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上讲台的瞬间, 叶蓁接收到一片灼热的视线，转身面对众人，扬起笑脸：“同学们，今天是九月三十日, 九月的最后一天。”
众人的眼神更火热了。
叶蓁故意停顿几秒, 等众人着急起来才继续说：“根据校规, 在座的各位可以在今天领到九月份的工资。”
她拉开椅子坐下, 摆手示意大家一起坐下。
“工资单和工资表在我手上，现在有请各个小组的组长上来核对工资表。”
叶蓁将七百五十多个学生分成七组，每个组选一个组长, 两个副组长，组长负责登记组员的课后上班情况, 两位副组长负责监督组内成员的工作。
叶蓁的话引起巨大的骚动，众人抑制不住欢呼出声。
叶校长要发工资了！
他们还以为第一个月不能发工资呢！
七个组的组长走上讲台，叶蓁把工资表分给他们：“仔细核对哟，若是核对出现错误，你们可是要担责的哟。”
七个组长被叶蓁搞怪的语气逗笑, 但笑过后全都变得严肃起来, 各自找地方核对自己小组的工资情况。
工资表需要分三个方面核对，一个是出勤率、一个是本月工资、一个是本月实际工资。
叶蓁跟大叔公和大队长开会制定出相对完善的奖惩制度，比如九月份一共有三十天，出勤率达到二十八天以上的学生可以获得五毛钱的奖励，九月份可以拿到五块五毛钱的工资；
出勤率在二十五天到二十八天的学生则没有奖励，按原工资发放工资；出勤率低于二十五天的学生则要扣除五毛钱, 九月份只能拿到四块五毛钱的工资。
制定这种奖惩制度可以避免学生迟到早退，或者找借口请假不上班。
在组长们核对工资表时下面的众人全都伸长脖子往前看，即使看不到也依然坚持着。
半个小时后，各个组长完成工资表的核对。
叶蓁掏出斜挎包，左手拿起工资单，右手拿起工资表：“刚才七个组的组长已经核对过工资表，并且确定工资表无误。”
“接下来我们开始发放九月份的工资单，拿到工资单的同学可以凭借工资单去找赵会计兑换工资。”
沈北几天前给她寄了三封信，每封信上都放着两千块钱，现在她手上有六千块钱，足够给全校师生发工资。
不过长木学院目前没有会计，因此叶蓁跟生产大队借来赵会计，请求赵会计帮忙发放工资。
当然了，请求只是暂时的，从下个月起学校需要给赵会计支付工资，赵会计算是一个人打两份工，拿生产大队和学校两边的工资。
“下面我将喊出小组的名字以及组内成员的名字，喊到名字的同学上来签名确认工资单。”
叶蓁拿出花名册，翻开第一页，大声念出第一个名字：“饲料组的组长黄兰花同志九月份一共出勤三十天，本月工资五块钱，本月实际工资五块五毛钱。有请饲料组的组长黄兰花上来确认工资单。”
叶蓁找出黄嫂子的工资单，在黄嫂子走上讲台时把工资单递给她：“确认无误后在这里签字。”
她指了指工资单最下面的签名表，签名表写有名字、日期以及手写签名栏。
黄嫂子早就知道自己这个月能拿到五块五毛钱的工资，看一眼工资单后拿过铅笔写下自己的名字。
叶蓁把工资单递给她：“这是你的工资单，拿好了，工资单只有一张，丢了可不能补。”
黄嫂子擦了擦手才伸手去拿工资单：“丢不了，丢不了。”
众人的眼神更火热了，学校真的发工资！
黄嫂子走下讲台，叶蓁继续念出后面的名字：“饲料组的副组长李爱莲同志在九月份一共出勤二十四天，请假六天，本月工资五块钱，本月实际工资四块五毛钱。有请李爱莲同志上来领取工资单。”
