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很快, 他们抵达展绩勋的家。

    他家住在市中心一间酒店式大平层, 进出要做来访登记, 或有预约, 或由管家打电话给业主, 经同意才能进入。

    秦赐和姜未走进大厅, 一路畅通无阻,几位工作人员对他们露出殷勤的笑容。

    她小声地问过秦赐, 才知道,原来他也是这里的业主之一。

    “那我们怎么不住这里?”她问。

    秦赐说:“这里太吵, 节奏太快, 不够安静,没有一点隐私, 只有展绩勋会喜欢住这里。”

    姜未随口一说:“也是, 住这里也许就关不住我了。”

    开个玩笑而已。

    秦赐却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

    他一向都不喜欢姜未拿这件事说笑。

    “胃还疼吗?”

    姜未摸了摸肚子,摇头说:“已经不疼了。”

    说起来, 肖莉那碗糊米汤还真有效,她现在胃不疼, 也不犯恶心了。

    她补充道:“但你以后再骗我喝药,还是会疼的。”

    “知道了。”秦赐回答。

    这是什么意思?

    姜未不明白,正要问秦赐, 电梯已经到了。

    四十九层,一梯一户,大门已经打开,秦赐自然地带着姜未走进去。

    这是一间极具现代感的房子, 装潢风格用色大胆跳脱,不乏许多设计前卫的装饰物,看上去和展绩勋本人很搭。

    他们到的时候,展绩勋正在吃晚餐。

    “不好意思,没准备你们的,要不叫个外卖吃?”他的态度十分淡定,一点也不讲客气。

    秦赐也极不客气地回答他:“行,下次你来我家,记得自己带饭。”

    “记仇劲儿,”展绩勋扔下刀叉,笑着说,“尊夫妇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们做?”

    他家里没有佣人,倒也符合他自由自在的潇洒性格。

    秦赐勾了勾姜未的手指:“想吃什么?跟他说。”

    姜未不好意思地笑笑:“还是不吃了,我想尽快开始。”

    “急什么?饿着肚子你也没法进入状态,我给你们煎块牛排,今天刚到的和牛,再加上我的米其林三星手艺,今天算你们有口福……”

    秦赐果断给他泼了盆冷水:“别卖弄,未未今天胃不舒服,煮点粥来。”

    真正的好朋友就是这样。

    在对方面前不需要客套和伪装,可以自然地表现出本来面目,即使是缺点,对方也全盘接受,甚至觉得可爱。

    也有更极端一点的。

    好像吴英俊。

    比起一个健康的朋友,他似乎更喜欢那个有病的姜未。

    姜未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秦赐。

    那么他呢?

    秦赐和姜未在沙发上坐下,墨绿色,皮质摸起来软软的很舒服,坐下去,微微有种塌陷感,却不致于让人感觉毫无着落。

    一定要价不菲。

    “秦赐。”姜未忽然有个无聊的想法。

    “什么?”

    “你和展绩勋,谁比较有钱?”她托起下巴,好奇地问。

    秦赐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是我。”

    啧啧,男人在这方面的好胜心可真是……

    姜未笑着说:“看出来了,你是守财奴类型,他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类型。”

    “哪种比较好?”秦赐靠着沙发,打量着她。

    “都好,不过以大部分女人的角度来看,他适合谈恋爱,你这种适合结婚。”

    秦赐忽然凑近,快要吻上她的头发,“那你呢?”

    他问得很认真。

    “我吗?”姜未也认真地想了想,“我喜欢我自己选的。”

    说完,她自己笑了笑,无意继续这个话题。

    展绩勋很快回来了。

    “粥煮上了,我设了一个小时,”他看了眼墙上那只造型夸张的天鹅挂钟,“走吧,秦太太。”

    催眠治疗时间到了。

    姜未有些紧张,跟随展绩勋经过一道长长的走廊,越往里,光线越暗,走廊上的灯光是昏黄色的。

    像是人梦境里的颜色。

    来到最后一个房间。

    展绩勋开门,做了个绅士的手势,请姜未进去,漫不经心地对秦赐说:“抱歉,家属不准入内,请在外面等候。”

    秦赐低声警告他:“你小心点。”

    “我会的,谢哥们儿关心,”展绩勋感慨着拍了拍秦赐的肩膀,小声道,“要不要我帮你问问,她对你什么感觉?”

