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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原完全没睡醒,再练舞时都表情呆滞, 一板一眼像在跳广播体操。
队里唯一一个beta在思考人生, 唯一一个aha开会去了。
练舞老师拿报纸敲栏杆“专心还有几天就要开演唱会了”
栗原瞌睡秒醒“动作没错啊。”
“算了你们继续吧。”
闻曜风上午要开三个小时的会,白淳下午要咨询两个小时, 两个人刚好时间错过。
echo今年突然翻盘大红, 各路资源全都卯了劲地示好,橄榄枝快摇成风车。
各大卫视精心设计的综艺有十几档, 生活观察类、模拟经营类、通关挑战类一应俱全, 项目书摞了四叠。
然而他们没赶上和绝杀一样的好时候。
echo强就强在四个人能力各有所长, 还出了个科班出身能扛收视率的容子涉。
先前刚出道时echo忙着演出录歌, 宿绮做生意求精不求滥, 当时也没带他们凑数乱接戏。
现在一切洗牌重来, 正是在多领域站稳脚跟的好时候。
电视剧和电影的本子公司收了好几百部,专职部门一筛剔除残次品,宿绮和其他高层二筛,今天开宣讲会找队长和更高层三筛。
先由闻曜风拍板,再拿去给其他三个人看。
一是因为他带队好几年, 二也是因为这活儿实在太细。
商业片跟文艺片不一样。
观众口味瞬息万变,什么本子能爆不能爆连资深导演都没法说准,有时候真是靠眼缘。
也正因如此,剧本里什么妖魔鬼怪都混了进去。
“第三十四本, 偷心怪盗, 讲述了情场浪子段无情被卷进一场抢钱案里”
“下一个, ”宿绮揉着眉头道“我也是看糊涂了, 居然连这种都放了进来。”
“第三十五本,月亮知道他的错,讲述乡间单身汉牛壮实”
“下一个”
闻曜风专注听了一个半小时,心想这还不如回去排练。
有的光是简纲都又臭又长,啰啰嗦嗦讲了半天让人想睡觉。
还有的剧本完全是缝合怪,好莱坞的国内国外的故事东拼西凑,搞出个四不像出来。
他渐渐失去耐心,一边听一边用钢笔在会议记录边角上画小人。
刚开始画的不纯熟,火柴人四肢都没个形状。
等老掉牙的绝症爱情故事听完,他摸索着画了个白淳的侧脸。
抽象但是生动,越看越喜欢。
闻曜风瞅了眼在喝第四杯咖啡的宿绮,换了个姿势继续边听边画。
有点想润润。
也不知道润润想不想我。
他感觉自己还是在单相思,有那么点情窦初开的苦恼,又为此感到愉快。
另一端,白淳独自吃饭休息,看一会儿书准备去咨询室。
他在想他。
昨晚距离太近,烦忧痛苦都好像是他自己在感同身受。
今天突然又相隔好几层,所有感知被屏蔽的干干净净,反而让白淳有种不习惯的戒断反应。
他不动声色地询问了闻曜风大概回来的时间,独自吃完中午份的药物,坐在落地窗边看书。
许久没有翻动一页。
想念是个很抽象的感觉,有时候不会有任何画面和思绪,像是整个人都放空分散。
然后安静等待另一个人回来。
然而下午也变得漫长起来。
心理治疗有二十分钟的缓冲休息时间,前后一共一个小时四十分钟。
白淳推开门再出去的时候,发觉练功房里只有栗原。
他没有作声,又去其他房间找闻曜风。
录音室没有,健身室没有,餐厅里也没有。
白淳像只是路过这些地方,半晌皱着眉回去练琴。
从指法开始。
琶音,轮指。
演唱会曲目,新专辑,没写完的歌。
他随意翻了本空白乐谱,弹几段记几个音。
没有等旋律谱完,视野里突然滑下来一个会议记录册。
然后是曜光一样亮闪闪的笑容。
白淳眨了下眼,别开头继续写谱子“在弹琴,有事等会说。”
闻曜风也不开口显摆,就笑眯眯地在他面前把小册子的一角捻动翻开。
像是什么古早的定动画,随着页面翻动下落,角落里有个画着音符帽子的小人突然出现,然后断断续续地旋转跳舞。
“你看,这里还画了朵小桃花,”青年俯首指给他看,把页脚的粗糙动画又手动翻了一遍“画的像不像你。”
白淳掀开几页仔细看过去,突然心跳就变得很快。
