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嫂子的话,让几个丫头心里都掀起了波澜。
锦绣想的是,侯府这地方,看着是个富贵窝,实际上,却是一步一坑,那是万万不能大意的地方,路两旁是令人艳羡的富贵袭人,可若掉进了坑里,立刻就变成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语。
其他几人则想:奔了高枝儿?有了造化?怎么才能叫高枝儿,又如何才能算造化?
人心因此浮动,只说了这么一句的张二嫂子深藏功与名,之后便只带着她们几个住进了一处小院子,交代了一番,就先走了。
说是小院子,其实也比陈牙婆家的前后院子都大了,正房几间,厢房两排,她们住的其中一间厢房,虽也是大通铺,可屋内半旧不新的柜子,仍能看出富贵气来,更不必说,地面铺着簇新的砖,墙面也是干干净净,窗明几亮,窗户纸雪白。
推开门窗,屋前还有几簇长得极茂盛的花,偶有蝴蝶飞跃其间,让人见了就心生欢喜。
“真好。”一个小丫头摸了摸脸,又眼也不眨地看着窗外的景儿,总觉得自己仍在梦里,这就留下了?
另外两个丫头也凑过去,你一句,我一句,直到桂儿冷冷一声“呱躁!”响起,才讪讪地闭了嘴。
虽已离开了陈牙婆的管制,但之前一两年留下的习惯,仍让这三个丫头惧怕,来了半年就确立了小团体“头头儿”地位的桂儿,也仍有些令她们害怕。
但随着其他丫头陆续进府,人数骤增,竞争的激烈,还能让桂儿保持多久的余威,锦绣想,怕是不会有多久了。
果然,之后两天,陆续又有几批丫头被带着住进了这个小院的其他厢房里,锦绣默默算着人数,等人数超过了三十人时,那位章大家的就又来了,这次也依旧是带着几个丫鬟,以锦绣前世的记忆,看那几个丫鬟的穿着,应是粗使丫头。
原本几个厢房内的丫头们,是井水不犯河水,连打饭时都彼此不怎么搭话,现在被拢到了一起学规矩,顿时就熟悉了,尤其是其中的佼佼者,立刻就让许多人记住了。
锦绣没有刻意藏拙,既进了府做奴婢,想要活得好,自然要去好去处,规矩学得好,若能直接分去大太太院里,那自然是好事。
大太太再面慈心苦,起码大面上过得去,其他几房未必就真是安乐窝,哪个更好,还真不好区分。
要按锦绣的意思,自然最想去的是老太太的院子,淮丰侯府的老太太地位超然,当朝太后亲妹,身上有着超品侯夫人的诰命,是皇帝的亲姨妈,只要她活着一天,但凡淮丰侯府没犯下谋反大罪,皇帝再不喜这一家,也只能拧着鼻子给一点恩典。做老太太府里的丫鬟,同样在其他各房各院的人面前,也都有着体面,只要老太太还活着一天,就没人愿意为了小事与老太太院里的人交恶。就算是老太太死了,有着这么一层过去,再去其他院子也会有些面子,起码与跟着其他主子不同。
但正因为谁都知道跟着老太太好,所以老太太的院子才是最难进的,不是顶顶机灵的人,就只能靠人脉挤进去,锦绣可不觉得自己有这运道,索性现在就不去想这好事。
“小妹妹,你过来一下。”一连学规矩学了几日,这一日,锦绣正在院子门口坐着歇息,忽从不远处急急走来一个穿着淡绿裙子的丫鬟,头上梳着双垂鬓,眉眼秀丽,倒是个有些姿容的少女,见她坐在那里,就一招手。
锦绣眼皮就是一跳,对方虽是和气,可许是前世惨死带来的后遗症,让她对一些事有些警觉,她顿时起身,却没过去,而是扭身跑进了院子。
既是觉得事情有些不对,那避开就是了,便是因此错过了机缘,她也乐意。
“这丫头!跑什么?”身后传来的声音,带着一些不悦,锦绣也不管。
倒是有几个别的丫头也往外走,正是中午,大家吃了饭,都在歇息,这几个丫头不愿午睡,出去溜达,锦绣脚步一顿,有心想说什么,又觉得自己凭空生出的这种危机感很没道理。
就这么犹豫间,就听到方才唤了她的那个丫鬟,又叫了另外的人过去。
走出去的几个丫头里,立刻就有人应声跑过去。
她们到底说了什么,锦绣也不知,只知道当天夜里就出了事,次日一早,天刚亮,她们这些丫头被人喊到了一起,章大家的面带寒霜之色,围着她们转了一圈,随后也不说话,直接就站在那里,不知道在等什么。
人群中的锦绣,方才用眼角余光扫了一圈,发现人数少了一个,其中还有两个小丫头面带惶惶之色,而这两人,恰好就是她昨日中午看着走过去的几人中的两人,难道昨日她避开的那件事,真的闹出了事?
