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淳完全是一时情绪冲上去, 此刻连借口都没有想好。
老城主扬起眉毛,把卷经重新抱回怀里。
“既然没想好, 何必又来作弄老朽。”
白淳意识到自己举动不妥,旁边闻曜风反而接得极快。
“红线确实不合适。”
“所以”
闻曜风解下外袍,侧步取了把墙边陈列的太刀, 笑道“我若是把狐尾斩下送你, 是否心更诚一些”
这才导演编剧们预估的正常剧情选择。
他们原以为闻白两人到了这一段, 手头也没别的东西, 自然会从狐狸尾巴下手。
闻曜风掏出红线的时候,副导演一头雾水。
红线哪儿来的
老演员也明显知道这小年轻没跟着预定流程走, 心里原本窃喜好几秒, 以为可以多飙戏一会儿,瞧见他说要斩狐尾时面露遗憾, 踱了几步还是答应了。
“狐尾”老人叹道“你行善灵修, 为得不就是这一天。”
“自人化妖, 从此逍遥一世, 大可以快活数百年。”
白淳掌心里还握着那截红线, 下意识帮他接过外袍刀柄,瞧见男人身后摇摆狐尾时有些动摇。
闻曜风瞥了他一眼“舍不得”
“很帅。”白淳淡定道“砍吧, 我帮你拎着。”
白淳伸手把尾巴尖拎着, 本意是方便他砍个齐截儿。
闻曜风被这么一拎, 真跟大型野兽被捉住尾巴尖一样, 脸上烧得慌。
你这人怎么这样
白淳没感觉这动作有多骚, 侧头询问道“要不砍我的”
闻曜风一脸复杂地盯了他一眼, 深呼吸一口气还是把自个儿尾巴砍了。
老人如约交递高僧血经,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
“如梦如幻,皆作泡影。”
话音未落,楼梯处传来急促脚步声。
“他们在楼上”
“小心”
“妖狐,妖狐她过来了”
导演再次喊卡,绿幕罩了半幕西墙方便导入九尾狐破窗而入的动画,其他三个嘉宾也全部上来补妆开会。
刚才闻曜风和白淳在楼上过剧情,外场混乱中演员组几乎得手,杀了双胞胎姐妹措手不及。
潘笑姜且伪装作喷火掷杯的手艺人,从入场起就一直混迹在他们四人附近,强行另写剧本准备收渔翁之利。
与此同时,柯可柯爱一转败势仓皇逃窜,被两面夹击终于错失一员,尾巴被当即割断。
潘笑割尾时间太晚,如果卡在巫女自爆前就可以直接获得胜利,现在也只能被动地跟着剧情变化走。
数十人在天守阁楼上楼下补妆开会,编导临时过来补拍了一段花絮,方便之后正片放出来的时候能给观众们一个解释。
“采访一下,淳哥为什么会抢走那段红线”
闻曜风在闭着眼养神,听见问题时侧眸看了他一眼。
白淳喝完水把瓶子交还助理,神色如常“我以为红线之后还要用到。”
编导心想您这借口也真是找的天才,白淳又道“狐狸尾巴有两条,他那条给出去,大不了我的借他。”
“红线只有一条,交出去就没了。”
编导处在社畜状态和嗑糖模式的边缘线,转化地非常艰难“好好的”
等编导撤了,闻曜风才凑过来。
白淳瞧见他,扬手把那缕线亮了出来。
“这是哪儿来的”
闻曜风懵了几秒“你不记得了”
白淳皱眉“你录着综艺突然掏出这么个东西,万一闹出绯闻什么的很麻烦。”
“你真不记得了”闻曜风把那截线展开,在他手腕旁边比划了一下“这是系我和你的啊。”
白淳怔了两秒,后知后觉道“这是今天早上刚开始录节目的时候”
闻曜风眯眼盯他。
“录铃阵那段”白淳刚才还话语冷冽,这会儿终于回过神,冷不丁敲了下自己脑袋“早知道我就不抢了。”
第一关过铃阵的时候,规则限制他们要手腕相连,不能分头行动。
过关以后编导就说可以解绳子了,两男人强行绑一块呆一整天也不合适,自然配合着都解开了。
其他几组把红绳扔的扔放的放,只有闻曜风贴身收着,舍不得丢。
“合着你抢的时候还没认出来”闻曜风又好气又好笑,作势把红绳收回兜里“那还我,它跟你没关系了。”
白淳耳朵尖都是红的,一时间没法开口再要,闷闷道“幼稚鬼。”
再就位时,总导演也抵达了现场,严谨明确地和所有嘉宾讲等会的拍摄方式。
“现在潘柯是人,姜白是狐,闻曜风和巫女都算半妖,人狐任意一族全灭游戏结束。”