李爱莲沉下眉头，大声喊出声：“为什么我只有四块五毛钱，不是说好一个月能拿五块钱吗？”
叶蓁还没说话，坐在李爱莲旁边的黄嫂子等人抢先说话。
黄嫂子大声说：“你才出工二十四天，咱们校规写着呢，出工时间不满二十五天的同学一律扣除五毛钱的工资。”
“就是，前段时间你家割水稻时你可是连着请了六天假。”
“喊这么大声做什么，学校又没有贪你的工资，你以为声音大就有礼了？”
“哼，明明是你不守校规，如果我是校长，我最多只给你三块钱。”
“三块钱多了，我至多只给二块五毛钱。”
李爱莲羞红脸，故作镇定地冷哼出声，在众人不满的眼神下走上讲台。
叶蓁笑容不变：“这是你的工资单，请仔细察看，确认无误后可以在这里签名。”
李爱莲这会臊得慌，她刚才只是心里不痛快才说了那么一番话，想着叶蓁会看在她男人的份上给自己加五毛钱工资。
没想到叶蓁没说话，其他人先说话了，她现在如同被架上高台一样上下为难，想低头却没人给她递台阶。
李爱莲扫一眼工资单立刻在工资单最下方签下自己的名字。
叶蓁把工资单递给她，同意嘱咐一句：“拿好了，工资单只有一张，丢了不能补。”
“谢谢校长。”
说完这句话，李爱莲捂着脸往下走，生怕黄嫂子她们又拿话刺她。
整个学校有七百五十多个学生，光是发工资也要发一个下午。
发完最后一张工资单，叶蓁收好工资表：“工资单已经发放完毕，全体散会。”
叶蓁话刚说完，众人立刻往外跑，钱拿到自己手上才是自己的，他们急着去找赵会计拿工资。
于是隔壁办公室迎来几百人，把整个办公室塞得满满当当，密不透风。
赵会计拿出一袋钱：“排好队，不许排队，排在第一位的同志过来。”
黄嫂子走上前，拿出工资单递给赵会计：“赵会计，工资单怎么换工资？”
赵会计接过工资单，拿出工资表对了对后在工资单上按下印章，随后拿出五块五毛钱递给黄嫂子：“这样换。这是你的工资，拿好了。”
黄嫂子接过自己的工资：“这样就行了？”
“嗯，这样就行了。”
后面的人看到这里眼睛都绿了，使劲推前面的人往前挤，想要快一点拿到自己的工资。
赵会计沉下脸：“不许嚷嚷，拿了工资的赶紧走，还有没拿到工资的保持安静，要说话的出去说。”
黄嫂子兴奋极了，跑着走出办公室。
叶蓁拉住黄嫂子：“姐，你拿到工资了？”
黄嫂子拿出工资晃了晃：“拿到了，走走走，咱们去割猪肉庆祝。”
叶蓁快步跟上黄嫂子。
长木生产大队没有供销社，不过隔壁五木生产大队有自己的供销社，那边什么都有的卖，长木人民经常去五木生产大队购买生活用品。
叶蓁只听黄嫂子等人说过五木生产大队有供销社，从来没去过。
长木生产大队距离五木生产大队很近，走路过去只需要一个小时。
俩人在下午十七点左右出发去五木生产大队，到达五木生产大队时是刚好是十八点。
黄嫂子熟门熟路，拉着叶蓁直接走向卖肉的地方：“杀猪赵，给我称一斤五花肉，再称一斤瘦肉。”
她低声问叶蓁：“蓁儿啊，你要多少斤猪肉？”
叶蓁最近特别馋烤肉，摸了摸口袋的钱问：“姐，这里要票不？”
杀猪赵接话：“不用。猪油膘三块一斤，五花肉一块五毛钱一斤，瘦肉一块钱一斤，猪下水五毛钱一斤，猪骨头三毛钱一斤，你要什么？”
叶蓁掏出钱，抬头看一眼猪肉摊。
这时摊上只剩下五斤左右的五花肉，五花肉旁边放着一块瘦肉，看着也只有三斤多。瘦肉旁边放着一个十几斤重的大猪头，猪头上还留着白色的猪毛，看起来特别渗人。
不过叶蓁并不觉得害怕，看到猪肉的瞬间想到的是香喷喷的卤猪耳朵和凉拌猪脸肉，馋得咽了咽口水。
