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姜未的想象中,秦赐的母亲应该是个非常美丽优雅的女人。
孩子的长相或多或少会遗传父母,有些像父亲多一些,有些像母亲多一些。
秦赐生得这么优秀,想来也有母亲的缘故。
姜未最近无聊,翻了本有关基因学的书,里面提到,谁的基因更强势,孩子就会像谁多一些。
这样看来,秦赐父亲的基因应该非常强势霸道了。
见到婆婆时,姜未正骑着她的粉色自行车在绿荫小道上溜达,她慢悠悠地,不慌不忙地,仿佛在悠闲度假。
一辆香槟金慕尚从旁边驶过,带起一阵风,和即将开到尽头的紫藤花的香气。
那辆车停在前方的白房子门口,那是秦赐和姜未的家。
姜未忍不住看过去。
一位戴着白手套的司机下车,绕到后座打开车门,先下来一个中年女人,在她的搀扶下,一个穿香家白色软呢套装的女人缓缓而出,姿态优雅。
尽管她的背影看不出年纪,但姜未几乎肯定那就是秦赐的母亲。
姜未骑着脚踏车赶到自家门口,她停下来,正犹豫着该如何确认着陌生人的身份,目光乍然之间与她撞上,差点吓了姜未一跳。
那张脸的确年轻,年轻到古怪的程度,脸皮上看不出一丝皱纹,好像被几股力道同时扯着。
她面上敷了粉,显得格外的白,眼睛很大,被那股力道扯得上挑,笔直高挺的鼻梁仿佛一座浮雕拔地而起,格外突兀。
嘴唇抹了口红,极正的大红色,艳丽得像血,衬得那张面容几近惨白。
“您……”姜未哽了一下,“您是秦赐的母亲吗?”
那妇人看着姜未,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
姜未对她笑了笑:“妈,进屋坐吧,秦赐上班去了。”
“我知道。”杨雅贞目不斜视地从姜未身边擦过,目光不曾在她身上停留。
姜未愣了一下,心中起了些波澜,还是硬着头皮跟上去。
回到家中,杨雅贞无需任何人指引,自行到别墅里巡视了一圈,从上到下,她的脖子从始至终都高傲地扬起,仿佛她就是这间别墅的主人。
那位穿黑衣服的阿姨始终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态度谨慎。
这架势,让姜未莫名想到古代太后出巡,一个嬷嬷搀扶着,后面如果再跟几个小太监,那就完美。
她正胡思乱想着,“太后”已摆驾回鸾,杨雅贞施施然坐在客厅沙发上,两腿交叠,手优雅地搁在膝盖几寸以上的位置,谁看了不赞一句优雅。
如果忽略那张脸的话……
姜未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尽量避免和婆婆直视,那张脸越看越瘆人,好像每一处都是经过严密设计,完美到不真实。
这让她联想到那神秘莫测的恐怖谷效应。
“听说你失忆了?”杨雅贞问。
她冷不丁开口,姜未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问自己。
“是的。”
杨雅贞眼睛盯着电视,尽管那里什么都没有,“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姜未:“时不时会想起来一点,但大部分都不记得。”
她虽然膈应,但说话时习惯看着对方,可杨雅贞却好像在跟电视机对话,看都不看姜未一眼。
仿佛她肯跟姜未对话,就已经是在纡尊降贵了。
杨雅贞淡淡地问:“连你丈夫也不记得了?”