闻曜风压根没学过画画,线条张牙舞爪太后现代艺术。
画的很丑,但白淳就是看得很心动。
“第一版画的是火柴人,我觉得不好看,午休又重新涂了遍。”
白淳沉默,他没法像他那样表达什么肉麻情感,思忖半晌最后道“饿不饿”
“有点。”闻曜风收起本子,想了想道“想吃蓝莓酸奶舒芙蕾。”
白淳把几个音符描画清楚,关好钢琴道“咖啡”
“黑咖就行。”
两人走了半路,闻曜风突然又道“我画的好看吗。”
“好看。”
那晚之后,他们的关系变得更加平和。
虽然少了先前的暧昧撩拨,但有些说不清的隔阂反而在不断消解。
闻曜风配合着公司这边的行程安排,再回房间时有了锁门的习惯。
他挑了个新针管给自己打抑制剂,一边给管家电话。
蓝牙耳机里传来电子音的同时,细长针头缓缓刺破皮肤探入深处。
“少爷”
“问你个事,”闻曜风单手把药剂尽数注入,平静道“我爸这几天在哪有活动,我去见他一面。”
“哦哦,那太好了,”管家长松一口气,忙不迭汇报道“他前天刚从英国回来,现在在红发金融中心,晚上去希尔美术厅见你四伯。”
“要不这样,少爷,你明天早上回家一趟,家里也想”
“希尔美术厅”闻曜风单手按着眉骨,声音淡漠“紫花路那一家”
“对,您上次好像和朋友们过去参加慈善晚会来着”
“巧了,我今晚有空。”
“那我去说一”
“不用说,那地方我知道,”闻曜风目光冷了下来,漫不经心道“你跟他说了,惊喜不就没了吗。”
“哦哦是的,还是少爷会疼人,实在太好了”
闻曜风没有听老人的絮絮叨叨,挂断电话想了一会,又给宿绮发了个请短假的消息。
他借了辆车开到美术厅附近,一个人在车里坐了很久。
希尔美术厅的正门是摆设,连地下停车场的入口都被刻意掩盖过。
一楼二楼确实放了不少真货,多半是各家送过来炫耀财力富有,以及供名媛们显摆拍照的地方。
上流圈子总会想法子在不同地方填补虚荣,设计建造这样的地下会所,明面高雅风流,暗里刀锋往来,有时候也算是自己演给自己看。
不止闻家,其他几个本地的巨贾也在这里有专属的房间厅位,作用功能不得而知。
夏天蚊子多,在车里坐一会就胳膊起包。
闻曜风看着那座象牙白的希腊风美术馆,深呼吸着把身份认同塞回闻家少爷的壳子里。
再下车时又变回吊儿郎当的样子,像是无事发生过。
他走进入口时,门卫一时间没有认出来他是谁,警惕地要求展示手卡。
闻曜风似笑非笑“叫你们经理来。”
电子监控三分钟后接通,经理在看清面孔时忙不迭连声道歉,一路快跑着过来引他进来。
保安生怕自己得罪了什么大人物,一头雾水也跟着一直鞠躬道歉。
闻曜风插着兜往里走,冷着脸没作声。
他不开口,逼得经理下意识想法子调节气氛。
“闻总在塔纳托斯厅,我带您过去”
闻曜风顺着引路走了几步,径自推开旁侧的门看内里装潢。
有的房间还在打扫中,烟蒂餐酒散落凌乱。
有的房间陷在黑暗里,里面狭小安静。
也有几扇门被锁着,完全推不动。
经理心想也只有闻家少爷敢这么胡来,换别人家早就不知道得罪多少人了。
他赔了个笑,还是因着职责制止闻曜风的动作“马上就到了,我先叫个人进去说一声您晚上想吃点什么”
“不用,我在别的厅等。”闻曜风脚步停顿,目光落在其他两间的布设上。
“哦哦这边,这边也早被您家订了,您看,门牌还镂了个闻字不是”经理肩膀都放松许多,客气道“那您先来这边休息,等会我跟闻总说一声”
闻曜风颔首,等几人上完茶水瓜果后便示意他们退了,独自环顾四周。
他那天看了那张照片无数次,地毯,摆设,酒杯,桌腿,所有细节都刻在脑海深处,难以磨灭。
一模一样。
重叠地让他脊背发烫,像是肌血都要燃烧起来。
居然是这里。
真的是闻家在动手。
闻曜风单膝跪在地毯上,用掌心一寸一寸抚摸过波斯长毯,一如阅读自己错过的罪证。
他被罪恶感压得透不过气,呼吸许久才再次坐回位置上。
下一秒把手拧动,闻梭挑眉进来。
“你小子还知道过来”
闻曜风抬头看向闻梭,已经反胃到假笑都挤不出来。
2
“来都来了,摆脸色给谁看,”闻梭自顾自点了根烟,烟盒向他一摆“自己拿。”
