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住松鹤堂, 取松鹤延年之意。
院子里种着几株松柏, 几只丹顶鹤悠闲地啄食。
两个刚留头的丫鬟在门口候着,垂眸敛目,很是规矩, 院子里静悄悄的。
带路的丫鬟一路上还有些趾高气扬的做派, 到了这, 立马轻手轻脚的规矩起来, 歪歪头,对着祝祷道:“你在这等着,我进去禀报一声……”
祝祷嗤笑:“我给老太太请安,用得着你个奴才去禀报?”
抬脚绕过丫鬟, 直接挑帘子进去, 动作快的根本让人来不及阻拦。
领路的丫鬟气红了脸,又不敢高声叫嚷,只愤恨的嘟囔:“不过是个犯了错, 不受待见的主子,还真当自己是个玩意呢,一会儿看你怎么丢脸!”
松鹤堂内, 老夫人带着一块靛蓝色绣金桔的抹额,花白的头发用玉簪子簪起来,端端正正的坐在软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儿媳妇说话。
蒋氏坐在下面的圆凳上,声音柔柔的说着自己儿子在学堂的趣事:“……福哥儿这次考试又得了先生夸赞,还拿了十两银子的赏银呢。福哥儿说这些银子是他读书赚的, 要攒下来留着给您买生辰礼物。”故意语气半酸的抱怨,“我生他一场,他都没说要给我买礼物,自己赚了钱,第一个想着孝敬您,果然还是跟您这个做祖母的亲。”
蒋氏是乐氏嫡亲的外甥女,说起话来亲昵又随意。
乐氏听了也觉得高兴,向来严肃的脸上露出几分笑容:“福哥儿是个好孩子,没枉费我疼他一场。回头你跟他老子说,福哥儿读书好,也别拘着他总读书,该松散了就让他松散松散,别把孩子给累坏了。”
蒋氏高高兴兴的应下。
这边说的正高兴,就听帘子一响,祝祷从外面走了进来。
蒋氏向来不理会继子的事情,也从不跟继子说话,见是祝祷,脸上的笑容一收,歪在一旁当做没看到这个人。
乐氏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她这个人最重规矩,很是看不上长孙这种没规没矩,小家子气的样子,皱着眉问:“不经通报就擅闯祖母的房间,这就是你的规矩?长这么大,还不如你弟弟懂事呢!”
祝祷嗤笑一声:“等通报完了再晾我半个时辰?老太太,你一天没事干,时间多的可以随便浪费,我却没那功夫陪你耗着。说吧,叫我过来什么事儿?”
原主记忆里,原主被从庄子上接回来后,第一次给乐氏请安,就在门外被晾了半个时辰。弄得原主原本喜悦的心情变成了忐忑不安,怀疑自己是否又做错了什么,惹得祖母不高兴了。及至乐氏提起让他给镇国公世子冲喜的事情,他也唯唯诺诺的不敢反抗,生生气怒的把自己憋屈死了。
祝祷才不管乐氏那么做的用意呢,反正他是不会受气的。
——横竖他也没打算跟这一家子相亲相爱的过,与其让自己受气,他更乐意气别人。
此言一出,乐氏瞬间气的变了脸色,连蒋氏都皱眉,厌恶的看着祝祷斥道:“放肆!你竟然敢顶撞你的祖母?还不赶紧跪下道歉!”
祝祷撇下嘴,挑一张圆凳坐下:“道歉就不必了,我怕你们受不起!”说着,还很光棍的摊摊手,“要不,你们就对外宣扬我忤逆不孝,看看镇国公府那边还肯不肯娶我?啧,或者,把我的名声败坏了,把你那宝贝福哥儿送过去冲喜?福哥儿福哥儿,一听就是个有福气的,最适合冲喜了。”
乐氏这么多年养尊处优的,向来是被人捧着,哪儿这么被人顶撞过,气的捂着胸口,手指抖啊抖的指着祝祷骂:“你个孽障,小小年纪就是个狠毒不能容人的,现在竟然连你弟弟都想害。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你打死,省的留着你祸害亲人!”
蒋氏也跟着叱骂,当下就要叫人把祝祷捆了请家法。
——福哥儿就是她的命根子,敢拿福哥儿说事,她非打烂他那张嘴不可!
祝祷翻个白眼,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啪”的一下砸在蒋氏脚下:“闭嘴!聒噪的跟乌鸦似的!”
松鹤堂里就是一静。
蒋氏不提防继子敢跟她摔东西,吓了一跳,瞅着祝祷的目光凶狠的像要吃人。
乐氏捂着胸口就要晕倒。
祝祷拍拍手:“安静了?安静了就听我说。我过来不是听你们放屁的,是通知你们三件事。第一,既然指望着老子嫁进镇国公府谋好处,在我出嫁之前,就对老子客气些,再让我听到你们对着我喊打喊杀的,不用你们动手,老子自己就把自己了结了。”
看乐氏和蒋氏脸上露出不以为意的讥讽神色,祝祷恶劣一笑:“你们送我去给镇国公世子冲喜,结果我却先一步死了,你们猜,镇国公府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自然是觉得晦气。
镇国公府既然要给世子冲喜,显然是信这个的。要是祝祷真在成亲前死了,那就不是冲喜了,那是冲丧,是催镇国公世子的命!
镇国公府就世子这么一根独苗苗,要是世子因此有个三长两短,镇国公府一定会把这笔账记在闵侯府头上。
闵侯府可经不起镇国公府报复!