既然如此,那姜未也不必看她。
她盯着自己拖鞋上那粒珍珠:“不记得。”
说着,她看见杨雅贞足上那双高跟鞋,至少有七厘米高,和婆婆这个人一样,派头十足。
看来这对母子间也不是毫无相同点,至少他们进门后都不爱换鞋,状态紧绷,坐在沙发上也没一点放松。
接下来杨雅贞就不和姜未说话了,她打开电视,调到新闻频道,注意力却不在电视上,反而四下打量家里的陈设装饰。
用那种充满挑剔的目光。
能看出来,这屋子里的一切都入不了她的眼。
倒是跟在她身边的柳阿姨颇为和善,一团笑脸,对姜未嘘寒问暖,嘱咐她照顾好身体,不用太过焦虑,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
姜未对柳阿姨印象很好,短短几句话,已经觉得亲切。
有她在中间缓解气氛,和杨雅贞坐在一张沙发上也不是那么难熬。
到午餐时分,杨雅贞来到别墅不过一小时左右的时间,俨然已经是这里的主人。
她让柳阿姨给她取来自带的陶瓷餐具,自己不动手,由柳阿姨给她夹菜。
派头拿得十足十。
桌上只有杨雅贞和姜未,柳阿姨不上桌,章淑梅察言观色,菜全端上来,就恨不得溜之大吉。
她待过多少有钱人家?一看杨雅贞,就知道是不好伺候的主儿。
可惜天不遂人愿。
杨雅贞夹了一块肉,矜持地咬了一小口,皱着眉,对柳阿姨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抽出张纸巾,让杨雅贞吐在里面。
章淑梅被叫了过来。
“这是什么肉?”杨雅贞问。
章淑梅心里打鼓,“黑猪肉。”
杨雅贞看她一眼:“怎么这么腥?恐怕不新鲜吧。”
“怎么可能?这些都是秦先生每天让人直接送来的,我闻过了,都新鲜得很!”章淑梅生怕杨雅贞说她贪菜钱,故意买便宜货以次充好,急忙把自己撇清。
杨雅贞不为所动:“那就是你没做好,这么好的食材,糟蹋了。”
章淑梅别的不敢说,但对自己做菜的手艺还是相当有自信的,从来没被人当面差评。
她有些气不过,就要为自己辩白,姜未清了清嗓子,打断她。
“妈,吃这条鲈鱼吧,很嫩。”
柳阿姨帮着夹了块鱼肉,杨雅贞吃了一小口,又吐出来:“老了,咸了,这鱼不能蒸过头,放这么多盐对身体不好,你们家政公司不需要考营养师证吗?”
章淑梅不答话。
杨雅贞又问:“我儿子一个月给你多少薪水?”
犹豫片刻,章淑梅报了个数字。
“这么多?”杨雅贞瞳孔微微放大,眉头似要挑起,却僵在那里,显得更加生硬刻薄,“那你更应该严格要求自己,菜做成这样就算了,一早上就没看你打扫屋子,总能有一样称心吧?”
章淑梅有些忍不住了,她音量微微放大:“秦先生雇我来就说好了,只需要做饭和照顾太太,其他事不用我做。”
“太太?什么太太?”杨雅贞睁大眼。
章淑梅愣了一下,她呐呐地看向姜未,一时间有些无语。
杨雅贞淡漠地扫了姜未一眼,接着吩咐柳阿姨重新为她做顿饭,接着就上楼休息去了。
“秦太太最近胃口不好,吃惯了我做的菜,章姐带我认认厨房吧。”柳阿姨始终很和气。
这句话让姜未明白了,在她婆婆眼里,这个家里大概只能有一个秦太太。
她也不傻,自然能看出杨雅贞不是很瞧得上她。
好在姜未天性开朗,并不计较这种口头上的称谓。
她也不是很稀罕这太太那太太的。
奇怪的是,姜未想不通,自己那对老实巴交的父母,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跟杨雅贞有渊源的样子。
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很快,厨房就被柳阿姨占据,章淑梅心里憋屈,又不甘心给她打下手,愁眉苦脸地跑到姜未房间跟她诉苦。
“太太你知道,我也不是找不到其他人家做事的,我是习惯了这里。”
姜未安慰她:“我知道,你别多想。”
章淑梅叹着气:“我倒没什么,这家不行换一家,主要是你啊,以后可有苦头吃了。”
“我怎么了?”
