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另一端, 锦河酒店外。陈睿泽独自上了车前往恋乔私房菜。
本来要一起的蔺清瑜临出门前突然接到了邓羡约打高尔夫球的电话,想都没想, 就应下了。
陈睿泽没多想, 只是嘱咐他带着苏杭一起去。
而后,一个人离开。
当黑色的迈巴赫完全消失在蔺清瑜和苏杭的视线后,一直正经脸的苏特助忽而侧过身,好整以暇的睇着蔺清瑜
“就这么巧临出门就被约高尔夫球了” 电话是真的, 搁旁边也能听出是邓羡的声音,但这时机,说没猫腻他是不信的。
蔺清瑜直直的对上他的视线, 淡定自若的保持着微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苏杭轻呵了一声“装, 你就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蔺清瑜眸光微闪,带起了几分兴味,
“不错啊, 这都能知道”
苏杭闻言,微微挑高下颚,透出些许小得意,又像在挑衅,
“这算什么我还知道更多”
“说来听听” 蔺清瑜看他这般,还真来来了几分兴致。
苏杭睨着他, 嘴角勾出了一道莫名的弧度“行啊,叫声杭哥来听听”
本是一句玩笑话, 不过是想闹闹他吊吊他的胃口。
不料话音还未落全, 某人就喊了声哥, 还亲热谄媚得很。窜到苏杭的耳朵里,激得他浑身的毛细孔都在颤抖。
可这都还没完“杭爷,你是我亲爷爷快说吧”
苏杭“” 好吧,怪他没见识,低估了某人不要脸的程度。
“杭祖宗”
“行了行了”
苏杭怕了,赶忙把自己的发现说给了蔺清瑜听。
蔺清瑜听完,连续卧槽了两声,不敢置信的盯着苏杭问道,
“真的假的”
苏杭敛了玩笑的态度,回道,
“我也是猜的。但那天在香港嘉德拍卖会上,我确确实实的看到了乔小姐,她很喜欢聆风别苑。她身旁的男人一直紧跟着我出价,最后如果不是乔小姐拉住,竞价估计没完没了了。”
“本来做为下属我不该揣度这么多,但我看得出boss对乔小姐很特别。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跟瑜少你说一声。” boss的情况很特别,他们必须事事小心,防止病情又一次被触发。来南城前老爷子曾亲自召见了他,千叮咛万嘱咐,总结后其实就一句话“保护好他”
而在保护boss 这件事儿上,蔺清瑜比他有能力,也有经验。
听着这话,蔺清瑜的心蓦地一软,伸手拍了拍苏杭的肩膀,
“做得很好这消息对我很重要,晚点我会联系chares,问问他对这事儿的看法。”
“现在回去房间换身衣服,打球去”
“嗯”
“陈哥,前面靠边停一下。” 行至恋乔私房菜附近一个热闹的街角,一直很安静的小希突然出声吩咐道。
“好” 陈哥驾车缓缓向前,在前方十几米处找了个空出的停车位置,将车开进去停稳。
见小希解开安全带像是要下车,便对她说,
“小希要买什么吗我帮你下去买” 小希是艺人,这里人流又旺,还是小心点儿好。
小希说不用,抬手指向不远处,
“就去买些李婆婆的粗粮糕,好久没吃了,馋了。”
陈司机顺着她指向的地方看去,不过数米的距离,但他还是松开了自己的安全带
“我还是跟你一起下去吧。”
这次小希没再推拒,虽说她知道自己四周始终跟着几个便衣保镖。
带好口罩后,推开车门下了车,和陈哥一起来到李婆婆的米糕车前
“婆婆,您好给我买八块不,等等陈哥你要吗” 小希是老主顾了,一到,就熟稔下单。但话说到一半,她突然顿下,凝眸看着陈司机问道。
陈哥闻着米香“那给我也来四块”
乔希开心的笑了笑,目光再次回到老太太脸上,软着声音道,
“婆婆,我要十二块,分三个盒子装,二四六” 话说到这里,她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妥,轻笑起来。清丽的眉眼就像蘸上了春光,温软明媚。
“婆婆,会麻烦吗二四六分装”
婆婆爽朗笑道,中气十足“不会,再来十盒我也给你装好”
“谢谢婆婆”
婆婆六七十岁的年纪,手脚却利索得很。