    说时迟那时快,秦赐忽然按住展绩勋的手腕,往下一掰。

    他拿捏着力气,不重不轻,刚好起到警示的作用,也算是给自己出了气,让展绩勋不再胡扯。

    展绩勋“哎哟”一声,没好气地揉着手腕。

    他从口袋里翻出一对耳机,扔给秦赐。

    “我真是吃力不讨好。”他嘀咕着,抬脚关上门。

    姜未背对着门口,正在看墙上的一幅画。

    屋里光线暗,只能看出画的是个女人,风格很抽象。

    画中女人站在森林的入口,全身被枯枝败叶遮蔽,嘴唇却异常殷红,有一种哀艳的美感。

    “这是我画的,怎么样?”展绩勋问。

    姜未回过头,“我对美术不太了解。”

    展绩勋请姜未在一张长沙发上躺下,稍微调高头枕,到可以让她舒适的高度。

    “随便说说。”他仿佛在跟姜未闲聊。

    打从进门起,姜未就闻到空气里若有若无的香气,非花香的甜,或檀香的清苦,说不出的朦胧,让人神经放松。

    窗帘半开,落地窗上反射着不知那座写字楼的灯光,细碎地像是洒上一层星星。

    暗红色的地毯,苔藓绿的墙纸,机械的钟声规律地响起,一切都布置得充满艺术感,兼具个人风格。

    这是一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

    “实话说,你应该是个很自恋的人。”

    展绩勋笑了一声,“你们两口子讲话都挺直接的。”

    姜未说:“抱歉,不过这不是贬义。”

    “谢谢,我也认为人更爱自己不是件坏事,”他在长沙发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下,随意地打了个响指,“那你呢,你是自恋的人吗?”

    “我爱我自己,但我不自恋。”

    姜未想问他什么时候开始,怎么还聊起来了。

    可展绩勋不慌不忙地,还摸出颗糖来吃,他不紧不慢地拨开糖纸,带来一阵奶香气。

    “吃吗?”

    姜未摇头:“不吃。”

    那张糖纸,被展绩勋捏在手里,当作玩具一样轻轻蹭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姜未不自觉地去听,那声音就在耳边,不远不近地,像是蝴蝶在耳边振翅,或是某种白噪音,听得让人想要闭上眼睛。

    “这糖味道不错,是我朋友从瑞士带回来的,”展绩勋又轻轻打了个响指,“你去过瑞士吗,那里的星空很美。”

    姜未闭上眼睛说:“去过希尔特峰和卢塞恩湖,的确很美。”

    “你很喜欢登山运动?”展绩勋问。

    “是的。”

    “听上去很危险,尤其是高海拔的雪山,我曾经登过云南的一座雪山,高反严重,最后中途放弃了。”他自嘲地笑了笑。

    姜未也笑了:“越是危险,越是迷人不是吗?雪山那么圣洁,让人心生畏惧,也想要征服。”

    “我和你不同,我觉得征服人比较有趣,人才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

    姜未说:“我同意,但我不喜欢征服别人这种想法,太傲慢了。”

    她有些困了。

    玻璃上的莹莹灯火,与昔日雪山夜空的繁星点点重叠在一起,那么美丽,那么浪漫。

    展绩勋说:“也可以说是恋爱,我喜欢恋爱最开始的时候,超过三个月就会疲惫,你呢?”

    “我?”姜未想了想,“我不知道,我只谈过两次恋爱。”

    “两次?”展绩勋有些意外。

    不是只有雪山上求婚那个男人吗?怎么又臆想出了一个?

    姜未语速很慢,声音懒洋洋的,“一个是高一时谈的,那时候不懂事,纯属好玩,没多久就分了。”

    “还有一个呢?”

