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小洋楼里缺少一点花卉。

    谢蕊去买了花草种子, 还有小树苗。

    分别种在院子前后。

    她指着栽下去的一颗银杏,对小少年道:“等这颗小树长大了, 阿泽也长大啦。”

    她目光温和,看着撬土栽树的他。

    小少年太忙了, 默默承担了家里男子汉的角色。

    只要是力气活, 拿重物的东西, 他几乎都不让她碰。

    甚至, 他偷偷学会了做菜。

    完美做出了她喜欢吃的口味。

    家里的大小事情,渐渐从她主导,落到他手中。

    他用自己这个年纪能有的一切行动宠她。

    谢蕊很感慨。

    院子里的花一年一年的开, 败了还有第二年更加艳丽。

    她朝唐泽弯唇:“阿泽, 你来呀。”

    她手里一截粉笔。

    每年春天, 她都会在按着小少年的身高, 在院墙上比划那么一下。

    小少年一年比一年长得快, 像浇了水的小树苗。

    她一开始捡到他,他还比她矮。

    可是现在,她要踮脚才能在他头顶画那一道线。

    “我家阿泽长得真快!”

    她笑眯眯扔掉粉笔, 端详自己一手养大的少年, 怎么看怎么喜爱。

    “阿泽, 多吃肉就会长高,我没骗你吧。”她凑过去,睁着杏儿眼,脸蛋白净。

    少年长喉结。

    看她时,眼神淡然沉静。仿佛他才是那个大一点的人。

    “太阳晒。”他沉默地挡住光, 掩住自己看她眼神的复杂。

    她可能不知道。

    她一点没变。

    岁月仿佛在她身上定格,她的容颜一丁点没有改变。

    他只要再长大一点。

    他们落在旁人眼里,就不会再是姐姐带着弟弟。

    而是…

    他不做声地去给脸颊流汗的女人拿冰沙。

    于是谢蕊就像个养尊处优的监工,被按在太师椅里看他给树和花朵浇水。

    边吃冰沙边看他。

    “阿泽真能干!”她声音甜。

    她穿着沙质长裙,裙摆被风吹,向上卷动,露出白皙小腿。

    少年听不到她说话了,回头看她。

    她静静睡在躺椅里,模样恬静。

    手边是只来得及舀一口的冰沙,还没怎么吃。

    她睡着了很可爱。

    少年视线向下,看到裙摆下的半截白皙小腿,下意识别开目光。

    他站了半晌,抱起她往房里走。

    快十三岁的小少年,吃的多,力气也大,他抱起她甚至不太费什么力气。

    她睡的很熟,没有被吵醒,直到放在床上盖了薄被,还是放松的模样。

    他静静看她片刻,轻轻掩上门出去。

    谢蕊醒来已经是下午。

    她揉了揉眼睛,发觉自己在床上,愣了半晌。

    她好像越来越嗜睡了。

    近来她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

    就像上了年纪的人,力气变小胃口变少,很爱睡觉,精神也不佳。

    以前靠喝咖啡能熬下来的夜,现在不行了。

    设计图她常常画了一点,就不知不觉睡着。

    她吃的一少,唐泽就警觉地问她:“不舒服?”

    不太想让少年担心,谢蕊就总是勉强自己努力多吃一点。

    可是今天却实在吃不下。

    少年做好的午饭,明明都是她往常最爱的东西,她才拿起筷子,就昏昏欲睡,没有胃口。

    唐泽看向她,眸光隐含关切担心。

    谢蕊伪装成没事的样子,任性地放下筷子:“我不想吃这个啦。”

    她抬起水莹莹的眸子,撒娇起来年纪就更小了。

    唐泽看她半晌,见她脸蛋白里透红,眼眸灵动一如往常。

    刚才一瞬之间悬起的心放下,他平静地问她:“还想吃什么,我去买。”

    谢蕊歪头想了想:“饺子。想吃鲜虾饺。”

    “好。”他顿了顿,“晚饭做虾饺。现在先吃一点,嗯?”

    他哄人时像个大人,声线有少年独特的清冽。

    拿起谢蕊放下的筷子和碗,他换了一个勺子,把她最爱吃的几个菜弄到一个碗里。

    他坐在她身侧,舀了一口饭喂她:“吃一点。”

    小少年看着她,仿佛她是他的全世界。

    专注耐心。黑眸漆漆。

    谢蕊被他哄得想哭。

    怎么办。

    以后怎么办。

    她如果不在。

    抑制住鼻酸,她听话的就着他的手,吃了几口。

    她嚼东西慢,吃一点就要缓好一会,少年也不催她,就慢慢等。

    谢蕊觉得有点累了,她忍住,借着撒娇掩饰,靠到他胸膛。

    “我不想吃了。不吃可以吗?”

