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皓月当空,繁星闪烁,熠熠生辉。
几近卯时,顾轻舟正在熟睡,在柔和月光之下,她安稳的睡脸显得略有些疲惫。
昨日,她和顾桐离开林橦水榭后,一直在寻找休夫子的踪迹,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们在十春潼一直待到深夜也不见休夫子回来,后来只好打道回府。
这一整天一无所获。
漆黑的窗外一个身影晃过,止步于门前,抬手敲门。
“咚咚咚。”
顾轻舟一听到声响,警觉地睁开眼,问道:“谁?”
“少爷,是我。”
顾峰低沉稳重的声音传来。
峰叔?
顾轻舟下床,从衣架上取下衣服披上身,走到门口打开门,问道:“峰叔,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顾峰道:“少爷,老爷请你去书房一趟。”
顾轻舟抬头看了眼月色,顾逸这么晚叫她应该是有急事要说,便道:“峰叔,等我一下,我去穿下衣服。”
顾峰站在门旁安静等候。
不一会儿,顾轻舟穿戴整齐地从屋里出来,说道:“峰叔,我们走吧。”
……
顾轻舟走进书房,望着顾逸伟岸的背影,唤道:“爹。”
顾逸转过身,“靖儿,你来了。”
顾轻舟道:“不知爹深夜唤孩儿至此所为何事?”
顾逸道:“为父昨日傍晚在江南收到李将军密使的来信,连夜从江南赶回来。皇上已经下令吩咐让李将军带着你即刻启程,也就是今日一早你将离开禮州赶往京都。”
顾轻舟诧异道:“今日一早?这么快吗?”
她不解地看着顾逸,她才苏醒两天,两天不仅让皇上知道了消息,还让密使带了回信,这是怎么做到的?
顾逸道:“没错,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为父也是刚刚回府,所以不得不深夜唤你过来,一是为了告诉你今早启程,二是为了告诉你一切,看能不能有助于你恢复记忆。”
顾轻舟道:“爹,莲君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孩儿了,这一切原由孩儿都弄清楚了。”
顾逸愣道:“莲君这丫头……”
他低头叹了口气,再抬眸,连夜奔波的面孔显得疲惫不堪,“既然如此,为父也没有什么要交代的了。”
顾轻舟为难道:“爹,能不能再推迟几天?孩儿一时之间知道这么多,也需要时间去消化。”
她现在还不想离开禮州,她还没有找到休夫子问清真相,她若是进了宫还怎么寻找休夫子?难道她此生就这样再也无法弄清真相了么?
顾逸道:“圣上旨令,岂能违背。”
他也想顾轻舟能在他身边多留几天,这一别,也许是永别,还能见面吗?下次见面又是什么时候……
在昏暗的烛光下,顾轻舟看不清顾逸的眼睛,只觉得他幽深的眸子在闪动,既然圣命难违,那就以大局为重。
至于休夫子和真相……以后再说吧。
一切听天由命。
顾逸道:“靖儿,你过来,为父有个东西要交给你。”
顾轻舟走到顾逸跟前,顾逸拿起她的手,从怀中拿出一个雪花状的美玉,他把美玉放在顾轻舟手心,说道:“这是我们顾家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宝贝,现在为父把它交给你。”
顾轻舟看着手中珍贵不菲的美玉,瞳孔闪烁,说道:“爹,这会不会太贵重了些?孩儿恐怕受之不起。”
顾逸双手裹住顾轻舟的手,说道:“靖儿,为父把这块美玉交给你是想告诉你,你是顾家的骄傲,不要害怕,大胆往前走,不管结局如何,顾家永远与你同在。”
他深邃的眼眸溢出无尽的怜爱,低沉的嗓音坚定且温柔。
顾轻舟有些紧张,她从顾逸眼中读出的坚定就像她爷爷相信她一定能完成任务一样,充满力量,激励人心。
这也许就是爱的力量吧,她并不是在孤军奋战。
顾轻舟将美玉紧紧握在手中,看着顾逸的眼睛,坚定不移道:“爹,您请放心,孩儿定会竭尽全力保护自己的身份。”
顾逸欣慰道:“好靖儿,为父的好孩子,真是辛苦你了,该说的为父都说完了,你回去再休息会吧,养足精神,做好准备,这一路恐怕不会太平。”
他担心上次的事会再一次发生,虽然有李巍在,但他也无法完全安心,这次他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顾轻舟轻轻点头,后退一步,折腰道:“那孩儿就先行告退了,爹,你也早些休息。”
然后转身离开。
顾逸凝望着顾轻舟离去的背影,他突然发现他的女儿真的长大了,浑身散发着耀眼的万丈光芒,脑海中闪现出顾轻舟小时候的面孔,漂亮玲珑,乖巧可爱。
在顾轻舟即将出门之际,他突然喊道:“轻儿!”