    “大二,我读英文系,他读物理系,我们认识很久了,有天晚上他把我从宿舍叫出去,拉着我逛操场,东拉西扯,吞吞吐吐,我后来不耐烦了,就要回去。结果他拉着我,说……”

    姜未忽然忍俊不禁。

    “他说什么?”展绩勋看着姜未的脸,此刻正散发出愉悦的光彩。

    “他说,今晚月色真美,我乐晕了,那晚上根本没有月亮!他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我笑他附庸风雅不知所谓,然后他就……”

    她的表情舒展开来,显得十分温柔,“他就低头亲了我。”

    那模样,让展绩勋都怔住了。

    说得跟真的一样,连细节都不放过,他差点就要信了。

    过了会儿,他交叠双腿,稍稍凑近姜未,她闭着眼,但展绩勋知道,她并没有睡着。

    催眠是在对方清醒的状态下进行的,仅仅是调动她的潜意识而已。

    “他叫什么?”

    “杨照。”

    “哦对,你说过,你们订婚了,”展绩勋笑了笑,“那他应该算是你未婚夫。”

    姜未忽然叹了口气。

    她说:“不,我们没有订婚……”

    想起来了。

    那天在雪山上的帐篷里,杨照向姜未求婚,她并没有答应。

    她欢欣地对杨照说,等到他们成功登顶珠峰,将旗子插.在珠峰顶的那一刻,她就会答应他。

    “那要是我们永远登不上怎么办?你不是一辈子嫁不出去?”杨照故意打趣她。

    姜未冲他做鬼脸:“无所谓咯,你也娶不了,略略略!”

    他们笑着扑到一起,却不敢大声笑闹。

    雪山上氧气不足,气喘大了肺都会疼。

    可那晚的星辰,明亮璀璨,款款柔情。

    “真遗憾,”展绩勋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我很想知道,你们最后有没有实现心愿?”

    是啊,有没有呢。

    在他们的预想里,迟早有一天要征服世界最高峰,也迟早会给彼此的爱情故事,划上幸福圆满的句号。

    然而不是每一个故事都有美好结局的。

    有一些,甚至没有结局。

    毕业后,姜未从事翻译工作,她在旧金山出差,那晚,她刚从活动会场出来,接到了杨照朋友的电话。

    当时她就感觉到不详。

    彼时,杨照作为登山爱好者,自愿加入了一个搜救队,他在三天前与队友一起执行一场搜救任务,不料遇到大风雪,通讯设备失灵,与外界失去联系。

    队里已经派出直升飞机搜寻,一直没有结果。

    那时候,姜未工作压力很大,而且双方时差不同,那三天都没有联系过。

    “他失踪了……”姜未喃喃自语,流下眼泪。

    在高海拔的雪山上,失踪三天三夜,一旦食物和水源枯竭,生存机会十分渺茫。

    而且还遇上大风雪。

    姜未登山经验丰富,她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她呆呆地握着电话,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要被抽干了。

    展绩勋的呼吸都禁不住紧张了起来:“接下来呢?”

    接下来……

    她的电话摔在地上,她又慌慌张张地捡起来,从包里翻出车钥匙,上车后,朝着机场的方向开过去。

    快一点。

    再快一点。

    那时候,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除此之外,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顺着导航左转,开至一个空荡的街口,路上无人,美国的许多街区就是这样,一过夜里九点,就几乎无人活动。

    抬头,看见天上血红的月亮,那么迷人,那么危险。

    在一起的那晚,月亮不肯赏脸。

    这天晚上,月亮却无处不在。

    姜未加快速度。

    她明明看清了前面没人,仅仅是一晃神的功夫,突然马路中间有人出现,姜未踩下刹车,可已经太迟,那人还拼命地往车上撞……

    姜未一声惊呼,从沙发上坐起来,失魂落魄地自言自语:“我撞人了……我撞到人了!”

    不出片刻功夫,秦赐沉着脸进来。

    他推开展绩勋,紧紧地把姜未抱在怀里,低声安慰她。

    姜未泪流满面,揪着秦赐的衬衣:“秦赐,我撞人了,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快要完结了,目测不会超过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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