“我不抽。”
“行吧,”闻梭任由侍应生代为点火,随意吸了一口“找我干什么。”
闻曜风注视着房间里飘散舒卷的烟雾,简短道“我今年工作忙,估计不回家了。”
闻梭冷笑一声“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他动作粗暴地把烟头在缸里捻烂,笑容市侩又讥讽。
“你不会真觉得,你那些唱歌跳舞的玩意儿,也能叫正经工作吧”
闻梭一手拉近椅子,就差把喉管里的烟尽数喷到他的脸上。
“闻曜风,你二十多岁了,贪玩我也理解,你妈拦着我说孩子大了不能强硬着来,我也给你时间了。”
“你告诉我,你要玩到什么时候才收心知道收心是什么意思吗”
闻曜风笑起来“zo集团对你这么重要”
“重要,很他妈的重要”闻梭被他的笑容一秒激怒,抄着他的领子骂道“你老子在外头豁出命了做家业,没日没夜谈单子酒都要喝吐,少给老子露出这种表情”
“你笑什么笑你以为你很洒脱你以为你置身事外是吗”
闻曜风笑容不变,任由他攥着自己的衣领,慢慢道“你十几年前就这样。”
“动怒了把我妈上下祖宗全都骂个干净,心情不好还抽佣人耳光也是常事。”
“再站到我和外人面前的时候,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装得又和蔼又斯文。”
“你不累吗。”
闻梭没想到他翻出这些旧账,怒意被进一步引发,就差把巴掌扇在他脸上“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教我了”
“闻曜风我告诉你,你少扯这些有的没的,”闻梭胳膊肘一顶把闻曜风撞回椅子,没有细想儿子今天的反常,居高临下道“你是活是死,都留着我的血,都是我闻家的人。”
“闻曜风,我限你半年之内把你那些破事都结算清楚,回来给老子接班管理公司”
“原来我还会这个”闻曜风慢条斯理地理好领子,语气并不受他影响“我都不知道,还多谢您高看了。”
“半年之内,”闻梭怒道“老子没有跟你商量,赶紧滚回来”
“不然呢”
“不然”闻梭冷笑一声“你最好别知道。”
他没有给闻曜风留任何机会,发泄完怒气摔门就走。
闻曜风把纽扣方向转回原位,安静思索。
闻家一共传了五代,第一代是行走闹市的轿夫,硬生生靠着经营辛苦传到现在。
爷爷是独子,娶了两房姨太太,一共生了六个孩子。
父亲排行第五,大伯二伯已经病故,族里还剩三系亲戚。
老爷子走之前家产分得清楚,还特意嘱咐给曜风留百分之十的股份,算是最后的一份交托。
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份礼物会引火烧身到这一步。
闻梭如今是zo领头,坐拥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图得绝不是他手里的那一小份。
他急着把他叫回来,多半是快要被独吞,或者急着去独吞剩下的那一份。
闻曜风对商贾之争毫无兴趣,想到这些只觉得厌恶。
梁英华很快听到动静,电话紧赶着就追了过来。
“儿子,你怎么突然去见你爸了”她急匆匆地为他辩解“你爸爸啊最近生意上的事不顺心,难得回国一趟,你就别过去添乱了啊。”
“你爸爸说的话虽然不中听,态度也不好,他那人就那样,可是他出发点也是好的”
“妈,我不想听了。”
梁英华木讷地应了一声,全然不像书香门第出来的人。
“下周二晚上六点家里有个聚会,你还是回来吧。”她生怕闻曜风又当众甩亲爹面子,急匆匆补充道“你也尽尽孝心,听话一点,行不行”
闻曜风握着手机,想的全是她深夜里痛哭控诉的那些话。
他发觉他们都并不爱他。
他发觉过许多次,却又不肯相信,一直想找出哪怕半点蛛丝马迹。
“妈,我们一个月没有打过电话了。”
他轻声道“你要不要问一句,我最近过得还好吗”
梁英华先是一停,又尴尬地笑了两声。
“大明星过得好不好,妈妈当然知道啊,我好多学生都喜欢你呢”