很快,就将粗粮糕分装好装袋。一小两大,从大到小,层层摞起。
“谢谢”小希伸手接过,随手就将中等大小的盒子拿出递给了陈司机,而后往回走。
陈司机慢吞吞的跟在她后面,边走边吃。
三两下就解决了米糕,将盒子丢到了路边的垃圾桶。
回到车中时,也没看到小希吃米糕。
只是将袋子搁在膝盖上,笑眯眯的模样。
“不趁热吃吗” 陈哥坐定后,一边绑着安全带,一边透过车后视镜睇着小希问道。
小希看向后视镜方向,笑得清丽动人,
“不了,和朋友一起”
临近十一点时,陈司机将车停在了恋乔私房菜馆外的停车场。时间还早,餐厅内外都是静谧无声,唯有院落中的簇簇山茶迎风绽放争艳。
小希从车里下来,探头看向车内,
“陈哥,你先回家吧。等会儿,我坐朋友的车回去。明早,也不用来接”
“行,那周一再见”
小希微笑颔首“拜,周一见”
说完转身,朝着餐厅内走去。
步履间,手中的袋子左右晃动,隐隐带出了几丝米糕香。
“小希,来了。你朋友已经到了。” 才走到前厅,小希就撞见了熟人。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到那人热情熟络的说道。
前厅跟餐厅内隔着一层古朴的黑色屏风,所以那人也没怎么收着声音。
只在最后压低声音说了句,
“贼帅”
小希走近她,打趣问道“哪个最帅”
说话的人眨眨眼“就来了一个人我搞错了不对啊,他说是你的朋友”
“那可能是还没来” 小希微微怔了下,说道。
“我先过去找他,给我们来壶苦荞茶。”
“好的好的,你先去坐,我待会儿就送过去。”
“嗯,谢了娇姐。”
寒暄过后,小希绕过黑色的屏风往里。明明还隔得老远,可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陈睿泽。
他坐在餐厅的尽头翻书,左侧是巨幅的落地窗,冬日暖阳落在他的脸上,细致无声的勾勒着他的眉眼。
真正是长眉若柳,身如玉树。
连见惯了美男子的小希都短暂了迷了心绪,收停脚步多看了几眼。
像是感受到乔希的目光,沉溺在书的陈睿泽抬头,凝眸看向她。
四目相对时,乔希的嘴角绽出一抹温软浅笑,提步朝他走去。
陈睿泽阖上了书,等小希来到桌旁时,起身,替她拉开了椅子。
“谢谢” 小希也没矫情,道谢后,落落大方的坐下。
陈睿泽若有似无的应了声,随即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给你” 他才坐定,小希就从随身的链包里掏出了那串药玉。原本是用原木盒装的,小希觉得药玉适合随身带,就用了一个蜀绣的束口袋换装了。
“我给它换了个家,你不介意吧如果你不喜欢,下次见面我再给你换过来。” 这次是小希少有的同一个成年男人单独相处,但她似乎没有局促不安,就像对面坐着的是大院里的某个哥哥。
下次见面
当这四个字落在陈睿泽的耳边,心脏像是被一根轻羽撩拨了一下,轻轻的颤了下。
不过这细微的悸动,很快被他压下。
他接过装着药玉的束口袋,轻轻摩挲,指腹下尽是软缎柔软的触感。
“挺好的,不用再换了。”
“那我就用这个束口袋跟你换那个原木的首饰盒千万别小看这小袋子,那上面的绣球是我绣的。”
陈睿泽听到这话,眸光微滞。
缓过神来后,指间多了几分力,袋身下凹,勾勒出药玉的形状。
小希对陈睿泽的变化一无所知,兀自说着,
“药玉,还是随身带比较好,能为你辟邪化灾”
“嗯” 陈睿泽等她说完,轻轻的应了声,将束口袋搁在了手边的原文书上。
“谢谢”
“应该的,这药玉可保了我好几个月的平安呢”
陈睿泽看着清丽慧黠的姑娘,嘴角若有似无的勾起。
正想说点什么,却被她的动作阻断。
这次她从看起来很廉价的塑料袋里拿出了两个方便盒,将较大的那个推到了他面前。
陈睿泽垂眸,目光落到了半透明的盒盖之上,隐约能看到里面装的东西。
应该是种糕点,但确切是什么,他不清楚。
“这是什么”
小希看了他一眼,从白色的瓷碟里抽了条热毛巾擦净了双手。
而后伸长手臂横过桌子,替他打开了盒子。六块三角状面上布满了各种粗粮的米糕生生映入他的视线。
“粗粮发糕,南城一绝,比南城塔还要绝”