“要三斤五花肉，五斤猪骨头，三斤猪大肠以及那个大猪头。”
杀猪赵震惊了，他在这里卖了五年猪肉，第一次遇到这么舍得花钱的客人。
黄嫂子白杀猪赵一眼：“别愣着了，赶紧给我家蓁儿割肉，天都要黑了，我们还得赶时间回家煮饭。”
“是是是，我这就给你们割肉。”
杀猪赵快速把叶蓁要的东西找出来，拿过旁边的稻草把五花肉、瘦肉、猪大肠以及大猪肉全绑在一起。
“三斤五花肉是四块五毛钱，五斤猪骨头是一块五毛钱，三斤猪大肠是九毛钱，这个大猪头是十五斤，给你算九毛钱一斤，十五斤是十三块五毛钱。”
所有钱加起来数目有点大，杀猪赵挠了挠后脑勺：“等会啊，我先算一算。”
叶蓁心算一遍：“一共是二十块四毛钱。”
杀猪赵震惊地看着叶蓁：“妹子算得挺快啊，没错，一共是二十块四毛钱。”
黄嫂子拎起大猪头：“给我家蓁儿抹个零头。”
“行，你给二十块钱就行，剩下的四毛钱不收了，就当交个朋友。”
叶蓁数出两张钱递过去：“谢谢你啊。”
杀猪赵接过两张十块钱，疑惑问：“兰花啊，你们队上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黄嫂子有心想要炫耀学校的事，但想到大队长以前跟她说的闷声发大财，忍着炫耀的冲动摇头接话：“没有的事。天色不早了，我们走了，下回见。”
黄嫂子拉上叶蓁离开，回去的路上走几步遇到一群去五木生产大队买肉的长木人民，走几步又遇到一群去买肉的长木人民。
杀猪赵看着眼前的长木人民陷入沉思，长木那边肯定是遇到好事了，不然不可能有这么多人过来买猪肉。
不行，一会得去找大队长说长木的事。
他们五木生产大队就在长木生产大队旁边，没道理长木生产大队能遇到好事，他们五木生产队却遇不到好事。
“姐，把猪头给我吧，我自己拎进去。”
黄嫂子担心叶蓁拎不动二十来斤的猪肉，跟叶蓁轮流拎猪头：“行，你拿好了啊。”
叶蓁接过猪头：“姐，今晚来我家喝酒吧，我家今晚烤肉吃。”
黄嫂子扫叶蓁一眼，压低声音：“钱婶说你是败家子真是没说错。”
叶蓁笑出声：“你来不来吗？”
“有肉吃，有酒喝我肯定来，不过你姐夫去镇上开会了，今天估计回不来。”
叶蓁换一只手拎猪头：“姐夫不来咱姐俩喝。”
“行，我先回家放猪肉，一会再过来你家吃烤肉。”
叶蓁目送黄嫂子离开，等她走远了才转身进屋：“妈，我回来了。”
钱小花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回来就回来，喊什么喊，难不成要我去迎接你？”
“妈，我买了二十来斤猪肉！”
钱小花猛地站起身，鞋子都不顾上穿就往外跑：“你去哪买的猪肉？这个猪头得有二十斤吧？不时不节的你买这么多猪肉做什么，真是败家子！”
钱小花抢走大猪头，随后抢走五花肉和瘦肉：“猪大肠不禁放，今晚做猪大肠炖茄子。”
叶蓁跟上钱小花：“妈，我跟我姐约好了今晚烤肉吃。”
钱小花顿时板起脸：“烤肉吃？不行，统共只有这么点肉，必须省着点吃。”
叶蓁凑过去：“也不全吃，今晚只烤五花肉、猪大肠和猪耳朵。”
钱小花脸都黑了：“你这不叫烤肉，叫烤钱！最多给你一斤五花肉，剩下的猪肉全部做腊肉。”
叶蓁拿出杀手锏：“妈，这是拿我的工资买的。”
钱小花不说话了，她现在一个月能拿到二十块钱的工资，从叶蓁手上又能拿到十块钱的伙食费，说是伙食费，其实每次都是叶蓁掏钱买菜，她一分钱都不用往外掏。
现在她每个月都能攒下三十块钱。