偏婚期定在下个月,时间太紧,闵侯府就是想悔婚都不行。
都不是蠢人,乐氏和蒋氏想通其中的关节,脸色瞬间就变了。
祝祷满意的点头:“很好,看来大家都是明白人。第二件事,你们不稀罕我这个儿子孙子,我同样也不稀罕你们这些所谓的亲人,既然两看相厌,不如写下一纸文书,彻底断绝关系。”
蒋氏眼睛一亮。
即便当年把乔安竹逐出侯府,现在又把他送到镇国公府冲喜,也改变不了乔安竹是原配嫡长子的事实。
有他在上面压着,她的福哥儿就永远是继室生的嫡次子,礼法上永远矮乔安竹一头。
但要是把乔安竹逐出侯府,断绝关系,这些阻碍就都没了,以后他的福哥儿可以光明正大的继承侯府,不用受任何人指摘。
最妙的是,这主意是乔安竹自己提出来的,就算旁人提起,也只会说乔安竹不懂事,不孝不悌,波及不到她和福哥儿身上。
越想越激动,连方才被祝祷顶撞的郁气都消散不少,要不是有乐氏在上面压着,蒋氏几乎立刻就要同意。
乐氏想的更多一些,狐疑的看着祝祷:“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虽说你言行粗鄙,行事无状,但你有着侯府嫡长子的身份,到了哪儿人们都会高看你一眼,要是被除了族,以后你就不能再打着侯府的旗号行事,受了欺负侯府也不会为你出头。”
这年头,宗族的力量强大,有宗族依靠才有根,除非族里面有人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才会被除族以做惩罚,就是傻子都知道被除族的严重性,她不信祝祷不清楚。可他仍然要跟侯府断绝关系……
乐氏审视的看着这个多年未见的长孙,怀疑他另有目的。
祝祷翻个白眼:“看你脸大的,说着话的时候你就不能先照照镜子?在这府里面随便一个下人都能辱骂我,我还指望借着侯府的光让别人高看?呵,看啥?看笑话吗?你可拉到吧!”
乐氏又忍不住想骂人:“你个孽障,我是你祖母!你……”
祝祷极快的怼回去:“很快就不是了!在我被送到庄子上去的时候,我的祖母父亲就都死了!”
这话可以说极其恶毒了,乐氏信佛,最忌讳这些,听着祝祷明晃晃的诅咒她和儿子去死,乐氏恨不得让人把他拉下去打板子,可想到祝祷之前说的话,又硬生生忍住。
蒋氏假惺惺道:“当年的事情分明是你有错在先,老夫人和侯爷念着血脉亲情宽宥了你,你怎么不但不感恩,还记恨上了?你这样多伤老夫人的心啊,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祝祷“呸”一声:“当年我才五岁,吃喝都被老太太管着,你还没和我那个渣爹成亲呢,就见天的往侯府跑,来侯府跟逛自家后花园似的,老太太又拿你当眼珠子一样护着,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害你?打量谁是傻子呢,我那时候年纪小,什么都不懂,被你们坑了也只能认命。现在还敢拿这话糊弄,你真当当年的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别人查不出来?要不要咱们把这事儿拿到大理寺去掰扯掰扯?”
一席话堵的蒋氏脸色紫胀起来,干脆拿帕子捂着眼睛哭:“我就知道后母难当,当年我差点被害死,受了老大的罪,现在倒都成了我的不是了。但凡我要有心害你,你还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苍天老爷,这样诛心污蔑人的话你怎么能说的出口?!”
她心里很清楚,不管这事祝祷手里有没有证据,都不能拿到外面说,否则丢人的只会是她,不能正面应对,干脆胡搅蛮缠。
乐氏心疼的安抚她:“好孩子,我知道你是个好的,都是这孽障心存怨恨,故意往你身上泼脏水。”决口不提祝祷把她也捎带上的话。
祝祷“啧”一声:“想演戏等一会儿我走了,你们随便演,现在别耽误我的时间。我要说的第三件事,就是你们盘点盘点,赶紧把我生母的嫁妆还给我。记住,东西一定要齐全哦,但凡少一样,咱们就大理寺见?想来堂堂侯府也不想背负一个占用前侯夫人嫁妆的名声吧?”
蒋氏的动作一僵,哭不下去了。
当年闽侯为了讨好她,送了她不少首饰珍玩孤本名画,这些都是祝婉的嫁妆里的。首饰珍玩她留下了,那些孤本名画却送给父亲,用来疏通关系。现在祝祷讨要,难道要让她父亲把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来?
乐氏同样不乐意,祝婉的嫁妆她同样也用了不少。在她眼里,祝婉既然嫁进了侯府,带过来的嫁妆就是侯府的财产,作为侯府的最高掌权人,她动用自己府里面的财物不是应该的么?只听说过小辈孝敬长辈的,什么时候听过长辈赔偿小辈?
祝祷才不管她们乐意不乐意呢,话说完了就往外走:“我不是和你们商量的,我是来通知你们。我耐心有限,你们最好早做决定,不然我不高兴了,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哦,还有,伺候我的那几个丫鬟不太懂规矩,你们挑几个懂规矩的过来。”
等人走了,乐氏和蒋氏才反应过来。
乐氏捂着胸口骂:“这个孽障,不肖子孙!不孝不悌,没规没矩的东西!等他老子回来,一定让他老子捶他!”
蒋氏满脸担忧,搅着帕子道:“我看他现在的样子,跟疯魔了一样。万一他真因为嫁妆的事情闹到大理寺……”他们侯府的人以后就别出门了,等着别人笑话吧!
乐氏冷笑:“怕什么,嫁妆单子在我这……这事儿你不用管,你只照料好福哥儿就行。”
祝祷往回走的脚步一顿,原来嫁妆单子真的在乐氏那,有了地方,就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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