    心里咚咚的发慌,她眼前冒金星,想晕,怕自己再吃下去会露出端倪。

    少年深深看着她,带点探究。

    她不让他多想,脑袋一拱,像小松鼠一样蹭蹭他:“我想睡觉。”

    她找了借口:“昨天画图画的晚,我要补觉。”

    “好。”他放下碗。

    谢蕊试着站起来,发觉腿脚没力气,她心里一慌,却忍住。

    “阿泽现在长得好高哦,可以背我去房间嘛?”

    她张开双手,雀跃神态像个孩子。

    唐泽抿了抿唇:“好。”

    他弯腰,让她趴到背上。

    她很柔软,也很轻。

    他背着她,脚步放缓。

    “不用那么累,我…”

    他听到细微呼吸声,住嘴回眸,她又睡着了,就在他的背上。

    他也可以挣钱的。

    不会太久,他可以让她不再工作。

    存很多很多的钱给她花。

    她不用再熬夜画图。

    她喜欢数现金,他就买上保险柜,存金条、珠宝、和她喜欢的一切。

    叫她开心。

    少年心里念头坚定。

    他开始懂什么是付出。

    就是只要她快乐。

    他都可以。

    *

    谢蕊不太接设计单子了。

    唐泽上学以后,她常常在家里晕倒,感觉身体不受控制的没力气。

    她瞒着小少年,自己悄悄去医院挂号检查。

    检查结果,一切如常。

    医生拿着报告单,问她:“是觉得没力气,想睡觉?小姑娘,你是不是熬夜熬多了。”

    谢蕊迟疑点头。

    医生将报告单一放:“少看手机电脑。现在的小孩,身体都被电子产品搞坏了。你天天对着有辐射的东西,日夜颠倒,还指望身体强健如牛嘛?”

    谢蕊捏着单子,看了半晌,没说话。

    并不是这样。

    她可以感觉到,身体在一日一日的虚弱下去。

    容貌还是二十一岁的模样,娇美明媚,身体却如同上了年纪的老人。

    有些迟缓。

    可她心里却还存着万分之一的希翼。

    她开始早早睡觉,不再画图。

    然而效果甚微。

    唐泽身体长得快,新买的衣服,甚至有时候跟不上他的速度。

    谢蕊发觉他最近放学回来的晚。

    不再是平时那样早早五点多回来,他总是到了□□点才到家。

    她寻思是不是小少年在学校里交了朋友,或者是太过用功。

    以前她总是忙着做设计图,而小唐泽就在不远的地方陪着她。

    他像一只安静的猫。

    然而现在,当她手里不再忙什么,唐泽也不在身旁,这个漂亮的小洋楼,就猝然变得空荡。

    她盼着他回来,还盼着和他说话聊天。

    不知道时间还有多少,不知道还能留在这里多久。

    她心里怕。

    可是她不敢说。

    不敢让他知道。

    怎么说的出口。

    这天傍晚,她在厨房里忙,想着做点什么好吃的。

    端午节了,她试着裹粽子。

    新鲜的粽叶,蒸得晶莹剔透的糯米。

    冰箱里有她早前买的蜜枣,她起身去拿。

    然而手脚忽然一软,她整个人跌倒在地上,身体僵硬。

    手里的半个粽子,脱手掉到地上。

    意识失去了好半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

    醒来时,外面天色渐黑。

    她听到有钥匙扭动的声音,挣扎着起来。

    可是腰钻心地一痛,使不上力气。

    谢蕊急出冷汗。

    她有些不敢想象,唐泽看到这一幕会怎么样。

    她艰难使力气。

    “蕊蕊。”屋外少年喊她名字。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会用大人口吻这样喊她了。

    一天天的听下来,谢蕊渐渐习惯。

    唯独今天不习惯。

    她宁愿他再晚一点回来。

    她不吭声,使出浑身力气,身体发抖,忍着钻心的腰痛,试图站起来。

    “我回…”