钱小花白叶蓁一眼：“真是败家娘们。”
冷哼一声，钱小花不甘不愿把五花肉和大猪头递给叶蓁，黑着脸警告说：“猪头只能割猪耳朵，其他地方不许碰。”
“知道了，我听妈的。”
叶蓁拎着猪肉走进厨房，放下猪肉后拿下菜刀，准备用菜刀割猪耳朵。
举起菜刀时她在菜刀上看到钱小花的影子，回头看向门口，看到钱小花盯着自己看，似乎在监督她割猪耳朵。
叶蓁放下菜刀：“妈，要不你来吧？”
钱小花巴不得自己亲自动手，哼哼走过去拿走菜刀，十分吝啬地只给叶蓁割下两个猪耳朵。
割完猪耳朵，她拎着大猪头离开，走出厨房立刻生火把猪头上的猪毛烧干净，随后拿出盐将猪头和瘦肉腌制起来。
晚上十九点，天色快速变暗，树林里传出虫鸣声。
叶蓁把腌制好的五花肉、猪大肠以及猪耳朵拿进饭厅：“沈西，你去拿木炭去地炉那边生火。”
沈风冲出门口：“三狗子去找赵礼了。”
叶蓁拿出火柴递给沈风：“那你去，记住咯，必须拿木炭生火，咱们今晚要在那里烤肉吃。”
沈风吸了吸口水，沈山摇动车子来到门口，伸手朝叶蓁要抱抱。
叶蓁快步走进屋，把猪肉放到桌子上才转身去抱沈山：“小山子，咱家今晚吃烤肉哟，你高不高兴？”
沈山重重点头：“吃肉肉，妈妈，我要吃肉肉。”
“好，一会妈妈给你烤肉肉。”
钱小花和沈老头一起走进屋，沈老头拉开椅子坐下，脸上满是喜意：“老，老二家的，今，今晚喝酒？”
“嗯呐。爸，您去看一眼沈风生火，我得回屋里拿酒。”
沈老头立刻起身去看沈风生火，叶蓁抱着沈山往外走，随后一只手抱着沈山，一只手抱着一罐米酒走进屋。
沈西拉着赵礼跑着回家，到了家门口小声叮嘱赵礼：“一会吃烤肉时你千万别害羞，我给你使眼色你就去抢肉。”
“五狗子吃肉可快了，你要是不抢，他肯定会把所有的肉都吃了。”
赵礼轻轻地嗯了一声，他的吃饭礼仪不允许他做出抢肉这样的行为。
沈西不放心赵礼，想了想说：“算了，你肯定舍不开脸抢肉，一会我帮你抢，你专心吃肉就行了。”
俩人走进屋，沈西过去帮沈风生火。
沈风回头看赵礼一眼：“赵礼哥哥来我家吃烤肉？”
沈西嗯一声，沈风压低声音：“奶奶肯定会生气。”
沈风不以为然：“不会，奶可大方了。”
他站起身抱住身后的钱小花：“是吧奶？”
钱小花什么都不知道，听到沈西的话下意识嗯了一声。
沈西嘚瑟地笑起来，将桌子旁边的凳子搬到地炉旁边。
门外响起脚步声，随后黄嫂子走进屋。
叶蓁迎过来：“姐你可算来了，肉和酒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了。”
众人围着地炉坐下，沈西把筷子和碗递给赵礼：“一会敞开肚子吃，千万别不好意思。”
赵礼依然是轻轻地嗯了一声，抬起头拘谨地看向叶蓁。
他第一次一个人去别人家吃饭，整个人紧绷得厉害，完全没办法放松。
叶蓁递给赵礼一杯果酒，然后把一整块五花肉放到地炉上面，发出滋啦的一声响，所有人下意识咽下口水。
在这个缺少肉食的时代，人们有了钱后都会选择割肉吃。
于是九月三十日的晚上，整个长木生产大队弥漫着炖肉、煎肉、炸肉、烤肉的肉香味，馋得队上的小孩子哇哇大叫，馋得队上的黄狗、黑狗、白狗嗷嗷叫。
好些人家关起门嘀咕：“读书可真好。”
“可不是，以后咱们每个月能割一回肉。”
“明年新学期招生咱家让大孙子去吧，大孙子翻了年也有十岁了。”
“嗯嗯。不过我还有别的想法，学校教的东西特别实用，咱们要是能攒下钱，就让其他孙子也去上学吧。”