“佛经的作用有两种,第一是把佛经拍向巫女胸口,度化她的灵魂再入轮回,第二是扔进火里,让在场所有妖鬼都魂飞魄散,也包括巫女和所有妖族嘉宾。”
“选择看你,根据直觉行事就可以。”
“四个镜头准备就位,三,二,一”
九尾狐自高楼破窗而入,咆哮一声再化人形,变回手提太刀的九尾巫女。
她手中长刀鲜血淋漓,每走一步都落下血印。
“都是些废物。”她冷笑道“妖如何,人又如何。”
“不过都是凭着欲念肆意妄为,置同族如笑话。”
“今天血祭一场,黄泉路也好结伴。”
巫女瞳色一厉,拔刀就劈向闻曜风,后者反手挡,双刃撞出金石之声。
阴阳师领着其他三人冲上顶楼,伸手掷符而去“急急如律令”
巫女笑容凄厉狰狞,转身就要袭向另外三人,阴阳师大吼一声“还愣着干什么,烧经啊”
闻曜风手捧经书快步向前,示意其他人帮忙架住这个失控的女人。
说时迟那时快,巫女竟然口衔刀柄猛一侧头,将潘笑胸口玉佩割断
导演冷酷报名“潘笑你死了。”
潘笑脸色一绿,捂着胸口倒了下去,听话地继续扮演尸体。
阴阳师突然自身后扳住巫女双肩,闻曜风即刻把佛经印在她的胸口。
巫女露出痛苦神情嘶吼一声,挣扎时骂道“你们不为什么”
她踉跄着跪下来,阴阳师也随之双膝跪地,红着眼眶低声道“快醒悟吧。”
“松开我还要好痛”
闻曜风意识到净化没有完全结束,双手按着佛经不敢松开。
巫女心知大势已去,混乱中掏出一枚浑圆蓝玉,丢给了不知所措的柯爱。
“你生作狐狸,还不如那个护着我的人类,”巫女恨恨看了一眼白淳,央求柯可道“快走,离开这里,替我们活下去”
阴阳师脸色一变,按着她道“快去抢,那是她的内丹”
闻曜风头皮都是麻的“这佛经还用按着吗”
“不用,你快去抢”
闻曜风起身就冲去找柯爱,冷不丁踩到某个尸体的手,然后条件反射地道歉“抱歉抱歉哥们,没看见。”
某潘姓尸体憋得脸都绿了,想应一声也强行憋着。
柯爱完全没想到最后一个人类居然是她自己,抓着蓝玉一咬牙就从白鸟台跳了下去。
闻曜风“”
两只狐狸面面相觑。
姜且双手捂头“我有高血压不能跳楼”
白淳指楼梯道“走这个”
阴阳师快速摇头“走楼梯来不及,楼底下有马车候着呢,要追上只能靠跳白鸟台。”
半妖曜狗子“靠”
柯可一个看着清瘦纤细的aha都说跳就跳了,现下两个老戏骨四个镜头还有心上人都在这看着。
闻曜风心想小时候丢过一回脸了,这回说什么也要破了心魔,竟然也没有过多犹豫拖延,迈步就上了白鸟台。
白淳没想到他为了这节目真打算跳,快步上前想要替他。
闻曜风站在白鸟台边缘,一眼就看见柯可刚从巨型充气垫上爬开,三层楼的高度直接把他呼吸都攥了起来。
小时候的恐惧好像要又一次重现。
小学举办运动会那一天,他爸妈维持许久的和谐幻象被打了个粉碎。
隔壁班的一个家长居然也是父亲的情妇,还笑盈盈地过来打招呼。
他妈妈崩溃到眼线淌了满脸,闻曜风站在高桥上,发令枪即将鸣响。
所有小孩都有父母牵着,只有闻曜风站在那里,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应存在。
那次坠落实在屈辱又无助,他原本执意要证明自己,最后却什么都不是。
摔得半身淤青伤痕,最后也没能够挽回什么。
他闭上眼睛,任由高处长风扬起发梢。
然后在晦暗记忆扩散的前一秒跳了下去。
失重感一瞬间被打开阀门,四肢不受控制地反向上扬,时间突然就好像被放慢了数百倍。
他在坠落,像被剪断双翼的鸟,像被光芒放逐的启明星。
须臾间,另一只手强有力的抓住了他,先是用力往上一带,又同样不受控制地被重力和惯性一起推着往上扬。
握手力道之深,像是有红线紧紧绑缚,至始至终都从未松开过。
闻曜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瞳孔里只看得见再度随他一起从高台坠落的白淳。
他们在逆浪狂风中得以深望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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