    少年进了厨房,半截声音戛然而止。

    他扔下手里的一切冲过来。

    谢蕊落进少年胸膛,有些不敢看他的表情。

    “我、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她捏着他衣服一角,轻轻晃晃。

    少年这一晚几乎没睡。

    他一直在她床边守着她看。

    谢蕊睡着了,不知道他还在身边。

    直到天亮她醒。

    看到一双幽深黑眸。

    他看着她时很安静,不说话。

    脸色却很难看。

    谢蕊动了动手指,哄他:“你这样粘着姐姐,要是我以后老了没了,你怎么办呢。”

    少年眼也不眨:“一起。”

    他的生命从来没有过太阳。只有过她。

    他说话简短,那两个字也一如往常有些冷淡,

    谢蕊却狠狠怔住,鼻子一酸。

    所以如果她这幅身体没了,他也要跟着吗。

    笨蛋。

    她手有些抖,补救似的哄他:“我刚才开玩笑的啦。我要活个七□□十岁,才能老,对不对?”

    外头太阳老高了,谢蕊催他去上学:“好孩子不能逃课,我等着阿泽给我拿好多个第一回来。你乖嘛。”

    然而不管她怎么劝哄,少年铁了心的不离开。

    他不要什么学业成绩。

    只牢牢守着她。

    他喂她吃饭,抱她去洗漱,一言不发地照顾她。

    他的沉默,让谢蕊心慌。

    她真的很害怕。

    怕他以后…想不开。

    他们相依为命了这些年,早就习惯了彼此。

    难道她会舍得离开他吗?

    想到他接下来的日子,也许要一个人漫长的熬过,她的心就很痛。

    人的心,原来真的是会痛的。

    为他心疼。

    她依着他休息,不再提让他去上学,老师打电话来,她也帮着请假。

    “阿泽,中午我们吃汤圆好不好?”

    她娇娇地,一开口语声温柔动人。

    “好。”少年从来都依着她。

    他抱她到沙发,让她可以看电视。

    谢蕊一直和他说,自己只是腰扭伤了,所以要休养几天。她甚至拿出上次去做的体检报告,给他看。

    她不知道唐泽有没有相信,可她已经没办法了。

    下午少年去买汤圆,谢蕊打开电脑发邮件。

    收件人是金凌。

    这些年金凌去了国外进修,一开始学费不够,她便出资帮他。

    现在,本来只是以防万一的手段,也许要派上用场。

    她给他写:“以后,我会一天发一封邮件,如果哪天你收不到我的邮件了。可以立刻回国吗?帮我看看阿泽。假如…假如他状态不好,那就按照上次说的,催眠让他忘了我…”

    金凌邮件回复很快:“我会的。”

    谢蕊看着他回过来的信息,又扭头看看家里的一切,心里百感交集。

    她真的不想离开啊。

    可她却隐隐有种强烈感觉,她撑不久了。

    这幅身体撑不久了。

    它从一开始就不好用。

    现在到了极限。

    也许老天就是送她过来,就过这几年。

    她看见茶几上她和唐泽的合照。

    他们挨在一起,她笑得像个傻子,而他却冷着脸,只是那眼里还有光。

    她知道。

    他其实常常偷看她。从一开始。

    他在意她。

    和她在意他一样。

    临近唐泽生日的那几天,谢蕊察觉身体好多了。

    忽然不再头昏眼花,不再手脚没力气,精神也好了许多。

    她在地上蹦哒,给唐泽看:“好啦,我都好啦。我就说了之前是腰扭伤。阿泽,你别担心,你去上学,好不好?”

    小少年一直攥紧的拳心松开些许,似乎因为她的好转释然。

    可却依然粘着她,不去上学。

    他很少有怕的情绪。

    年岁渐长,得到了温柔却开始怕。

    他总觉得一离开,她就不见了。

    他可能…承受不了失去她。

    他已经经历过那个遭受抛弃的暴雨天。

    谢蕊哄着他出门去买东西:“晚上吃火锅,要买好多食材。牛肉猪肉羊肉都要新鲜的,还要泥螺,还要娃娃菜,还要……”

    她眨眨眼,一连串爆出一大串菜单。

    少年静静看她,半晌:“好。”

    他记东西很快,尤其关于她。

    下午少年出门去采购菜单了。

    谢蕊怔怔站在屋子里,看窗外的花和树。

    庭树比先前长高许多,它枝桠伸展,有了郁葱的感觉。

    可是她可能不能再继续看它一年年生长了。

    她按下所有情绪,慢慢打扫客厅,将所有的相册收起。

    但凡画面里有她的,她都一张一张放起来,装到一个盒子里。

    陈奶奶在院子里晒太阳,补衣裳。

    看到她来,有些惊讶:“小蕊啊,快进来坐。”