这样的对话在好些人家传出，吃着香喷喷的炖肉，喝着辣口的高度米酒，大人们脸上笑容不断，小孩子也比往日更加有活力。
吃过饭，叶蓁送赵礼以及醉醺醺的黄嫂子回家。
赵礼打开门，轻手轻脚走进屋，转过身轻轻关上门，脸上扬起极淡的笑容。
沈西妈妈做的烤肉真好吃，真羡慕沈西啊，要是他生活在沈家就好了。
摇了摇脑袋，赵礼缓慢往前走，经过打听时被大叔公喊住。
“爷爷您还没睡？”
大叔公朝赵礼招手，赵礼走过去，跟着大叔公走进大叔公的房间。
“坐吧。”
赵礼坐下：“爷爷，我发工资了。”
他把工资递给大叔公，这个月他拿到五块五毛钱，这会他手上拿着的刚刚好是五块五毛钱。
“这是你的工资，你自己拿着吧。”
赵礼不说话，大叔公伸手过去摸了摸赵礼的脑袋：“难得沈西愿意跟你做朋友，你可要好好珍惜他，别跟以前似的不搭理人家。”
赵礼嗯一声，大叔公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本字典：“昨晚已经背完声母表，今晚把剩下的韵母全部学了吧。”
叶蓁在鸡蛋上写上声母表和韵母表，学生们每天都要跟鸡蛋接触，接触得多了他们自然学会声母表和韵母表，连带着学会现代汉语中的拼音。
大叔公以前不知道拼音的事，上次赵礼带着跟沈西借的字典回家时他才知道外边已经不学古代汉语了，学的是有拼音有标点符号的现代汉语。
大叔公是个学霸，当下要求赵礼教他学习拼音。
不过大叔公学了几十年古代汉语，脑子里已经形成固定的思维模式，学习拼音时相对比较困难。
“好。”
赵礼拿过字典，翻开字典开始教大叔公念韵母表。
工资是最好的激励，拿了工资后长木人民上课更认真了，上个月还有人因为一些小事请假，这个月全都铆足劲上课，一个请假的人都没有。
“叶蓁，长木学院的叶蓁在不在？”
邮递员走进长木学院，拿出两封信寻找叶蓁。
“我们校长在办公室，喏，你从这里往前走，走到尽头就是了。”
有人给邮递员指路，邮递员根据别人指的路一直往外走，走到尽头后看到一间石头房子。这间石头房子跟旁边的房子不一样，门口处挂着一块牌匾。
牌匾上写着“校长办公室”五个大字。
这会办公室敞开大门，从门口往里面看可以看到一张四方桌，四方桌后面坐着一个人。
邮递员跟叶蓁见过几次，看到桌子后面的人立刻走进办公室：“叶蓁同志，有你的信。”
叶蓁放下钢笔，擦了擦手上的墨水后走过去拿信：“辛苦您了。”
“不辛苦，为人民服务。”
叶蓁接上一句：“为人民服务。”
邮递员把信送到就走了，叶蓁揉了揉发麻的手腕，拿出信封慢慢岔开信封。
信封里面鼓鼓囊囊的，打开信封时掉出一沓钱。
叶蓁弯腰捡起地上的钱，把钱放到办公桌上，拉开凳子坐下，拿起钱一张一张慢慢数。
沈北又寄回来两千块钱，同时还寄回来一封信。
信上说他跟赵仁川他们已经在前往水乡的火车上，暂时不能回来。因为这次出门赚了不少钱，担心路上遇到小偷，因此分拨把钱寄了回来。
除了她手上的信以及前面收到的三封信，后面还有两封信。
叶蓁把钱收好，想了想拿出钥匙把办公室的门锁上，带上钱去赵会计。
“赵会计，这是沈北寄回来的钱，你拿去入账吧。”
上回赵会计被六千块吓得手脚哆嗦，有了上回的经验，他这会非常淡定，挑了挑眉头才伸手去结钱。
“又是卖卤豆干和卤蛋的钱？”
“不是，沈北他们用卖卤豆干和卤蛋的钱买了些东西，这些钱是卖了东西后赚的钱。”
赵会计忍不住嘀咕：“你家沈北比母鸡还会下蛋。”