声音有些急促,一直隐忍紧绷的面孔逐渐瓦解。
眼中尽是不舍与疼惜。
顾轻舟身躯一凛,顿住脚步。
轻儿?
不敢相信,顾逸竟然开口叫她轻儿。
她不可置信地回头。
“请容许为父再唤你一声,”顾逸屏住声,嘴角不禁颤动,良久他唤出了那两个字,“轻儿。”
顾轻舟鼻尖一酸,为之动容。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浓烈的父爱,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父爱。
现在,她终于有了。
她望着顾逸,眼中溢出星星泪光,唇角扬起一抹灿烂的微笑,似乎是在告诉顾逸:爹请放心,孩儿一切安好。
接着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门口。
顾逸沉重地叹了口气,仰望屋顶,硬朗的面孔终究抵不过内心的酸楚,从眼角流下一滴泪。
他痛心入骨的闭上眼睛,身为一个父亲,不仅养出个不孝子,还得依靠女儿来保全家平安。
真是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列祖列宗啊。
——
黎明的曙光揭去夜幕的轻纱,朝阳从东方太平线上缓缓升起,渲染殷红,天边一片金黄,金缕般的光芒从云层间迸射出来,光彩夺目。
晴空万里,微风不燥,昨日的狂风骤雨一去不返,迎接大地的正是春的生息。
公孙尚和龙莺收拾好行囊,准备离开禮州去往郗州。
她们在大街上走着。
街上早已人流如织,车水马龙,路过街边一家包子铺,铺内大婶见龙莺背着行囊,喊道:“哎,二位姑娘,这么早就急着赶路还没吃早饭吧?瞧一瞧,看一看,新鲜的包子和好吃的酥饼,二位姑娘要不要试一试?”
公孙尚停在包子铺前,大婶说得没错,这么早就空腹赶路确实会挨不住饥饿,隔着薄纱闻到了包子的香味,问道:“请问大婶,你家的包子怎么卖?”
大婶笑着道:“姑娘啊,包子和酥饼都是两文钱一个,不好吃包退!”
“大婶,包子和酥饼一样来两个,我跟莺儿两个人,大婶你一样一个分开装一下吧,”公孙尚转而看向龙莺,“莺儿,一样一个够吗?”
龙莺点头道:“小姐,当然够了。”
大婶用油纸包好包子和酥饼后,分别递给公孙尚和龙莺,“二位姑娘,给。”
公孙尚接过包子和酥饼,放在嘴边闻了闻,很香,待龙莺给完钱后,心满意足地带着龙莺继续往前走去。
大婶冲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喊道:“二位姑娘慢走啊!”
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很多人从公孙尚身边经过都不由得回头看她一眼,然后愣住发呆或是撞上行人和柱子。
龙莺紧护着公孙尚,生怕她受伤。
突然一个人出现在她们面前,面孔很熟悉,正是昨晚见过的李庞德五个家丁中的其中一个。
那个家丁一见到龙莺吓得后退半步,慌慌张张朝身后大喊道:“高、高少爷!快过来!她们在这!高少爷!”
公孙尚心中一沉,该来的麻烦果然还是来了。
只见一群官兵冲开人群,将她们团团围住形成一个圈,路人见这阵势皆吓得躲到一旁去了。
一个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走上前来,威风凛凛,长得颇有些俊逸,此人正是高彦。
那个家丁指着龙莺,喊道:“高少爷,就是她!就是她心狠手辣地把我家少爷的肩膀折断了!”
