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拜拜

    当阮瑜再次出现在心理诊所的门口,叶萌萌赶忙上去接人:“小瑜姐,你真的没事吗?”

    “萌萌,快,扶我一下。”阮瑜伸出的手,微微颤抖。

    叶萌萌像搀老佛爷似的把人送上车,阮瑜脸色苍白,眼圈有些红,紧接着她摸出手机,对着屏保上笑容灿烂的纪临昊美图响亮地“啵”了一口,这才感觉好点。

    阮瑜是真没想到,表面看着光鲜亮丽的阮大小姐生前过得这么惨。

    在和高逸涵的谈话中,她得知她以前有非常严重的双向情感障碍症。

    简单来说,既有抑郁症的症状,又有狂躁症的表现。

    “你说你小时候遭遇过绑架,但没跟我提过细节,只说这些年一直有人在威胁你,让你感到很压抑很痛苦。从你的描述来看,应该是个女人。”高逸涵替阮瑜回忆,“你的状态很不好,前段时间你甚至擅自停了药,拒绝治疗,这些你都记不起来了吗?”

    阮瑜只好扯:“我前段时间出了点事,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

    “之前我看到网上对你的骂声了,也知道你压力很大,你这种情况,很有可能是双向情感障碍导致的短暂性失忆,我建议你积极就诊。”

    临走之前,高逸涵将几页纸给阮瑜:“这是你以前留下的,希望对你恢复记忆有帮助。”

    这几张纸上是阮大小姐的笔迹,阮瑜回公寓翻出她见过的笔记本,对比了下,果然是从日记里撕下来的。

    也没写什么,满页满页的都在重复一句话,力透纸背。

    【我不想再撑了。】

    【我不想再撑了。】

    【我不想再撑了。】

    阮瑜没在公寓里找到任何治疗心脏病或抗抑郁的药,多半是被阮大小姐扔了。翻了翻微信,也没发现有什么备注可疑的女人。

    在没活这一世前,阮瑜自问是一只生活态度积极、游戏喷人更积极的阳光追星狗。

    她捏着日记纸,自暴自弃安慰自己:“行吧,如果明天我就要死了,我就开全球直播去向纪临昊表白。”

    .

    在北京留了一天,翌日阮瑜坐飞机回到横店,进剧组继续拍戏。

    林青发现,自从阮瑜这祖宗请假回了一趟北京,不知道是去灵光寺还是雍和宫拜了拜,整个人都超然脱俗了不少。

    她在剧组里的戏份轻松,闲下来时逢人就要拉着嘘寒问暖两句,上到导演制片,下到服装组道具组后勤剧务人员,拍晨戏送咖啡,中午主动掏腰包加餐,赶夜戏还送夜宵,其无微不至的程度,令人发指。

    几天下来,阮瑜很快和剧组的人打成了一片,期间还忍辱负重地帮某群演的女儿去问段凛要了一个签名。

    如今搬道具的后勤大哥在片场看到阮瑜,都喜笑颜开地主动招呼:“小瑜来啦。”

    “今天只有一场戏吧?拍完有空一起玩狼人杀啊。”

    那边饰演一个小配角的女演员陈戈插话道:“加我一个呗,我逻辑鬼才,拿预言家超牛的。”

    阮瑜有求必应:“好的宝贝,风里雨里,拍完等你。”

    次日,陈戈杀青,在微博发了杀青结束语,从导演夸到主演,还配上剧组合照图:

    “很荣幸能有机会拍关导的戏,我们组男主角@段凛也很敬业,演技非常好,近距离看他真人,皮肤居然完全没有瑕疵……”末尾还特意提了句,“剧组氛围是我待过最好的一个了,很舍不得大家,最舍不得小瑜,她人真的很好!!”

    闻讯赶来的段凛粉丝在评论区留言:

    【谢谢夸我们哥哥,凛凛真的超棒的[心]】

    【呜呜呜是新鲜的段凛啊!酷哥你真的忍心一直活在别人的微博里吗?一个多月没发微博了,发条微博吧段凛啊!!!@段凛】

    【感谢姐姐夸我老公!啊啊啊啊一眼认出合照里的凛哥[泪][泪][泪]】

    只是当看到最后一句,菱角们蓦然想起“小瑜”是谁,在屏幕后纷纷翻白眼。

    这喜欢借人炒作的阮瑜怎么无孔不入,呕,讨厌精。

    林青在助理群里冒了个头:【小瑜姐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叶萌萌:【啊?什么?】

    林青:【就跟,菩萨下凡心怀大爱似的。】

    从来不冒头的安卓茜忽然出现,发话:【很好,让她继续奋斗。】

    旁边,阮瑜合上剧本,给林青转账:“林青,等下你帮我去买些果盘分给大家吧,两百份就行,多了你就看着分。”

    林青:“小瑜姐,不知道的以为你是来探班全剧组的,不是来拍戏的。”他就没跟过拍个戏连带着片酬都花了还倒贴钱的艺人。

    阮瑜幽幽回:“你不懂,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当然要赶在今天结束前把钱都花掉。”

    说完,她有感而发,迅速又给纪临昊冲了两千张数字专辑的销量。

    林青:“……”