叶蓁叉起腰：“我听到了。”
赵会计赶忙赔笑：“我随口一说，叶校长别放在心上。”
叶蓁刚才是假装生气，收起脸上的怒意，扬起笑脸说：“我家沈北才不是母鸡，他是会下金鸡蛋的大母鸡。”
赵会计本来想喝茶掩饰尴尬，这下子被叶蓁的话逗得喷出嘴里的水，喷出去的茶水弄湿衣领。
叶蓁憋着没有笑出声：“赵会计你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赵会计急忙抖衣领子，但他还是迟了一步，白色的衬衣上被茶水弄得湿了好几块。
看在两千块钱的份上，赵会计决定不跟叶蓁计较。
叶蓁快步往外走，走远了才放声大笑起来。
随后一个星期，叶蓁每隔两天就会收到沈北的信，每次都能从信上拿到两千块钱。
沈北一共往学校寄回来一万两千块钱，在十月份的第三个星期带领赵仁国等人回到长木生产大队。
他们是晚上时上的山，回到长木生产大队时是凌晨三点多临近四点。
叶蓁迷迷糊糊中听到细碎的说话声，在一声突如其来的狗吠声中惊醒，醒来时听到门口响起开门的声音。
叶蓁拿出煤油灯点燃，一只手拿着煤油灯，一只手拿着棍子往外走。
“沈北？”
叶蓁往前走几步，将煤油灯往前凑，凑近时看清楚沈北的脸。
沈北又长高了，同时下巴上长出绒毛一样的胡子。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北将背上的□□袋放到地上，笑着冲过去抱住叶蓁。
叶蓁猛地打了个喷嚏：“四儿子啊，你几天没洗澡了？”
沈北笑出声：“快一个月了，火车上闷了半个月，上山时又闷热几天。妈，我身上是不是很臭？”
叶蓁揽住沈北的肩膀：“不是很臭，是非常馊。”
沈北咯咯笑出声：“妈，我好饿啊，想吃您做的鸡蛋炒饭。”
叶蓁把煤油灯递给沈北：“等着，妈去给你做鸡蛋炒饭。”
叶蓁急匆匆走向钱小花和沈老头的房间，一边敲门一边喊：“妈，开门，我是叶蓁，沈北回来了。”
钱小花和沈老头被吵醒，钱小花踹沈老头一脚：“去开门。”
沈老头跳下床，穿上裤子后走到门口打开门：“谁，谁回来了？”
叶蓁加大音量：“沈北回来了，我来拿点米给他做一碗鸡蛋炒饭。”
听到沈北两个字，钱小花瞬间跳下床：“沈北回来了？这回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叶蓁还没来得及看沈北带回来的东西：“不知道。妈，我进屋了啊。”
她径直走进屋，走到粮食柜旁边停下，踮起脚尖在粮食柜上面摸了摸。
钱小花走过去递给她一把钥匙：“钥匙不在上面。”
叶蓁用钥匙打开粮食柜的大锁：“以前钥匙都是放在那里的。您把钥匙拿走了？”
钱小花心想，她要是不把钥匙拿走，老二家的肯定会把家里的粮食败干净。
她挑起眉头问：“问这么多做什么？”
叶蓁打开柜子，拿出三个鸡蛋，拿出一个碗舀出一碗米，转移话题说：“妈，上回晒的腊肉放哪里了，我想割点腊肉给沈北做一碗蒸腊肉。”
钱小花伸手进米缸，从米缸下面掏出一条腊肉：“只能切这么多，剩下的得还回来。”
“好。”
叶蓁拿上东西离开，钱小花和沈老头去饭厅找沈北。
叶蓁往两个灶头里面生火，一个灶头煮饭蒸腊肉，一个灶头烧水给沈北洗澡。
煮饭的铁锅散发出肉香味，腊肉的香味被风吹向沈家的各个角落。
熟睡中的沈风吸了吸鼻子，随后被肉香味勾醒。
他猛地坐起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没闻错，家里真的有肉香味。