龙莺将公孙尚护在身后,眼睛一瞪怒视家丁,吓得家丁连忙躲到高彦身后,冲着龙莺骂道:“臭娘们,你拽什么拽,高少爷可是禮州知府高大人儿子,谅你也不敢轻举妄动!”
龙莺冷哼一声:“禮州知府?正好,你把他叫过来评评理,你家少爷欲调戏我家小姐,我断他肩膀有何不可?”
家丁哭喊道:“你胡说!我家少爷明明是想请你家小姐喝杯茶,何来调戏之说!你们不但不领情反而还将我家少爷肩胛骨折断,鼻骨也撞断了,我家少爷已经这么惨了,居然还要污蔑我家少爷!高少爷,你可要为我家少爷做主啊!”
龙莺怒道:“一派胡言!你若再敢胡说八道,我连你的肩膀也给折断了!”
颠倒黑白,简直岂有此理!
高彦突然大笑,蔑视道:“好一个口出狂言的姑娘,你出手伤人,更何况伤的还是本少爷的兄弟,本少爷的兄弟能看上你家小姐,是你家小姐的幸中之幸,可别不知好歹!”
“我呸!”龙莺心中作呕,被李庞德那种人瞧上简直是在侮辱她家小姐,“他也配跟我家小姐相提并论?”
“放肆!在我家少爷面前岂敢出言不逊!”一个官兵叫道。
“你们这些官兵狗仗人势,不分是非,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龙莺喊道,怒视着这群官兵,没想到在这繁荣昌富,太平安和的禮州城内,禮州知府竟如此腐败无能。
高彦笑得更嚣张了,喊道:“王法?在这禮州城内本少爷就是王法!”
高彦继续道:“休要废话,本少爷现在就要将你们缉拿归案,本少爷奉劝你们乖乖束手就擒,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官兵们对待女人可不会像本少爷一样温柔。”
官兵们皆从剑鞘中拔出利剑,虚张声势。
龙莺喊道:“你们若敢轻举妄动伤害我家小姐一根毛发,今日我龙莺就将让你们的血,血洗这条街!”
她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其实她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们,并不是真的要血洗这条街,公孙尚也不会同意,现在是在大街上,她不会轻举妄动,因为她怕伤及无辜百姓。
“真是好大的口气!”高彦冷笑一声,挥手示意官兵们收回出鞘的剑,“不着急,本少爷有的是时间陪你玩,你让开,本少爷不想跟你这种粗鲁狠辣的女人一般见识,本少爷要你家小姐亲自跟本少爷聊。”
“你没那资格与我家小姐说话。”
龙莺眼眸一凛,握紧剑鞘。
“也不知你家小姐是何天姿国色,脸上戴着面纱也看不清真实面貌,说不定面纱之下是一个丑陋无比的面孔,你家小姐定是丑得无法出门才一直戴着面纱吧?不如摘下来让我们大伙瞧瞧到底是真美还是装模作样啊?”高彦瞥了眼龙莺身后的公孙尚,大笑起哄,“是吧,兄弟们。”
“就是!”
“是啊,摘下来瞧瞧啊!”
“怕什么啊,有本事摘下面纱啊!”
官兵们一同跟着起哄,聒噪不休。
公孙尚望着高彦,眼神充满寒意不再像平时那样温柔。
高彦揉搓着手指,蠢蠢欲动道:“不如本少爷亲自帮你家小姐摘下面纱?”
“休想!”龙莺怒声呵斥,握住剑柄,拔出利剑,亮在半空,眼中迸发出杀意,咬牙切齿,“谁都不许碰我家小姐!”
在不远处,李巍浩浩荡荡一行人见前方堵得水泄不通,便叫手下梁崇上前询问了一番。
梁崇问完之后,跑回来对李巍说道:“将军,百姓说禮州知府高大人的儿子带着一群官兵正在前方与两位姑娘对峙。”
李巍怒道:“什么?在这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知府大人的儿子竟然敢带着一群官兵欺负两位姑娘?如此嚣张跋扈,简直是岂有此理,眼中还有没有王法了!梁崇,走,你跟本将军上前看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本将军今日非得瞧瞧这禮州知府的儿子到底有何本事!”
他脸色一沉,气势冲冲地朝人群中走去。
官吏之子竟敢私带官兵欺压百姓?
藐视王法,其罪当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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