一听到南城塔三个字,陈睿泽的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他看过的那则视频。
“不怕怕”
“今天,就让大家见识一下乔氏海豚音。”
随即低低笑出声来,俊逸的眉眼被笑意晕染,帅气逼人。
落进小希眼里,只觉得他该多笑笑。不过这些想法,小希是怎么都不会说出口的。
遂敛下心念,注意力再次回到米糕之上。
“尝一尝” 杏眸璀璨,像极了急欲献宝的孩子。
“好” 这个瞬间,耳边尽是熟悉的天籁之意,眼前还有它的主人。陈睿泽心知别说吃一碗米糕了,她要他的命,他也会给。
活着,真的太累太累了。
不如寻一处安宁阖上双眼永远的睡去。
“嗯”
安利成功后,小希撤回手,打开了自己的小盒子。
提起筷子准备吃时,又突然顿住“阿泽,你还是等等再吃我叫人给你热热。”凝着他的双眸中尽是关切。
陈睿泽被这目光戳到,心里涌气了阵阵陌生的暖意,一层一层的将冷硬的心裹了起来。
这顿饭连吃带聊花了两小时,小希知道了蔺清瑜没来的缘由,陈睿泽得到了小希跨年个唱的门票。吃完后,两人收拾东西离开。
出了门厅,小希看到外面阳光正好,突然侧过身看着陈睿泽。
“怎么了” 陈睿泽低声问道,声音虽还是冷清却添了对其他人难见的柔和。
小希眨眨眼,如实回道“想出去玩吗带你去个好地方”
小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大胆,甚至有些唐突。
可这就是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情
阳光正好,就适合和合眼缘的朋友一起出去玩,就是要辛苦下秘密跟着她的那几个保镖先生了。
陈睿泽闻言,如古井般深邃冷清的黑眸中掠过一丝错愕。
飞快闪过,可对他人情绪十分敏感的小希还是捕捉到了,翘起嘴角,
“去吗不去的话我可找别人了。”
陈睿泽在她的晏晏笑音中回过神来,低声回道,
“去,想去哪儿。”
“市中心三十公里外有个游乐场,人少设备齐全,还有鸡蛋那么大的冬枣”小希想都没想就给出了答案,眼中光亮大盛,显然是对那个地方觊觎已久。
“那就去”睿泽看她这副模样,薄唇抑不住勾起。弧度虽细微,但已经到了小希确确实实能察觉的地步。
她凝着他嘴角的笑痕,先前被她压下的想法再次涌出。
阿泽笑起来真的真的很好看。好看到,每次出现,她都希它能持续久些。
“阿泽” 小希很想对他说,他笑起来真好看,该多笑笑福泽颜控。但是话到嘴边,她又悄悄咬碎咽了回去。在他柔声应了她后,状若无事的将话题带到了别处。
“你学过武术或者格斗吗”
她的话锋转得太快,陈睿泽一下没反应过来,眸光滞了片刻。
神色还是冷清,落在小希眼里,却意外地可爱。
她没催他,也没再重复,只是好整以暇的等他缓过神来。
“学过,怎么了”
“那跑步呢特别是短跑那种,快吗” 小希忽略他的疑问,兀自往下问。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次,陈睿泽淡定了许多,
“还可以”
小希听完,忽而笑了,清丽的眉眼间尽是慧黠灵俏。
“那你可以跟我一起去游乐场了”
陈睿泽将她的笑藏入眼中,凉声问道
“怎么呢在中国去个游乐场还得会格斗跑得快”
小希冲他眨眨眼“当然不是”
“那是为什么”
“因为你即将带着个麻烦精去游乐场玩。暴露了的话,你得带着她速度跑保平安。万一运气不好撞到anti, 你还得以一敌八。”
看着小希一本正经的振振有词,冷清沉静惯了的陈睿泽又想笑了。
心里竟还生出了想逗她的念头,也真的这么做了。
“小希” 陈睿泽强忍着笑,突然喊了她的名字。
“嗯” 小希看着他,轻轻应了声。
“你看那边,还有那边看到了吗” 陈睿泽的目光在莲塘外掠了一圈,而后抬手指了指其中的两辆车,同时对小希说道。
小希循着他指尖指向的方向看去“看到了,怎么了” 不就是两台车吗
“那两台车里坐的都是我的保镖,你信吗” 陈睿泽撤回手,目光重新回到小希脸上。
小希闻言,怔了怔。
缓过神来后,明媚的杏眸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笑意。