沈风悄悄爬下床，打开门循着香味往外走。
经过饭厅时看到饭厅亮起煤油灯，他在去厨房还是去饭厅两边纠结，想了想，他决定去厨房。
叶蓁打开锅盖，听到响起脚步声，放下锅盖回头看向门口：“吵醒你了？”
沈风摇头，走过去看向锅里：“我是被肉香味馋醒的。”
“你四哥回来了，这会在屋里跟你奶和你爷爷说话。”
叶蓁夹出一块蒸腊肉，走向沈风开口说：“张嘴。”
沈风啊一声张开嘴巴，叶蓁把腊肉塞进他的嘴里：“好吃吗？”
沈风眯起眼睛咀嚼嘴里的腊肉，香，太香了。
不过他还想再吃一块腊肉：“没吃着味道，妈，您再喂我一块？”
“就你机灵。”
叶蓁又夹起一块腊肉，转身把腊肉塞进沈风嘴里：“这回吃到味道了吧？”
“嗯嗯！吃到了，好好吃哦。”
叶蓁拿出腊肉，同时盛出锅里的白米饭，往锅里倒入一勺清水，洗干净锅后往锅里倒入猪油，等猪油煮开后打入鸡蛋。
“别在这里站着了，去找你四哥说话吧。”
沈风往外走，越走越快，最后小跑着跑进饭厅。
“四哥，四哥，你终于回来了，我们好想你啊。”
他扑进沈北怀里，闻到沈西身上的馊味立刻往后退。
然而沈北先他一步按住他的脑袋，使得他没办法后退。
沈风捂住鼻子：“四哥，你身上好臭。”
沈北紧紧搂住沈风的腰：“臭吗？我怎么没闻到臭味？”
沈风鼓起肉嘟嘟的胖脸：“臭味在你身上，你当然闻不到臭味。”
沈北乐得笑出声，松开手放开沈风：“你怎么醒了？”
沈风走到离沈北两步远的地方坐下：“我梦到你回来了，然后就醒了。”
叶蓁走进屋：“别被他骗了，他是被饭香味馋醒的。”
放下蛋炒饭，叶蓁朝沈北招手：“水烧好了，你先去洗澡，洗了澡再过来吃饭。”
沈北哎了一声，从包里拿出衣服，拿着衣服出去洗澡。
沈风捧着小胖脸滴溜溜转动眼睛：“妈，我四哥好像长大了。”
叶蓁拉开椅子坐下：“嗯？”
沈风在自己的下巴上比划：“他这里长胡子了，三狗子前几天也是这里长胡子了。爸爸说这里长胡子就是长大了。”
叶蓁倒出一杯茶：“妈，爸，你们要喝茶吗？”
“我不喝。”
“我，我不喝。”
叶蓁自己喝，喝完一杯茶才接着跟沈风说话：“你三哥和四哥翻了年就十六岁了，男孩子大都在这个时候长胡子。你现在还小，等你跟他们一样大了，你也会长胡子。”
沈风凑到叶蓁身边：“我不想长胡子，长胡子可丑了。”
叶蓁揉了揉沈风的脑壳，“五儿子啊，帮妈妈把那个袋子拉过来。”
沈风按照叶蓁的指示把袋子拉到叶蓁面前：“这个袋子里面有股臭味，这股臭味跟四哥身上臭味一模一样。”
叶蓁弯腰打开袋子，拿出两套发毛的衣服：“因为这个袋子装的是你四哥穿过的脏衣裳。”
叶蓁把衣服拿出门口，扔进桶里用肥皂水浸泡。
“洗好了？”
沈北擦着头发往外走：“洗好了，妈，这些衣服先放在这里，一会我吃了饭再洗。”
叶蓁没说话，转身走进厨房，从锅里端出一碗蒸腊肉。
叶蓁把腊肉推到沈北面前：“蛋炒饭还热着呢，赶紧趁热吃吧。”
沈北嗯一声，捧起大海碗不停往嘴里扒拉米饭，直到把整个口腔塞满米饭才停下扒饭的动作，含糊不清说：“在火车上时特别想吃妈做的蛋炒饭。”
叶蓁给他夹一块腊肉：“这是你奶新做的腊肉，你尝尝好不好吃。”
沈北把腊肉夹进嘴里：“我奶做的腊肉就没有不好吃的。”
钱小花勾起嘴角，“出门一趟你跟沈西越来越像了，两个人都油嘴滑舌得很。”
沈北笑出声：“我都是跟三狗子学的。”
