,无论弟子未来会在何处利用波纹以抗击那些邪恶之人,他们都会由衷的祝福弟子。
但这三人显得有些不安起来,尤其是黛雅和艾莉娜,这片土地承载了她们太多的悲伤,更是伊丽莎白痛苦的摇篮,只要一想到之后还要对乔治和伊丽莎白解释这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几人便只觉得头痛欲裂。
更何况,罪魁祸首的妹妹正算得上是他们的恩人。
艾莉娜无法确定两个孩子到了多大年纪才能明白这其中复杂的一切,但她宁愿将乔纳森与迪奥的故事带进坟墓、也不愿让他们说些冲动的话让唤醒黛雅那段难熬日子里的记忆,这对艾莉娜来说无疑是个考验,更何况,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很可能会因为各种因素使用波纹伤害黛雅——她有理由相信乔治有着和乔纳森相似的波纹天赋,这也更加剧了她的担忧。
“都会有办法的。”黛雅看出了她的不安,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到了该解决问题的时间,就总会有办法的。”
事实上,这个问题的解决远比他们想象的要简单得多。
乔治八岁那年的圣诞节,兴致勃勃的拿着零花钱去街上买回糖果的他一路小跑着回到家中,与节日不符的泪痕足以说明他在外的遭遇,街头那些顽劣的小伙子终于还是把生活的不如意发泄在了一个孩子身上,四个大人格外回避的问题被乔治又一次极其认真的摆在桌面上。那个小男孩哭着问道:“为什么我的爸爸连圣诞节也不回家?”
“我的天……”艾莉娜边为他擦拭着泪水边忍不住长叹一声,她将无助的目光投向史比特瓦根和史特雷兹,前者立刻会意,史比特瓦根轻轻揽住黛雅的肩膀,他试图让黛雅暂时离开这里。尽管他们都知道这不代表艾莉娜马上要说些迪奥的坏话、只是不想让黛雅受到无法预料的伤害,但黛雅还是坐在那柄扶手椅上不肯动弹。
她垂下眸子,手指有些不安的抚摸着刺绣用的布料,轻声说道:“就说出来吧。”
虽然是个老套的故事情节,但他们绝对逃不过这个问题的。
“不对,现在这个问题是重点吗?”个子窜得飞快的黑发少女从卧室里快步走出来,俨然一副马上要拉着乔治和那群坏小子出去理论的架势,“是谁欺负你?!我去帮你报仇!怎么能在这种好日子惹小孩哭呢?!”
伊丽莎白已经挽起了袖子:“就痛揍他们一次吧!”
“伊丽莎白!”史特雷兹略显严厉的制止了她,但心中也难免庆幸她的胡闹让僵住的气氛稍微又活跃起来。
艾莉娜将乔治抱在腿上,她为小少年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思考了一会儿,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艾莉娜选择从黛雅和迪奥在贫民窟的生活开始讲起。
“那真的是段非常、非常艰难的生活,黛雅的父亲会在酒醉时大嚷大叫,还会用皮带抽打家人,他们没有新衣服穿,就连饭也吃不饱,那是现在的乔治和伊丽莎白绝对无法想象的生活。”
“但是,还好黛雅还有迪奥,他是个格外坚强、又疼惜妹妹的哥哥,从妹妹的立场来说,他大概就是那段黑暗生活中唯一的光。他努力赚钱,从而让妹妹免受工厂之苦,当妹妹被人欺负时挺身而出,还要照顾母亲、应付父亲,可以说是一个人承担起了整个家。”
黛雅似乎是难以忍受般轻吸一口气,下意识的将头转向史比特瓦根的方向。
“在他们的父亲死后,迪奥和黛雅来到了你祖父的家中,和你的父亲成为了没有血缘关系、却无比亲近的兄弟,虽然刚开始时、两个男孩子因为各种原因闹出了不少不愉快的事情,但他们都在一件事上达成了共识:保护黛雅,疼爱黛雅。”
“三兄妹最终还是和谐相处,并且在七年间都如同亲兄妹一般亲密,但是,或许和成长的环境有关,迪奥逐渐不满于平凡的生活,想要拿到乔斯达家所有家产去做一番大事,在失败过后,选择了一条绝不应该踏上的道路——他变成了吸血鬼。”
乔治和伊丽莎白都忍不住惊呼起来。
“你的父亲就在那之后与我重逢,并且选择学习波纹,也就是伊丽莎白所学习的那种特殊能力,以此来对抗吸血鬼迪奥,保护这个世界的和平,在两人的第一次决战时,迪奥将黛雅变成了吸血鬼并假死,我与你的父亲举行了婚礼,并且怀上了你,而就在蜜月旅行的时候……”
“迪奥又一次出现在了大西洋上的船上,在战斗过后,那艘船爆炸,我和黛雅救出了火海中的伊丽莎白,三人和我肚子中的乔治一起坐着箱子逃到了海上。”
“多亏了黛雅使用吸血鬼的能力帮助了我和伊丽莎白,这才让我们在两天的漂泊中活了下来。回到英国后,伊丽莎白因为波纹天赋而被史特雷兹叔叔带到高原去学习波纹,乔治出生,黛雅也花了很大精力照顾乔治长大,关于这件事,乔治你也非常清楚,对吧?”
黛雅紧紧的握着史比特瓦根的手,她颤抖着,几乎不能转过头去。
“迪奥真是个坏人啊!”乔治如此说道。
史比特瓦根终于感到身上的衣料传来湿润之感,黛雅再也无法忍耐此时的煎熬,心爱的兄长被亏欠的孩子如此评价,她只觉得心脏如同被人捏住般无法呼吸。
“……但是,乔治说的话有点像个笨蛋,不是吗?”伊丽莎白有些纠结的歪了歪头,她说道,“虽然迪奥确实是个坏人,但如果我小时候连饭都吃不起,长大了想要很多很多钱不也是件可以理解的事情吗?”
“更何况,迪奥保护了黛雅啊!”她小步跑到黛雅身边,跪在地上将头埋在了她的膝盖上,试图让这个姐姐样的姑娘高兴些。
“虽然迪奥做下的事不可原谅,但我果然最喜欢黛雅了!”
“比喜欢父亲还要喜欢!”
“即使黛雅是吸血鬼,我也最喜欢黛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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