锦绣垂眸想着,太阳慢慢升起,她们今日起来,就没用过水跟饭,此时站在这里已有小半个时辰,个个都是头昏眼花,却还要强自忍耐,能被选到府里的,都算是百里挑一了,起码不至于在这时出丑。
但时间再长了就不一定了,锦绣慢慢平复着呼吸,用着前世的经验,慢慢让身体处于一种可以维持更久而不倒的站姿。
终于,当有人已呼吸紧促时,从她们站着的这块空地的前方,院子门口,走过了几个人,两个一起拖着一张草席,走过的路上,还留下了一些痕迹,被跟在后面的人用草木灰边走边撒。
不仅是锦绣心里咯噔一下,已被太阳照得头昏眼花的二十余个丫头,也都看到了这一幕,压抑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章大家的这回开口了:“看到了吧?这就是不守规矩的下场!”
她冷冷地扫了一眼这些个个生得白净的小丫头,也不管她们的年龄是不是能听得懂自己的话,嘴里的话,就如刀子一样,将一些人这几日才生出的心思,削得支离破碎。
就听她说:“凡是进了淮丰侯府的大门,就要守淮丰侯府的规矩!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都收好了,莫要被察觉了,否则,进来容易,你们出去也易!”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侯府!是陛下亲姨母的府邸!是整个京城顶顶尊贵的地方,哪里是那些下流见不得人的骚蹄子撒野的地方?”
“府里的爷们那都是什么人?与陛下都沾了亲,是你们低贱下流之人能肖想的?凭你们也配?!”
“看到刚刚拖过去的那卷席子了吧?里面裹着的,曾是府里的二等丫鬟,跟在二爷跟前,原是过着寻常人小姐也难求的好日子,偏偏生了不该生的心思,如今落得一卷席子扔到乱坟岗的下场,你们说,是不是天生下贱,就过不得好日子?”
“还有,你们心里想着什么,我也知道,想攀高枝儿,这不是坏事,可该怎么攀这高枝儿,莫非这几日几位嬷嬷还没教会了你们?”
“好好办差,向主子尽忠,得了主子看重,这就是再高没有的高枝儿!”
“若是还想着别的,就少不得要被赶出去了!”
章大家的说完,就朝着旁边人看了一眼。
对方会意,立刻走去一旁的一间空屋,打开门,从里面推出一个满脸仓皇之色的小丫头来。
锦绣方才一直安静听着,直到这一刻,看到了这丫头,才心脏咚咚咚快速跳起来。
这丫头不正是昨日出去的那几个人之一吗?
看来昨日自己的确没有感觉错?那事的确有坑?
章大家的直接就让人拖着这丫头往外走,对方大概是教育得狠了,连喊叫都不敢喊一声,其余丫头先看了被拖走的死人,又见到了被拖出去与的活人,都被吓得瑟瑟发抖。
这模样,倒是让章大家的终于满意了,章大家的继续说:“那个贱丫头竟为了一颗银花生就替人跑腿做事,淮丰侯府可容不得这样眼皮子浅的,我已打发牙婆将她带回去了,你们中若有人不知规矩,也都送回去!”
这话的威胁力,可比之前的还要吓人。
这些小丫头,包括混在其中的锦绣,全都低垂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毕竟侯府难进是其一,让卖了她们的牙婆领回去,也等于是打了那个牙婆的脸,回去定然下场悲惨,这是其二。
经过这一番敲打,锦绣明显感觉到,院内的气氛跟着变了。之前还有些活泼气氛,偶尔还会有人在门口叽叽喳喳说笑,可之后半个月,人人都绷着神经,除了被章大家的几个人支使了去跑腿,其他时候都小心翼翼,等着最后的选拔。
锦绣这半个月倒不是毫无收获,在经过了一番考虑后,她先后排除掉了几个选项,因被章大家的支使,去过两趟大厨房,倒意外的有了别的选择。其他丫头虽越发小心了,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只干等着,锦绣能感觉到,桂儿在某一日替教规矩的嬷嬷跑腿回来后,就心情极好,瞥见她时还带着一种难得的居高临下的包容,让锦绣无语的同时,也猜到了什么。
而决定她们最终去处的那一日,终是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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