闻曜风把手机放到一边,等她渐渐诉说完了,才潦草两句告别挂断。
他要回一趟闻家,把一个东西取出来。
星期二。
演唱会即将在这周六举行,公司照例要安排四人做临时体检和体能测试。
演唱会是高强度长时间工作,极大程度考验主演的心肺功能,连唱带跳三小时的情况下,救护车候在外场也是风险预案的常规操作。
白淳今年才迟迟分化,血统刚好又是个oga,闻曜风留了个心眼,找自己哥们儿老凯带团队过来主持体检。
宿绮虽然不赞同换掉老团队,但也怕人员用久了被安插眼线,审核完资质和主管以后把人都放了进来。
早上空腹测试身体机能,下午再测试体能,再出个对应的营养保健报告,算是大功告成。
老凯当医生十几年,头一回亲眼碰见这种情况。
“他延迟分化快三四年因为药物和心理作用”
“嗯,你报告还是写aha,不要暴露其他事情。”
“这个没问题,”老凯哭笑不得“这种事不是没有,但是oga都是二十岁彻底分化,现在还有好多小孩儿早早发育,十几岁时候出现苗头也很常见了。”
“心理因素肯定会影响激素分泌,但是导致延迟这么久这得是多大的压力和打击还持续这么多年”
闻曜风先是一怔,苦笑道“我也有责任。”
“说实话,瞧着不像是过苦日子长大的人。”老凯瞧了眼在候场的白淳,压低声音道“他长得真好看,三庭五眼搞不好是按着整形科教科书长得,难怪我小侄儿这么迷他,家里都全是海报他谈恋爱没啊”
闻曜风眯眼道“你再问一句看看”
“不问,保证不问。”
为了保险起见,血液检测和报告撰写都是由老凯亲力亲为,但时间比预想的要久。
期间容子涉还随手自己取了管血,把小护士吓一大跳。
来的时候说下午四点半就能完事,最后拖到了五点五十还没写完。
闻曜风打完球回来发现他还没落停,凑过去幸灾乐祸“看来医生这活儿不好做啊”
老凯表情变了又变,反过来仔细看闻曜风表情,隐约感觉他还被蒙在鼓里。
“那什么,”他拖长声音,若有所指道“你们队里信息素契合度挺高啊”
“确实,感情也都挺不错。”
老凯满肚子的槽没地方吐,这会儿笑容复杂,又询问道“你最近心情怎么样有没有不太明白的烦恼”
闻曜风莫名其妙“怎么着,你想当心理医生知心大哥”
这两科不是一个门类吧
“有没有偶尔感觉到什么,就是,好像不属于你的情绪突然毫无理由很开心,或者,一下子很难过”
闻曜风回想了一会儿“没。”
老凯看几眼数据,看几眼闻曜风,意识到有些话不方便在这聊,打了个哈哈没再往下提。
得找个时间拉这小子去喝酒,里里外外盘个清楚。
另一侧,白淳把容子涉拉到旁边,神情关切。
“子涉,你那边怎么样”
“没暴露,”容子涉翻了两页自己那份报告,随意道“血是我哥们的,这机构老板也是闻曜风朋友,发现了估计也问题不大。”
他放下自己的那一份,侧头看向白淳“话说回来,你和闻曜风怎么想的”
白淳挑眉“需要想什么”
容子涉笑起来“你跟我这儿还装糊涂呢。”
白淳哑然,趴在栏杆上看楼外远景,半晌道“我有点喜欢他。”
容子涉长长哦了一声。
“闻曜风那边,就差把喜欢你三个字写脸上了。”
白淳瞥向容子涉“他最近在躲我。”
“你们前几天还一起睡觉。”
“他真的在躲我。”
“他开会的时候埋头画小人被宿姐敲头了。”
“”
白淳把头偏向另一侧,想逃避问题又忍不住细想。
容子涉助攻到一半瞧见基友没心思了,善意地拍拍肩。
“人家不天天撩你,你不习惯了”
“走开。”
“战术哪能这么被动。”容子涉善心大发晓之以理“敌不动你更要动,万一人家有什么误会了呢,你对他好点啊。”
白淳想了一会儿,没吭声。
“你烤个面包给他写首歌什么的,搞不好早就上三垒了是不是宿舍隔音相当的好,你要相信我跟原原”
白淳慢悠悠打断他。
“容子涉,我记得你好像单身了二十多年吧”
某人被戳到痛楚,抄起报告掉头就走。
白淳你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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