“不信”
“怎么”
“因为两台车里有一台是我们家的,上面坐的保镖是我的你可千万别对我动歪心思,不然的话哼哼”
对话到这,陈睿泽忍了又忍的笑终究没能绷住,低低笑出声。
小希故作高傲轻慢的瞥了他一眼“吹牛前打下草稿好吗”
“爷爷说了,做人还是实诚点好,虚荣心太强要不得”
一阵愉悦的交谈后,小希上了陈睿泽的车,一同去往距离南城市中心三十几公里的青屏山游乐场。
车程漫长,两人偶尔聊几句,其他时候都各自干着自己的事情。
小希拿着自己的曲谱本不停的涂涂画画,陈睿泽大都在闭目养神。他最近的睡眠比发病时好些了,但离充足,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人总是觉得困倦,可让他睡,他又睡不着。只能阖着眼,舒缓眼周的胀痛。
“阿泽,我吵到你了吗” 沉溺在乐谱中许久后,小希觉得有些口渴,从包里翻出了保温杯。按开杯盖正准备喝,眼角的余光下意识的瞥了眼身旁的人,竟发现他睁着眼。
而她之前,一直以为他在睡觉。
“不是,睡不着。” 陈睿泽如实回道,声音低低沉沉的,透出哑意。
小希闻言,细致的打量了他的脸。
还是清俊明妍,可眼尾和眼睑处隐隐可见棕色阴影。
“最近没睡好吗” 小希看他这般,忘记了喝水,柔声问道。
“嗯” 陈睿泽不置可否的应了声。
小希轻轻颔首,没再多说什么,转过头喝起自己的水。
陈睿泽看着她轻抿瓶口浅尝即止的模样,缓慢却优雅,竟忘了要挪开眼。
“发什么呆” 小希喝完水,阖上了杯盖,随即又看向了陈睿泽,却不想直直的撞进他的目光里。
不过他似乎沉溺在某种特别的情绪中,偷看她被逮了正着,眸色依然清寒澄澈。
小希有些好笑“发什么呆我脸上有花儿”
陈睿泽在她的声音里缓过神来,如古井般冷寂荒凉的黑眸中终于有了一丝情绪。
但他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心虚气弱,还是不好意思。
小希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没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
冲他笑得眉眼微弯“我给你唱首催眠曲,哄你睡觉吧”
陈睿泽早就过了做梦的年纪。
自那件事儿后,即使有梦,都是爆炸声火光冲天,没一日好眠。
所以即便来到南城,和她渐渐相熟,他都没想过她会主动提及给他唱安眠曲。
在那个刹那,他的心像突然被什么重物沉沉的撞了下,猛地瑟缩了下。
甚至短暂的失语了。
小希没往别处想。当下,她的心思很单纯,就是想试试歌声能不能帮到陈睿泽。一年多以前,她参加过一个公益活动,为一些重度失眠的患者录过催眠曲。后面机构给出反馈,或多或少都会有帮助。
那时,为了和重度失眠的患者产生共情,将理解和善意放入歌声中,她看过大量的资料和视频。知道失眠有多痛苦。
她私心的,希望阿泽能避开这种痛苦。
“不想听吗那我不唱了” 小希的心思其实很笃定,但她看着陈睿泽像是难以置信一般半天不说话,就又想逗他了。于是她冷下脸,故作高贵冷艳的说道。
可那双柔而媚的杏眸里,仍然笑意氤氲,沁着盈盈水意,寻不到一丝同生气有关的情绪。
陈睿泽看着她娇俏生动的模样,微微勾起嘴角。
下一秒,小希就听他认真的回道,“想听”
抑不住的笑弯了眉眼“那你今天赚了” 话音里透出不加掩饰的愉悦和小骄傲。
说着,微微侧过身,从包里拿出了一个还未开封的蒸汽眼罩。
撕开,递到了陈睿泽面前。
“切口深的朝下,戴上”
陈睿泽觉得小希现在这副模样像极了他的中文老师,一位可爱却凶悍的老太太。
不按她的来,他随时有被爆头的危险。
他好像被习惯制约了,又莫名的想笑。
可最后,终究是没胆,道了声谢谢后接过了眼罩,按照她的要求戴上了。
戴上后,眼前光亮不再,对眼罩里辐射而出的热意愈加的敏感。
而她的声音始终在他耳边萦绕,温柔似水,透着笑意。仿佛跟无趣又冷漠的他呆在一起是件非常愉悦的事情。
“发热了吗”