    张忠在那边喊着开拍,阮瑜放下剧本,过去走戏。

    这是她在《成名无望》剧组里的最后一场戏,也是当初她试镜时的哭戏片段。

    走戏完毕,正式开拍。关保年盯着监视器,时不时和旁边的监制耳语几句,没喊停,一条过了。

    短短半个月,阮瑜进步很明显。

    现在她很少需要关保年反复讲戏,只要被段凛带入了戏,就和苏婉那种凄婉忧愁的气质非常契合。关保平满意地喊了卡。

    林青正好喊人推了一辆果盘车过来,先招呼导演组:“感谢这半个月大家对我们小瑜的照顾,她请大家吃水果,希望以后有缘再见也能多加照拂,辛苦了辛苦了!感谢关导张导……”

    在场众人纷纷过来领水果。

    “恭喜恭喜,杀青快乐哦!”

    “杀青快乐,以后有机会回北京一起吃饭啊。”

    阮瑜还没从哭戏中走出来,擦着眼泪一一谢过,瞄了眼旁边的段凛,大发慈悲问:“那个,你要不要吃水果?”

    段凛正要离开,闻言驻足。

    瞥她一眼,音色冷淡:“不用。”

    “哦。”切。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杀青,拜拜了你。

    “等下,”阮瑜试探着问,“拍完这部戏,你下个通告是什么?”

    “……”

    阮瑜卑微:“不方便透露的话,能不能给个大概的方向?像拍电视剧还是拍电影啊,录综艺还是做真人秀,什么的。”

    太卑微了,阮瑜流着泪唾弃自己。

    她还不是为了让自己心里有底,以后接通告的时候能避着点他吗?

    天知道这半个月她怎么过下来的,只能在拍戏的时候幻想深爱着的对象是她的心肝昊昊这样子。

    阮瑜的眼圈还是红的,双眸泛着盈盈的泪光在等待段凛的回答,目若点漆,似婉转含情。

    周围人都没注意到这边,段凛缄默片刻,稍眯起黑眸,笑了。

    阮瑜看着他的笑,忽然想起她跟对家粉撕逼时,在某个菱角的主页看到一句形容段凛笑容的彩虹屁,说他“万物难及笑颜,韶华不负少年”。不得不承认,段凛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好看。

    她又要问了。他到底在哪家医院整的容啊?就,还挺人模人样的。

    而段凛的笑意未达眼底,含着几分疏冷,淡道:“阮瑜,别在我身上白费心思了。”

    阮瑜:“……”妈的。

    算了,人面兽心罢了。

    .

    片场人来人往,拍完这场,阮瑜被叫摄影师叫去录了一个杀青VCR。正聊着天,生活制片过来吼了一嗓子:

    “大家记得看群里,今晚谢姿羽的戏杀青,咱们有聚餐预算,去吃顿好的!”

    谢姿羽是《成名无望》的女主演,三十出头,演话剧出身的实力派,也是拿过重量级奖的影后。只是关保年的这部电影是民国男人群像戏,对情爱着墨不多,谢姿羽虽然身为主演,但并未分到特别多的戏份,入组两个月就到了杀青的时候。

    刚巧也是今天。

    阮瑜是个小配角,没有进主演群,也只跟谢姿羽聊过两次。她功成身退,刚打算让林青订飞机票,被叫住了。

    “阮瑜你下午也别急着走,晚上一起来啊。”

    阮瑜指了指自己:“我也一起?”

    这几天阮瑜自掏腰包,替剧组省了一些预算,省下的预算不消说,都知道去了哪里。生活制片乐得从中捞油水,卖了阮瑜一个面子:“是啊,怎么?你不愿意来?”

    “要的要的,肯定来。”林青赔笑,替她应了。

    远处,沈若薇将阮瑜这边的情形尽收眼底,垂首翻了翻自己台词少得可怜的剧本,暗暗眼红。

    同是一个公司出来的艺人,怎么阮瑜明明是她的后辈,却眼见着就要有起色了?

    人家到底是肯砸钱买人情,也肯舔着脸攀关系。

    看这姿色,也不知道被睡了多少次。

    晚上,谢姿羽的戏份杀青,导演制片带着几位主演,捎上阮瑜,坐车去二十公里外的私人会所聚餐。

    关保年的电影向来在选角上傲气十足,除了段凛外,主演都是几位有资历敢叫老的大腕影帝,几位主演自成一圈,阮瑜只是被加了个座,也没什么插话的机会。

    在场就谢姿羽和阮瑜两个女人。阮瑜见谢姿羽表情不对,看了一圈在场吞云吐雾的几个男人,低问:“你对二手烟过敏吗?”

    “最近气管不好,闻着有点不太舒服,没事。”谢姿羽摆摆手。

    阮瑜脑袋里的健康警报“叮”的一下就响了。

    她立即叫服务生:“我们包间加个小梨盅,来份清炒木耳,哦对,绿豆汤也来一份。快一点,谢谢了。”

    都是顺气清肺的菜。

    谢姿羽诧异地投来目光,看着阮瑜关切难忍的清澈眸光,忽然想起自己刚进圈那会儿,有些动容。

    “谢谢。”

    阮瑜嗯嗯点头:“身体是本钱,健康最重要啊!”