    年轻人都不爱晒太阳,陈奶奶站起来要去倒水。

    谢蕊跟过去:“奶奶,不用倒水,我一会还有事,得走。我来,是有几件事情想拜托你。”

    陈奶奶取下老花镜,愣了会,连连点头:“嗳,说,什么事,奶奶能帮上忙的一定帮。”

    谢蕊放下抱过来的盒子:“我想把这个放在您家,可以吗。”

    “我可能后面要出一趟远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不放心阿泽。他性格孤僻,不爱和人交流,奶奶,我可以拜托你…”

    她拿出包里的一大叠钱,缓缓放到桌上:“如果我没回来,您每天给他留点菜行吗。”

    “哎哟。”陈奶奶吓一跳,被这么多钱。

    她在巷子里摆摊卖菜,都是挣个零碎钱,哪里像这小姑娘似的,上来就拿出一叠百元钞。

    得好几万吧。

    陈奶奶被吓到了,连连推:“留点菜那是应该的,街坊邻居的,我能不照应着点吗。何况阿泽那孩子我也看到了,他聪明乖巧,很独立的。反正这…这这钱我可不能收。”

    谢蕊心里急:“奶奶…”

    小姑娘眼泪出来了,泪汪汪。

    陈奶奶年纪大了,最看不得人哭,何况是那么漂亮的姑娘。

    今天这丫头尤其古怪。

    她改了口风:“那,那先放着吧。你要是回来了,就把这钱拿回去。”

    “嗯。”谢蕊用力点头。

    “谢谢奶奶。”

    “说啥客气话。都是街坊。”

    办好了这件事,谢蕊去了蛋糕店。

    今天的阳光格外好,她伸手挡住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手指仿佛有一瞬变得格外透明。

    她忍住心慌,拎着定好的蛋糕往家赶。

    老远就看到少年站在院子门口,他脸色极难看,浑身绷紧。

    那样子像极了当初那个雨夜,她晚回来,他误会。

    她有点心虚:“就…想给你一个惊喜的。阿泽生日到啦。”

    她讨好地把蛋糕提起来给他看:“是我亲手做的哦。借了蛋糕店的材料,跟他们现学现做!”

    见她很有精神,没有不适的样子,少年缓缓垂下眸:“不要乱跑。”

    他会担心。

    这些夜晚他总是睡不着,整夜整夜的失眠。

    梦见她没了,走了,不要他了。

    虽然知道那只是梦,醒来却每每冷汗满身,痛彻心扉。

    他记得梦里的绝望感觉。

    女人笑容像盛开的花,艳丽明媚。

    她的笑感染了他。

    他接过蛋糕,牵她往院子里走。

    谢蕊一怔。

    少年骨节分明,手修长,他稍微张开手掌,就将她整个手握住。

    以一种保护的姿态。

    这天的晚饭异常的丰盛。

    谢蕊要的火锅材料,少年都买了回来。

    他都洗干净,摆放在桌边,等着她过来吃。

    谢蕊拉他去切蛋糕:“要先吃蛋糕许愿吹蜡烛!”

    每年她都会给小唐泽过生日,无论她送什么礼物,他总是平静的接受,没有丝毫惊喜。

    这一次,她没来得及准备礼物。

    就送给他最后一个这幅身体可以陪伴的生日吧。

    她伤感的想。

    过完这个生日,她…想把一切告诉他。

    不管他是信,还是不信。

    她都得说出来。

    房间里的灯关了。

    蛋糕非常漂亮,谢蕊用奶油做了个小人,和一个房子。

    房子的模样是他们住的小洋楼。

    “这是阿泽,这是我们的家。”她指了指蛋糕,分享自己的设计感想。

    少年站在桌边,看着蛋糕半晌,眼里浮现不安。

    “没有你。”他抬头,死死盯着她。

    蛋糕里没有他唯一在意的人。

    谢蕊一怔,连忙补救:“有的,有的,我把自己做到那个小房子里了。阿泽白天要上学,所以我就在家里等你。”