“热了”
“很好,我要开始唱啦今天,乔希的绝美o舞台,the eeiestta have you。”
话音落全时,她开始轻唱。
no aount of ffee
no aount
no aount of hiskey
no aount of e
no,no,no, no,no,nothg ese i do i039ve tta have you
无论是咖啡或哭泣,威士忌或是红酒,没有心上的良人,就没有良辰。
轻快温暖的节奏,慵懒率性的吟唱,轻易的将陈睿泽带入境。
被和煦的阳光层层笼罩的咖啡厅,他和小希一起度过了一个困倦的午后
久违的困意竟像一根根丝线缠了上来,渐渐密不透风,将他拽入沉睡。
陈睿泽一觉醒来,摘下眼罩,发现窗外已是暮色沉沉。车后座的顶灯也已亮起,散发出昏黄迷离的光亮。
小希游乐场
他猛地记起了正事儿,晃了晃还昏沉的脑袋,随即看向小希,直直的撞进了一汪剪水中。
“对不起,你怎么不叫醒我” 因为沉睡方醒,他的嗓音不复清寒,透出几分暗哑。可比起之前,小希更喜欢现在的阿泽,多了几分烟火气。她前几次见到他,总觉得他是仙人到凡间来历劫的。空有一副凡人身躯,骨子里却没有一丝凡人情绪。
“困了,就多睡一会儿。游乐场它一直在那里,又不会跑掉。”
“那里几点关门”
“八点半,但是我要回家了” 父母对她其实没有什么约束,只是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早早的回到家中,喝一盅阿姨煲的热汤然后敷面膜睡觉。和这种几近成为本能的习惯相比,游乐场不算什么。
陈睿泽抬起手腕,瞥了眼手间的腕表七点差一刻钟,他们还有些时间。
“小希,我都来这里了,后面也不知道能在南城呆几天,就当陪我好吗六岁后,我就再没有进过游乐场了。时间太久远,记忆已经淡到了虚无缥缈。” 陈睿泽坐正,伸手解着自己的安全带,一面由衷的对小希说道。
情绪很淡,小希却从里面读到了几分心死的滋味。
她凝眸看着他,眼睫轻眨,心里冒出了些莫名的情绪。类似心疼,又像是怜惜,但无论是何种,她都无法在此刻对他说不。
“那就去不过你要等我两分钟。” 说话间,小希拿起搁在曲谱本上的手机,给妈妈白听风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和朋友在一起,要到十点左右才能回到家。
白听风向来支持女儿多多社交,也信任女儿识人的能力,再加之她身后始终跟着一队保镖,因而叮嘱了两句就应了下来。得到了妈妈的许可,小希的心绪显然轻松了许多,眼儿都比方才亮了几分。
“走吧,为你重建游乐场的记忆。”
陈睿泽微微勾起嘴角 “谢谢,未来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小希眨眼笑“怎么报答”
陈睿泽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怔了怔。缓过神来后,竟凝着她认真的思考起这个问题。
“你喜欢游乐场吗” 不一会儿,陈睿泽突然没头没尾的问了句。
小希不知他要干什么,但还是如实回了,
“喜欢。我生日时有一个节目是雷打不动的就是在地图上挑一个地方,然后去当地的游乐场玩一整天。”
陈睿泽听完,眼中有微弱的光影晕开,
“那我就送你一座游乐场”
小希被他的话逗乐,轻笑出声,
“那先谢谢老板了。走吧,还有一个半小时,我们得抓紧了”
陈睿泽看她这般,就知道她根本没将他的话当真。可他不在意,他只想在自己还在南城时对她好一些,再好一些
“嗯” 陈睿泽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将在南城南给小希建一座游乐场的想法刻在了心上。
“阿泽,你想先玩什么旋转木马,你应该不会喜欢。”买好通票后,乔希和陈睿泽进到了游乐场内。因为第二天是上班时间,现下时间又晚了,游乐场内游人寥寥。
两人站在旋转木马的护栏外,小希抬眼看着陈睿泽问道。
“我想玩疯狂过山车,你敢吗” 陈睿泽眸光闪动,看了下周围的环境。最后,指了指头顶的过山车车道说道。