    “……”这小姑娘还挺可爱。

    阮瑜确实也没资格叫停现场男人抽烟,她环顾桌上聊得兴起的男人们,发现就段凛手指间没夹着烟。

    周围有男主演给段凛递过几回烟,都被他淡淡拒了。心高气傲的几位男演员居然也没尴尬,还说说笑笑地跟段凛聊着天。

    想起段凛片场耍大牌用烟头烫人的黑料传闻,阮瑜感觉有些魔幻。

    他不抽烟?难不成她吃到假料了?

    制片:“段凛老师,我看你都不怎么动筷,是不是没爱吃的?服务员,再点两个菜。”

    服务生匆忙开门进来,等着段凛发话。

    他推辞:“不用。”

    “哎呀!哪能不用呢?要的要的!服务员,把菜单拿过来。”制片笑。

    有完没完,相亲呢?

    阮瑜坐在包厢门口附近,被廊道的风吹得有点冷,受不了段凛的磨磨唧唧了,想也不想地指着菜单对服务生道:“他爱吃酿豆腐,马蹄虾仁,这个,还有这个,这个不要豌豆。没了。”

    ……

    饭桌上寂静了三秒。

    一位男演员笑问:“看不出来啊阮瑜,你对段凛的口味这么了解?”

    段凛盯着阮瑜,眉眼深邃,眸色莫测。

    艹。让她嘴快!

    阮瑜后悔到想死的心都有了,打哈哈:“我看平时大家挑盒饭的喜好,就随便猜的。”

    在场众人也没追究,剧组里对段凛感兴趣的女演员实在太多了,阮瑜只是刚好其中一个罢了。

    阮瑜面上从容微笑,在桌下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怪她。都怪她!!

    黑到深处,连对家的黑料和喜好都记得清清楚楚。

    还不是为了方便在两家撕逼的时候从各个角度切入吗?!!

    吃到一半,阮瑜的手机响了,跳出一条“心外科陈主任”的微信。

    对方发来一份PDF格式的治疗方案书。

    陈主任:【阮小姐,有时间来医院一趟吧。顺便,也找个时间跟你家人商量一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阮瑜攥着手机,离席打电话。

    .

    半小时后,等在附近商务车里的林青接到阮瑜电话,赶到会所门口时,被蹲在门口哭得泪流满面的阮瑜吓得魂飞魄散。

    “怎么了这是?!不是,谁为难你了?!!”林青手忙脚乱,倒吸一口冷气,“里边几个制片不会对你——”

    阮瑜还是哭,没气儿理他。

    林青被吓崩了。

    剧组里除了副导张忠,谁都不知道阮瑜是商影传媒的明珠千金,难不成真有人以为阮瑜只是个小艺人,在会所里对她干了什么畜生事吧??

    “等等等等!我马上给安姐打个电话!小瑜姐你冷静一下!”

    “不用打了,我没事呜呜呜呜。”阮瑜哭着拦住。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陈主任的那句:“按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乐观估计,只能撑两年。”

    原来阮大小姐本没有几年可活,再加上前段时间作死断药,医生原以为她撑不过今年,而检查结果出来,奇迹般地,阮瑜的身体还有苟活的余地。

    也只是苟活罢了。区区两年,太短暂了。

    阮瑜以为重生是命运给她开的金手指,没想到命运只是和她开了一个玩笑。

    原本她在心里还存有一丝侥幸。

    总以为自己有天会回归正轨,说不定某天醒来,就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人生,所以她并没有刻意改变阮大小姐生前的习惯。

    没毁婚约,没扔公寓里有关段凛的海报,也没中断进娱乐圈的步伐,就连给猫起名字都按着阮大小姐的喜好走。

    回到个鬼的正轨,她现在短暂的人生都是向命运借来的。

    这一世不能再让自己留下遗憾了。

    阮瑜哭了半天,想明白了,红着眼站起来,给安卓茜发了一条。

    【我杀青了,接下来有什么通告?】

    既然这样,她就要做自己的金手指。她要自由自在,要随心所欲。

    安卓茜:【行,等你回来细谈。】

    阮瑜坐上车,脸色苍白,退出和安卓茜的聊天框,蓦然看到了底下的“段凛”两字。

    心情不好,越看对家越不顺眼。想到两人之间那纸婚约,阮瑜就觉得心脏有点隐隐作痛。

    啧。

    金手指第一步,挥别过去,展望未来。从拉黑对家开始。

    人生有梦,各自精彩。拜了个拜。

    .

    会所包间,餐桌上只剩残局,关保年注意到消失已久的阮瑜:“阮瑜她人呢?”

    谢姿羽:“她接了个电话人就没了,外套还留在这,你们谁有她的联系方式?问问看什么情况。”

    段凛终于搁下酒杯,垂眸拿起手机,点开微信,动了动尊指给阮瑜发去两个字。

    段凛:【在哪。】

    消息刚发出去,旁边就迅速多出一个血红色的感叹号,底下一行灰色小字——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阮瑜拉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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