沈西抱着沈山走进屋，打了个喷嚏才说：“我就知道有人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哼哼，被我捉到了吧！”
沈北差点被米粒呛住嗓子眼：“吓我一跳。”
沈西给沈北倒一杯水：“不是我吓你一跳，是你背后说我的坏话心里有鬼自己吓自己。”
叶蓁笑着看几个儿子吵闹，等沈北吃完一碗鸡蛋炒饭才端出一碗鸡蛋紫菜汤递给他：“喝口汤顺嗓子。”
沈北咕咚几下喝完一碗汤，放下碗时连着打了好几个饱嗝，感叹说：“终于吃饱了。”
叶蓁抱起沈山：“我还以为你下个月才能到家。”
沈北拉过旁边的袋子，打开袋子拿出几包黑色的东西：“临时有事改了计划，妈，奶，爷爷，这是我从南乡给你们带回来的衣裳。”
沈西动作最快，迅速打开一个袋子，拿出里面的衣服：“这是一套的衣裳？”
沈北点头：“最近南乡特别流行这种衣裳，这种衣裳在那边叫工人装，只有工人才能穿的衣裳。”
沈西迅速把衣服套到身上：“好看吗？”
叶蓁扫一眼，说实话，蓝色的上衣搭配蓝色的大腿裤一点都不好看，本来沈西的身材比例特别好，穿上这身衣裳后反而变成了五五比例。
大长腿成了小短腿。
叶蓁看不过去，走过去拉起衣服下摆，把衣服下摆塞进裤头里面，又将裤头往腰上提了提。
沈北眼睛咻的亮了：“被妈妈那么摆弄几下，这套衣裳瞬间不一样了。”
他绕着沈西转圈圈：“这样好看，下回再去南乡，我要用这种方式重新搭配衣服。”
他心想，将南乡的衣服换成这样的搭配，说不定能把当地的衣服卖出两倍的价格。
沈风找出一套适合他穿的衣裳，拉着叶蓁的手撒娇：“妈，你也给我弄一弄，我要弄成三哥那样。”
“好好好，妈妈给你弄。”
叶蓁给沈风整理衣裳，拉着沈风转一圈后觉得沈风头上似乎少了点东西。
琢磨一会，她拿出一块红色的布块，剪下一块长条形红布，将红布折成五角星放到沈风头上。
“咱家沈风真可爱。”
沈风长得圆嘟嘟的，穿上工装，再带上可爱的五角星帽子，整个人更加萌了。
沈北拉过沈风，仔细观察沈风身上的搭配，“妈，除了戴五角星帽子，可以戴其他帽子吗？”
叶蓁猜到沈北的想法，沈北估计是想拿她的创意搭配衣服：“可以呀。”
沈山拉了拉叶蓁的手，叶蓁伸手捏他的脸颊：“小山子也想穿新衣裳对不对？”
“嗯，小山子要跟哥哥穿一样的衣裳。”
叶蓁找出适合沈山的衣裳，帮沈山穿上衣裳，拿起红布剪下一块红布圈在沈山的脖子上。
穿上新衣裳，再戴上红领巾一样的红布条，沈山显得可爱极了，如同乖宝宝穿错爸爸的工作服，即使什么都不做依然能把人萌得心肝颤。
沈北又拉过沈山观察他身上的打扮，脑子里闪过各种搭配方法。
最后他感叹说：“妈妈真会搭配衣裳。”
叶蓁谦虚起来：“只是刚好搭配出你们喜欢的款式而已，其实妈妈也不是很厉害啦。”
沈北找出适合自己穿的衣裳：“我也要妈妈给我搭配衣裳。”
叶蓁干脆给几个儿子、钱小花、沈老头以及自己一人搭配一身衣裳，第二天一家人穿上新衣裳整整齐齐出现在学校门口。
这是沈北的要求，他想用这种方式给他带回来的衣服打广告。
沈家在长木生产大队引起轰动，好些爱美的女同志涌向学校门口。
与此同时，一群高大壮实的男人进入长木生产大队，目的明确地往沈家的方向走。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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