只因看到那些车道,他隐隐记起爸爸带他坐过。那时他很怕,抓着爸爸的手歇斯底里的叫,不断飙泪。下来后,爸爸伸手拍了拍了他的头,笑着对他说
“阿泽,记住,痛苦是需要宣泄的。长大后,你可能会遇到许多让你痛苦的事情,但不要怕,也永远不要一个人扛。可以找爸爸妈妈,找朋友,找爱人,这些人会帮你征服痛苦。”
“明白吗”
他记得当时他回了明白,长大后也是真明白了。
可他的苦痛太过荒诞,他没了爸爸妈妈,也不能找亲人朋友,只能一个人扛。
小希对他千回百转的心思一无所知,只是笑道,
“敢啊,就是有点吵”
陈睿泽“” 心里的哀恸竟因为她的话神迹般的舒缓了不少。不止如此,他还有些想笑。那高亢得好像没有顶点的海豚音确实有点吵
“怎么嫌我吵不想跟我一起玩了” 小希随爸爸,曲解人的本事一等一的好。
陈睿泽终究没能绷住笑,眉眼微弯,勾出了一抹笑“我也挺吵,一起吧”
小希睇着他被笑意点缀得愈加帅气的脸,心里暗叹
“妖孽,还是少笑一点好”
明面上却还是镇定“那一起吧大胆放心的叫,喊破嗓子我也不会觉得你吵”
陈睿泽觉得这姑娘真的太懂得怎么挠到他的笑点了,随便说点什么,他的嗓子就发痒想笑。
但最后,他还是艰难的忍下了,勉强保住了自己高贵冷艳的包袱。
“这句话,也是我想跟你说的。”
“那还等什么走”
愉快的达成一致后,两人朝着过山车的入口走去。晚间的人真的很少,他们去时,前面只有一对年轻的情侣。年轻的姑娘紧紧的握着男朋友的手,显然是有些惧怕。
她的男朋友抬起空出的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柔声细语的安慰着她。
“别怕,等下抓紧我的手就好”
小希看到这一幕,就跟生吃了柠檬一般,心里泛起了酸。
禁不住小声嘀咕“怎么到哪儿都逃不过狗粮和柠檬”
不远处有过山车正回来,带起了阵阵巨大的轰鸣声,有些吵。
因而陈睿泽只看到姑娘嘴在动,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在说什么”
小希侧眸看向他“没什么,就是突然恰了口柠檬”
陈睿泽“” 眼底闪过疑惑,是真没听懂。
小希捕捉到那缕微弱的疑惑,忽地笑了,明媚又甜蜜。
落进陈睿泽眼里,就似一缕微光,却轻易的亮彻了他的视线。
两三分钟后,过山车回到站台。
上一轮玩的人先后从另外一个出口出来,也不过寥寥几人。
小希和陈睿泽先后坐进火车里,按照工作人员的指引将扶手锁定。
确定两人安全后,工作人员往前,走向另一对游客。
他走后,陈睿泽偏过脸看向乔希,
“晚间没什么人,就不要戴口罩了,以免影响你的发挥。”
小希闻言,恨恨的横向他,柔媚的杏眸里罕见的透出凶光。
“你什么意思暗讽我嗓门大”
陈睿泽顿时不敢说话了。
可就这样,小希也放过他。
一边解着口罩,一边对他不依不挠“怎么不说话了不说话你就不用为你刚说的话负责了吗”
陈睿泽从来不知道小希这么的凶悍难“伺候”,细思了片刻才谨慎开口。
“你误解我话中的意思了。我的本意是你的声音太好听,被口罩遮挡太可惜了。而且,我怕你闷着了。”
这回,陈睿泽学聪明了,不但夸了姑娘还表达出了自己的关心。
效果也斐然。
话音才落全,小希眼中的凶光就渐渐散了,瞥了他一眼后,就将目光挪开,专注自己的事儿去了。
陈睿泽不自觉的长吁一口气“” 他是不是得去买几本女性心理学的书研究研究
随着“滴”的一声响,过山车开动了。
乔希当真像她说的那样,在最初的平稳路段就开始“吵”了。
“啊啊啊” 她特有的清丽高亢的海豚音再现,强势的冲破了夜幕,在半空中打转儿。
坐在她身旁的陈睿泽侧眸看向她,心中暗笑。
戏谑的话也跟着脱口而出“现在就这么大声了,等下怎么办” 过山车开出,带出阵阵剧烈的轰鸣声,陈睿泽拔高了声音才从一片嘈杂中杀出重围。
“等下的事儿等下再说” 小希任性的冲他喊道,长发于迎面而来的急劲夜风中凌乱,声音也在打颤。
样子前所未有的狼狈,陈睿泽却觉得可爱,眸光黏在她柔美的侧颜上,久久都没有离开。