    她笑得绽开梨涡,又甜又温柔。

    她总是有办法安抚他。

    “许愿!许愿完吃蛋糕!”谢蕊摩拳擦掌,兴奋极了。

    少年移开目光,沉默半晌,终于依她许愿。

    其实这都是小孩子才喜欢的东西。

    他双亲失去的早,看透世态炎凉,心里早就没了孩子的童真。

    他更愿意放学时多去赚钱。

    早点养她。

    然而她喜欢,她喜欢他像个孩子。

    他便勉为其难的扮演,哄她。

    他抿了抿唇,试着许愿。

    没有愿望。

    唯一的愿望…她要好好的。

    “阿泽…”

    他忽然听见她喊他,声音带着慌张。

    他睁眼,瞳孔一缩。

    她的皮肤像裂开的拼图,手脚在变透明。

    像一幅画,褪去颜色,变成水墨画,又变成白色,即将…消失。

    这场面荒诞,就像电影里演戏,不可能在现实中发生。

    怎么会有人的身体这样?

    少年眼中第一次流露惊痛,他手伸过蜡烛去抓她。

    整个人透出慌乱。

    布料落到手上,她常戴的镯子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

    她竟然就这么消失。

    蜡烛在手背灼出一片红,他僵着身子不动,盯着手上的衣服,像死了一样。

    蜡烛还没吹,她就不见了。

    她不见了。

    他早就知道她不正常。

    她容易累,容易困,常常事情做一半就睡着。

    她头发长得特别快,远胜过常人。

    她的模样不变。

    仿佛被时光定格住,没有半点变老。

    可他从来没想过,她会当着他的面,这么消失。

    就这样,算什么?

    她的出现,于他的生命,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所以奇迹不该只有一次。

    奇迹不该…抛弃他。

    他站在蛋糕旁,盯着她消失的地方看,甚至不敢眨眼睛。

    眼睛里血丝弥漫。

    她会回来,他坚信。

    就像那年她在雨中去而复返。

    *

    他等了她一天一夜。

    一直站着不敢动,不敢离开。甚至连眨眼也忍到不能忍了才眨动。

    可是她没回来。

    为什么?

    是觉得他不乖了,不想要他了?

    蛋糕几乎化成一坨,他僵硬着拿起切蛋糕的塑料薄刀,缓缓把那上面的房子切开。

    她说过的,她会在房子里一直等着他放学回来。

    他努力找。

    然而奶油被翻了个遍,颜色化到一块,他还是看不到。

    他看不到她。

    她骗他。

    骗了他。

    他点头,看向四周。

    信任再一次被辜负,他又有些无力地恨她。

    他不吃饭,也不觉得饿。

    鹦鹉小唐却不行。

    一天一夜没人喂它吃东西,它饿得发慌,飞出笼子来找主人。

    “洁洁!洁洁!”

    它落到少年手臂,一边踱步一边蹦哒,还用尖尖的喙啄他。

    唐泽垂眸。

    这只曾经被她小心宠着的蠢鸟,还是那么蠢,不知道她已经消失。

    她不要他们了。

    不要他了。

    他缓缓抬手,捉住它。抚了抚鹦鹉的毛,它被养得羽毛艳丽,一股子不设防的傲慢。

    他手指一点点用力收紧,它还以为他在陪它玩。歪着脑袋啄了啄他的手指。

    他平静地问:“如果她是真的死了,没了,我们去找她,嗯?”

    他收紧手掌,鹦鹉在他手心扑腾挣扎。

    费劲全身力气,力道敌不过人。

    *

    学校的课程完成的差不多了,学分修够。

    得益于那几年的积累,金凌开始自己做心理诊所。

    然而他今天没收到谢蕊的邮件。

    他想起她之前说的话,心里蓦地涌起不好的感觉。

    他匆匆收拾东西订了当天的机票赶回去。

    他在夜里来到那栋小洋楼。

    小院的门虚掩着,没有关上。

    “唐蕊!唐蕊在吗?”

    他有些紧张,站在院子里喊。

    小洋楼没有半点动静,天黑着。

    他记着对谢蕊的承诺,转机下来,甚至来不及倒时差,就立刻奔过来。

    房子里传来急促喊声:“姐姐!”

    金凌一急,顾不得再等,直接跑了进去,朝着焦急呼喊传来的地方。

    声音是从厨房传来。

    他闯进去,看清地面,脸色煞白,后退半步。

    神色苍白的少年躺在血泊里,手里紧紧抓着一团衣服,被血染红。

    他闭着眼,桌上的蛋糕狼藉。

    “洁洁!洁洁!”绿毛鹦鹉扑腾着翅膀飞到他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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