“你听不出来啊?刚才你婆婆那些话,根本是在指桑骂槐,是在说你这个媳妇不贤惠!”
姜未怎么听不出来?她只是不想和章淑梅一起在背后嚼闲话罢了。
见面三分情,章淑梅平时为人虽然市井了些,但照顾姜未那么久,多少有些感情。
她此时拿出几分真心劝告:“你们这些小年轻哪里懂婆婆的厉害?婆媳关系处不好,影响夫妻感情,何况……我听说你婆婆是寡母,更依赖儿子,怕是以后都要住一起了。”
姜未淡淡地笑:“那也影响不到我和秦赐,他一碗水能端平的。”
真是天真。
章淑梅作为过来人,自然不屑这种乐观,同时,又因为她无所谓的态度,感到嫉妒。
不知道她是哪儿来的底气这么嚣张。
姜未并不是多有底气,更谈不上嚣张。
只是随着记忆慢慢复苏,她对秦赐的依赖逐渐减少,越来越对“秦太太”这个身份感到迷惑。
拼图中缺失的每一块,都是一个问号,阻碍她认同这个身份。
她无疑对秦赐是有好感的,至少在接吻时,那感觉挺不赖。
可那离夫妻间的亲密默契还远着呢。
即便秦赐那碗水向他母亲那边倾斜,姜未大概也不会觉得委屈。
姜未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可等到晚上,秦赐下班回来后,母子碰面,情况却完全相反。
如果说杨雅贞和姜未的关系是冷淡,那她和秦赐的关系,就可以说是非常糟糕了。
打秦赐进门,他便对杨雅贞视若无睹,在饭桌上,更是只对姜未讲了几句话。
“秦赐,食不言寝不语。”杨雅贞打断他们。
秦赐瞥她一眼,夹了块鱼肉。
“柳桂,这鱼太咸,撤下去。”杨雅贞吩咐。
鱼没了。
秦赐跟着舀了一勺虫草鸽子汤,杨雅贞看见了,又吩咐撤了,“少喝汤,嘌呤重,容易痛风。”
接下来,几乎秦赐吃哪盘菜,哪盘菜就要进垃圾桶,眼看这饭是吃不下去了。
秦赐搁下筷子,深深吸了口气,“您准备在这儿住多久?”
杨雅贞淡淡地说:“你爸爸不在,我只有你这个儿子,你是在赶我走吗?”
秦赐胸膛微微起伏,他的气势好像瞬间被锤了一下,也不再说什么,起身上楼。
气氛太紧张了。
姜未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里,像一个孤独的圆点陷入黑暗里。
看上去压抑极了。
接下来一周,杨雅贞都住在这里,而且看起来,是打算长住。
她不满意这家里的格局和布置,临时无法大动干戈,就找人来装修她的房间,想要跟另一间打通。
家里每天从早到晚,轰鸣不断,电钻声几乎要钻进人心里。
她设计了一套食谱,让章淑梅照做,每道菜,从食材到调料,少油少盐,低糖低脂,都有严格的规定,一点不对就要重做。
姜未每天过得生无可恋,章淑梅叫苦不迭。
就连秦赐也开始早出晚归。
整个家里被杨雅贞折腾得人仰马翻,姜未几乎都想打包东西回娘家了。
直到有天夜里,她等夜深人静,打算出来偷偷做点宵夜吃。
在经过露台时,她不小心听到秦赐和杨雅贞的对话。
他非常直接地向杨雅贞下了逐客令:“我不喜欢你住在这里,影响我的生活,请你明天搬走。”
“你现在翅膀硬了,”杨雅贞声音疲惫,“敢当着你爸的面说这话吗?”
秦赐的语气冷淡极了:“不要总拿我爸来压我。”
“凭什么不!你爸就是你害死的!我要你内疚一辈子!”
杨雅贞突然疾言厉色,吓了姜未一跳。
走廊没开灯,四处都是黑暗,她自乱阵脚,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摔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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