“啊啊” 前方往前,过山车加速,直直下行,小希的声音越发的高亢了。
但这时,陈睿泽已顾不得戏谑她了。
他感觉自己正直直的往下坠落,下方漆黑幽深,似是没有终点。他只能死死的盯着前方,无能为力的等着煎熬苦痛结束。可是很久了,他都没能等到。
眼前还如炼狱焚烧,红得触目惊心。
他想哭,想叫,可嗓子眼里就像卡了石头一般,宣泄成为了不可能的事情。
直到他满眼猩红,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时,一只温软的手忽然紧紧拽住了他。
“阿泽,没事儿的。很快,就结束了,全程不过三分钟” 许是发现他的异常,小希按耐住害怕,握着他的手安慰道。怕他听不见,还故意扯着嗓子对他喊。
作用是巨大的。
不过须臾之间,陈睿泽就从无法挣脱的情绪中抽身。
他侧过眸子,看向乔希那张被缕缕发丝遮掩如寒潭映月般的清丽面庞,艰难的抽了抽嘴角。
小希见他笑,倏地吊高的心妥帖的回到了原处。
“恐惧,是需要宣泄的害怕,就大声叫你叫吧,我绝对不会笑话你的。” 小希玩过太多次这种分分钟挑战人类心理极限的机动游戏,自认特别的有经验,说教起来更是头头是道。
一声一声落在陈睿泽的耳边,轻易的将他抚慰,躁动的血气第一次在短时间内平复。
他试着开口“真的不笑吗”
小希认真点头“保证”
清楚的知道这段让人恐惧的路程不过三分钟,身旁还坐着小希时,肆意的尖叫对于陈睿泽来说似乎并不是难事。
当过山车极速开进180度的悬空轨道,火车似倒挂,上面的人头朝下脚朝上。陈睿泽觉得身体内所有的血液在那一瞬似乎都涌向了大脑,挤得脑子发胀。什么悲恸,仇恨还有不甘再无容身之地,绝望却也轻松。
最后,本能接管了一切
“啊啊啊” 多少年了,他克制隐忍得都快忘记了自己。
原来,他是会尖叫的。
原来,他是可以宣泄的。
原来折磨了他这么多年的痛苦,有她在时,一首歌或是微笑就能轻易的碾灭成灰。
正如小希所说,不过三分钟,过山车就回到了。
许是尖叫了一路太累,到站了拨开了扶手,小希没能立即站起来,坐在原处不断深呼吸。
从小她就不是体力好的孩子,长大后因为全国巡演加强了锻炼体力好了些。
但遭遇这些极限运动,还是扛不住。车停下来后,她的腿还一直在颤抖。
陈睿泽坐在外侧,出来后看到小希还抱着扶手不撒手,隐隐猜到了怎么回事。
他朝她伸出手“出来吧,我扶你我不会笑话你,也不会告诉别人。”
此刻他正背着光,昏黄迷离的灯光洒在他身上,衬得他清贵精致,宛若质感精良的油画中走出的王子。朝她伸出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真正手控福音。
小希看在眼里,心跳竟悄悄的漏了半拍。
还无声的骂了句妖精。
不过骂归骂,这种时候她是不会推拒帮助的。
她把手递给了他,借助着他的支撑站起,慢慢的走出了过山车。
他们靠得很近,月下双影随行,走了很长很长一段路。
后面又玩了两三个项目,小希彻底颓掉了。
时间还有,两人就在游乐场走走停停,小希还给陈睿泽买了只烤红薯。
然后挑了个僻静地儿坐下,慢吞吞的替他剥了红薯皮。
当烤得金黄甜糯的红薯肉显露在陈睿泽的视线里,香气也拂到了他的脸上。几乎下意识的,他吞了下口水。
“吃吧,很甜的” 剥到一半,小希将红薯递到了陈睿泽面前,笑着说道。
陈睿泽顿了几秒,伸手接过“你不吃吗”
小希摇了摇头“马上就要演唱会了,我得克制些。”
陈睿泽不懂这个行业,因而没再多说什么,即便他认为一个半个红薯并不会对演唱会产生什么影响。兀自低下头,吃起了红薯。
才一口,就满嘴香甜软糯。
“好吃吗”
“嗯”
小希看他点头,清丽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透着些小得意“吃东西,还得来我们中国”
陈睿泽抬眸看她,本想说瑞士也有好吃的。但话到嘴边,他觉得不配说这句话。
因为他对食物并不热衷,一般都是有什么吃什么,不过是为了续命。
小希见他不吱声,以为他是赞同了自己说的,愈加得意。
“以后你就跟着我吧,保准每天吃香的喝辣的。不过呢”
“不过什么”
“不过你得出钱,连带我的那份行吗”
陈睿泽没立刻答复。
他又咬了口红薯,咽完了才道,
“行啊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你得给我录首歌,来时唱的那首。”
“没问题我还会唱别的,我给你多录几首,换着听”
“那就这么说了从明天起,我养着你”
“嗯,那我哄着你睡觉”
一起坐过了疯狂过山车,什么丑态都被对方看全了,两人之间的氛围较之之前轻松自然了许多。
虽还是小希主导聊天,但陈睿泽的话明显比以前多了。有时候,甚至还能开个玩笑
解决了整个红薯后,两人起身,继续往前。
途径儿童休息区时,小希不经意瞥到了联排的娃娃机,最外面那台里挂着一只超大的粉色独角兽,顿时就走不动了。
陈睿泽侧眸看响她,也跟着停下脚步。
“你喜欢吗”
“嗯嗯嗯” 小希杏眸亮着兴奋,点头三连。
陈睿泽看她这么开心,下意识的瞥了眼那只粉色独角兽。怎么看怎么萌蠢,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值得喜欢的。
但面对着那样一双明亮纯净的眸子,这些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他终究一句没出口。
兀自提步朝着娃娃机的柜台走去。
小希以为他要给她夹娃娃,开心的跟了上去。
两人先后来到了娃娃机的柜台,陈睿泽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钱包, 抽了张黑卡搁在了柜台上,
“我想买那个粉色公仔” 说着,还伸手指了指小希喜欢的那只独角兽。
柜台员工瞥了眼桌面上那张烫金的黑卡,顿时失了言语。
小希也好不到哪里去,怔了怔才找回声音,连忙从柜台上拿走了黑卡,然后把陈睿泽推到了一边。
“阿泽,这里面的公仔不是买的。” 小希想解释,但是话才出口,发现自己这话也有不妥。
人那可是黑卡呢,想买,也不是不行。
但娃娃机这东西存在的价值就是体味夹娃娃过程中的刺激和成功后的快乐。一般人是不会掏卡买的。
“我们要去换币,然后用那里面的那个夹子夹住,丢到洞口。”
陈睿泽“” 有这闲工夫,不如多赚点钱,买一车萌蠢独角兽
小希对他心里的想法一无所知,她将黑卡还给了陈睿泽,随即转身回到柜台前。从包里掏出了一张二十的纸币递给了工作人员。
“全部换成币。”
这回,工作人员反应得很快“好的,稍等”
不过数秒,就数出了二十个币装在一个小篮子里递给了小希。
小希道了声谢谢,和陈睿泽一起来到了最外侧的那台娃娃机前。
“来吧,阿泽小哥哥,是你展现实力的时候了。” 说着,塞了一个游戏币到陈睿泽的手心。
感受到冰凉触感的陈睿泽“我不会”
小希眨眼笑“我知道你不会呀”
心里还在暗忖哪个会夹娃娃的人会把黑卡砸黑卡出来买娃娃
但暗忖归暗忖,面上她还是笑得温软甜蜜,似足了隔壁班温柔可人对什么都事儿都耐心十足的小姐姐。
“但谁生来就会试试,不行,我也不会笑话你的”
陈睿泽定定的看了她好一会儿,终是妥协了。
他转身面对娃娃机,在小希的指引下将币塞到了娃娃机中,而后握紧了操作杆。
第一次,毫无意外的失败了。
第二次,也是
第三次,第四次,小希已经不再期待今晚能得到了娃娃机里那只粉红的独角兽了。
但她仍然很开心。
阿泽他很专注,跟那日她在餐厅里看到他看哲学书一样,清瘦干净,像极了从校园文里走出的男主角。目光一落到他身上,就很难再挪开,亦不由自主的想对他好。
就像现在这样
小希看着不断失败的陈睿泽,思绪微悸。
目光虽是黏在他身上,其实是散的,眼前的一切并不是太真切。
直到夹子移动时的摩擦声再起。
她凝神看去,夹子已稳稳的夹住了独角兽的脖颈处,而后往洞口带。
砰的一声,独角兽的一大半堵在洞口之上。
这是成功了
从来没有夹中过娃娃的小希红唇微张,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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